「上古和中古之戰,我們俱都參與,也曾並肩作戰。」虛泫輕輕吐了口氣出來。在這裡的除了汨羅以外,他和長天都是老牌神境了,活過的年歲遠遠超過了三萬載。大黑天和長天同時代,當然經歷豐富。在這樣漫長的年歲中,發生過什麼都不奇怪。
長天皺眉:「此事,我總覺得有些不妥。」若大黑天是訶羅難,雖可以說過往種種都是造作出來,心計深沉已極,但長天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並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不安越發強烈。
偏偏他掐指算了很久,都推演不到半點天機。
作為大黑天的引薦人,陰九幽這回也沒少吃苦頭。在樂音宮追捕大黑天之後,長天即進入神魔獄,將火氣都發作在這人身上。
他的質問,自然挾同霹靂手段,足足落下十七道雷罰,險些將陰九幽烤得外焦里嫩。
不過陰九幽堅決表示毫不知情。對於大黑天就是訶羅難一事,他在吃驚過後即是懶洋洋道:「你把我關在這裡數百年,我和他就是長久地不曾見面了。又不是斬過雞頭飲過血酒的兄弟,怎知他會投靠蠻人?」
人都會變,數百年光陰已足夠讓滄海變作桑田,怎知大黑天不會倒向蠻人陣營?
長天知他說的是實話,卻要追問他:「大黑天何故倒戈?」這頭碩鼠在南贍部洲混得好好的,有領地,有神位,有實力,可以說要什麼有什麼,為何非要站在修仙者的對立面,做個人人切齒痛恨的內奸?
其中動機,長天一直沒有想通。
陰九幽聳了聳肩:「我怎會知道?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說不定他在大西北的地洞裡玩膩了,想來一把刺|激的。」
這話中雖然充滿了陰九幽式的揶揄,可是長天卻從中聽出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陰九幽壓根兒不認為大黑天會是叛徒。
他承認,由於陰九幽之故,他對大黑天從一開始就滿懷疑慮。可是長天同時也明白,當世之中,誰對大黑天的了解都趕不上陰九幽。如若連他都不認為大黑天是訶羅難,那麼這事情就的確很值得再商榷了。
切到眼下,汨羅目光閃動,忽然道:「指認大黑天為訶羅難,除了白房地氈下的那半個字,便沒有直接證據了罷?」
虛泫插了一句:「如你我這樣,要殺人哪那般容易留下證據?」
神境殺人,不過一轉念、一彈指,「有跡可尋」這四個字套用在他們身上,顯然不合適。
長天卻搖頭:「沒有,只能說,他沒有不在場證據,而廣德真君當時正在戰場上,敵我雙方都有無數雙眼睛望見。我們又大致可以推導出訶羅難不是蠻人,且備受展紅俠尊崇,甚至在戰時都願意舍下軍務領他前往竹林白房。大黑天與她快要成為姻親,展紅俠對他自然更加親近,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也就是說,丑時一刻,他並沒有不在場證據?」汨羅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有趣,當真有趣。」
長天當然聽出他話中有話:「有話就說。」他心情惡劣,無暇看這頭狐狸賣關子。
「我接到樂音宮事變的消息以後,也覺突兀。湊巧我這裡有些小道消息,今日傍晚才傳過來——」汨羅緩緩道,「與大黑天有關。」
這一下,連虛泫都表示了高度關注。
「大黑天在青銅高原上找來敘香齋的小蠻姑娘陪寢,先後兩次,共十二個時辰。」汨羅也知道長天這時脾氣不好,毫不停頓地說下去,「敘香齋名字聽著清雅,戰前卻是慧苑城裡最有名的紅倌坊,名揚青銅高原一帶,小蠻就是那裡面四大頭牌之一。她原是西北呼連部落的美人,後被送去平青州奴營訓練三年,再賣入敘香齋,面貌技藝都是一等一的好。」
虛泫抱臂在胸:「你倒是了解得透徹。」
男人之間總有些不言傳的默契,只看汨羅說得如數家珍,實在很難不往那方面去想。
汨羅臉上卻沒有笑容,反倒更加凝重:「那是自然,小蠻是奉天府的線人。」
這一回,連長天都揚起了長眉。
「紅坊青|樓魚龍混雜,原就是消息集散之地,奉天府倒有一小半消息都來自那裡。」汨羅滿面理所當然,「總有許多人,或者自願,或者根本不知情,也都成為我們線人。」他用於監聽的秘物之一,就有應聲蟲。這東西藏在凡人肚子裡,宿主若是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應聲蟲也會記下來。
長天敲了敲桌面:「重點。」
「重點是——」汨羅一字一句,「我仔細審查過了,樂音宮事變當晚,她一直陪在大黑天身邊,直到四更天過,大黑天手下前來覲見,他才將她遣回。」
長天嚯然站起,面上變色:「四更天!她可能精準確認時間?」
「能。」汨羅回答得也是爽快,「那大帳之中就有水冕,滴落準確,她不會看錯。」他頓了一頓又道,「我已差人將她送來,約莫再有兩天時間就能抵達這裡。神君可以親自審問。」
長天面色鐵青:「恐怕我們沒有兩天時間。」
虛泫忍不住道:「大黑天既有這不在場的證人,何不將她推出來自證清白?」
「歌姬身份何等輕|賤,誰會相信小蠻所言?將她當作證人,恐怕在其他神境面前還要自取其辱。大黑天也明白這個道理,索性不作此法。」汨羅知道虛泫是海中巨妖,不通曉陸地上的人情世故,遂給他解釋道,「他大概不知道神君手下的魂修有檢驗人言真偽之法。」
其他大能或許對塗盡不陌生,可是大黑天加入戰盟至多不超過兩個月,塗盡身為魂修,行事又向來隱秘低調,大黑天不清楚他有拷問人心這一手本事,也不奇怪。這等壓箱底的秘法,塗盡當然不可能逢人便說,如此陰差陽錯,居然就錯過了大黑天自證清白的法子。
虛泫奇道:「如果兇手不是大黑天,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