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淡很淡,但逃不過他的靈敏的嗅覺,那不是戰場上硝煙的味道。
看來,她方才大概也經歷了一番惡戰。
他正思忖間,她已經睜眼,攤拳為掌,掌心躺著一顆楊梅大小的果實。
連模樣都很像呢,就是顏色不同,呈現晶瑩的綠,像是水頭上好的綠翡。
這東西一拿出來,連周圍的空氣都好像瞬間變得清新宜人了。汨羅更是能一眼看出它晶華內蘊,居然飽含生命力。
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濃縮就是精華。
偏偏寧小閒還將它往上掂了兩下,像在拋一枚桌球,一邊道:「可能有一點點疼,你忍忍。」說罷,將這枚果實放到他的傷口裡,往裡面推了一寸。
汨羅悶哼一聲,嘴角的笑容立刻變成了苦笑。這叫一點點?以他的耐受力都忍不住出聲,換作別的修仙者,大概痛得滿地打滾了吧?
兩人都見到,汨羅身上所有傷口上的黑氣如受指引,不約而同都向胸口處匯聚過來,興奮得像打了雞血。
偏偏汨羅還要按捺住渾身仙力,不讓它們出面攔截。
煞力在全身經脈亂躥,對修仙者來說,那滋味兒別提有多美了,多數人都消受不起啊。
趕到胸口的煞力,馬不停蹄就往青果上撲,說什麼都不肯下來了。
汨羅臉上的神情終於鬆快了一點兒,忽然開口問她:「你方才傳訊與我,沙度烈派往這裡的援軍走到半截兒突然打道回府。這又是你動的手腳罷?」方才她隱在戰場的角落裡,將沙度烈大軍撤回的消息傳訊與他,他才能安定軍心。
「是。」她也不矯情。
「曹牧是神境,你怎麼拖住他的?」朱雀現在和奉天府結成了暫時的盟友,她去堵截曹牧的消息,他自然也知道。不過他當真好奇,寧小閒再強大,也不可能是曹牧的對手。她怎樣才能將曹大巫醫牢牢拖住數個時辰,最後還有辦法全身而退?
他獲取的情報顯示,曹牧那人一生鑽研巫術,甚少過問政事,更不大玩|弄權謀,是以心性較其他神境要顯得耿直些、單純些,但絕對不傻!
寧小閒聳了聳肩:「我送給他一個協議。」隨後將她通過曹牧向沙度烈提出的綏靖之策說了。
奉天府與隱流同為並肩戰鬥的夥伴,汨羅就掌握許多外人不得而知的秘辛,其中也包括了寧小閒二人天外之行的大概情況,聞言動容:「妙,分明將沙度烈從蠻族中孤立出來,卻又是陽謀。」陽謀,即是光天化日下給敵人挖個大坑,對方心知肚明,卻還非得硬著頭皮往下跳不可。
他何等聰穎,一聽就明白了。要沙度烈按兵不動五次,寧小閒的建議聽起來好像對沙度烈並不構成直接危害,甚至以烏謬的政治智慧都可能有辦法辦得不露痕跡,畢竟她的要求是五萬人以上的大型增援不可出動,那么二三萬人規模的呢,三四萬人規模的呢?
可是能夠勞動到聖域或者摩詰天放下架子,開口向沙度烈求援的時候,那境況必然已是十萬火急了。沙度烈如果不能雪中送炭,一次兩次倒也罷了,若是多達五次,那就是將自己從整個攻守同盟協議當中剝離出去。畢竟聖域的蠻祖、摩詰天的陰氏家族都是老謀深算的角色,怎麼看不破沙度烈的行動中有貓膩?
可是烏謬又捨不得獲取生命果實的唯一機會,這並不全為了他自己。
沙度烈終於完成了大一統,烏謬也變作了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所有大權集於一身。在和平時期也就罷了,神境的性命悠長無比,他可以牢牢把控這個國家;可是戰時就不同了,尤其現在沙度烈經歷的還是數萬年以來最重要、最慘烈、最是眾望所歸的曠世大戰!
連神境也沒把握說自己就一定能活到最後,這種情況下,烏謬還沒有子嗣,萬一他不幸亡故,沙度烈群龍無首,很可能又重新化為一盤散沙!這就又回復到了數百年前的狀態。若是再悲慘一點,被摩詰天或者聖域吞併,或者被南贍部洲的仙宗各個擊破,沙度烈就很可能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這是烏謬絕不願意看見的未來。所以取回生命果實、延續自己的血脈,這同樣也是維持沙度烈局勢、安定民心的頭等大事。
再退一步來看,拿到生命果實以後,沙度烈和隱流之間最尖銳的矛盾就沒有了,很可能不再將隱流當作第一攻擊目標,這就給隱流減去了巨大的壓力,畢竟沙度烈如此強大,有精兵良將,有神境鎮守,還有智謀武力雙絕的特木罕。
寧小閒給烏謬出的題,可從來都不好做啊。誰讓她拿捏住了烏謬的命根子?汨羅想到最後這三個字,不由得有些好笑。
寧小閒卻不敢這樣樂觀:「那卻未必,烏謬和我之間還有一筆血債要算。」娜仁之死,烏謬必定知道是她動的手腳。以她的角度來看,烏謬與娜仁之間的感情令人可謂可嘆,人間又有一句話叫作失去了才加倍珍惜,所以烏謬是一定要找機會和她清算乾淨的。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將私仇凌駕於國事之上。
汨羅輕笑一聲:「此人不重一己之私,你的交易多半還能達成。」戰爭開始前,他就將天外世界三大勢力的首領性格都研究了個遍,其中當然有大量關於烏謬的情報。尤其結合這位沙度烈的前大監國在與啚末進行奪位之戰的全過程來看,寧小閒和長天幾番挑撥居然還沒能讓他下定決心除掉啚末,他分明知道好兄弟給自己使的陰絆子,居然還打算原諒之,可見這人的大局觀很強,理智凌駕於情感之上,甚少意氣用事。
這也是成大事者必備的優良品質之一。
「就算去了一個神境,也還有數萬大軍,還有聖人境。」他眼神在寧小閒身上逡巡,「你可是受了傷,在我面前大可不必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