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人本就有將自己死去的至親煉作魃屍,永世相伴的習慣。宗鱗把自己的兄弟煉作鬼童子,好像也沒甚奇怪的。可這人就聰明在將此事秘而不宣,連特木罕都不知道他領域的真正面目!其實當年他們兄弟二人一起落入礦洞,還能摸黑找些渾濁的地下水來喝,可是食物卻當真難尋。兩人捱了七天餓才抓到一頭老鼠生吞,反而更加飢腸轆轆。他們也知道再耗下去的結局只可能是兄弟抱在一起餓死,還不如把活下去的希望都集中到一人身上。
他們以擲幣決定生死,宗鱗贏了,因此吃掉了自己的親弟弟。這是他正大光明贏來的生存機會,是以問心無愧。
他的領域本就有五感剝奪的功效,再加上一個陰險狠辣,專在暗處取人性命的鬼童子,誰能躲得開這倆兄弟的聯手攻擊?最要命的是,宗勝這個小鬼平時從不出現,也沒有半點妖氣鬼氣,只有當宗鱗打開領域之後,它才自虛空中鑽出來。
寧小閒更是發覺,這鬼物已經修煉至由虛返實的境界,否則它手裡的長劍根本就是以自己的靈體化出的,本是虛無縹緲之物,怎能以之傷人?
前提當然是它已經變作了實物。
進入到這樣的境界,已經不能將宗勝看作是尋常鬼怪,反正大道歸於一,它以鬼修入正道,又得宗鱗以煞氣時時溫養,更是兇悍無倫。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宗鱗與其心靈相通,聯手作戰時威力更大。這樣一來,宗鱗的對手其實在五感盡失的局面下,還要同時應付兩大聖人境的攻擊,勝率十不足一。
宗鱗的秘密,隱流的細作就是再精幹十倍也刺探不出來。如今寧小閒面對的就是如此強大的聖人境,就算她莫名地能夠感知兩人的動向,宗鱗卻也有足夠的自信能將她留下來。不過他也沒漏看寧小閒攔下宗勝詭秘一劍的手法。自己親兄弟的道行有多精深,他當然瞭若指掌,寧小閒能將宗勝化出來的長劍折斷,本身就說明她對虛實相生之道造詣頗深,並且她的力量……
她拗斷宗勝的陰劍,拇指上也多了個小小的傷口。宗勝揉合了陰氣與煞力,形成自己獨特的鬼煞之力,當然無孔不入,對渡劫期以下修仙者來說更是見血封喉。不過雙方說上兩句話的功夫,他就眼尖地發現淡得幾不可見的黑氣從她白嫩的指尖逸出,飄散到空氣當中,而她拇指上的傷口也已經癒合如初。
這女子對煞氣的抵抗力,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仙人。
而這個時候,他已經欺身而上,再度出擊,將她前、左、右三路盡都封死,刀光森然如雷獄,幾乎將夜空都照亮。他以刀證道,在戰場上披靡數百年,不知斬下多少人首級,一旦放開手腳,就是說不盡的霸氣橫溢、一往無前,只這一刀劈出來,給寧小閒的感覺就仿佛孤身站在了千軍萬馬面前,而自己要以一臂擋之!
並且宗勝這時也從後方攻至。若說兄長的攻擊如驚濤駭浪般狂猛無儔,他就是伺機而動的毒蛇,專攻敵之必救,若是被咬上一口,恐怕就連神境也不好受。
被這兩位大能夾擊,莫說是仙人境了,就算南贍部洲哪一位真仙來了,也不該討得了好去。
寧小閒嘴角的笑容已經斂起,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右肩向後,像是要把自己送到宗勝的劍尖上去。
宗勝當然也不客氣,劍上寒氣森森,直取她右邊鎖骨。莫看這支短劍細巧如玩具,真箇兒紮實了,她的右臂頓時就廢了。
而後,劍尖果然從她右肩扎了進來,後進前出,捅了個對穿!
宗勝臉上卻沒多少喜色,因為劍尖並沒有傳來扎入肉里的柔軟觸感,反倒有些兒……堅硬。
果然,隨著「卟」一聲輕響,眼前的寧小閒不見了,他劍上卻挑著一截長長的樹枝。
若是仔細辨認,還能發覺這是一根李樹枝兒。
幻術?宗氏兄弟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不,不對,不是幻術,方才這西貝貨面對兩人時,他們分明能感受到對方有血有肉,有呼吸有脈搏。堂堂聖人境,怎可能連活人和幻象都分不清楚?
若不是幻術,則寧小閒施出來的,一定是分身術了。
李代桃僵。
宗勝和乃兄配合無間,一想通其中利害當即往前飄去,宗鱗正好與他擦肩而過,作了個格擋的姿勢,以保兄弟身後空門不為暗敵所乘。
兄弟二人幾乎是背靠著背,互為照應。
可是,宗勝身後空無一人。
那女子去哪兒了?
這裡還在宗鱗領域之內,聖人境在自己的領域神念最為順暢,堪稱無所不知沒死角,然而他的神念搜遍方圓數十里,都找不到寧小閒的蹤影!
他甚至「看」到了森林裡的每一片葉子、藏在樹皮里的每一隻小蟲,可偏偏就她是無影無蹤,好像憑空蒸發。
莫非她遁入了虛空?他當然知道世上有這樣的神通,可是真正能夠掌握的神境都沒幾位,何況區區一個仙人?
宗鱗目光一閃,忽然再度變回了真身,尖錐與長刀狠狠相擊,再度冒出了火星子。他用力一吹,方圓三十里之內烈焰熊熊,化作一片火海,莫說是林木了,就是鬆軟的地面都冒出青煙。
他就不信,將這裡都變作焦土地獄,她還能藏匿下去!
他施展神通時,宗勝就往兄長身邊靠了過去。它畢竟還是鬼靈之身,對純陽真火有本能的畏懼和厭惡。
不過就在這時候,他身後的樹幹中忽然探出一隻縴手,將一支木針深深扎入了他的後顱!
這一下動作其快無倫,偏偏不漏半點殺氣,宗勝被一擊競功!
木針長不及兩寸,正好能夠深入幼童大腦。其色澤黝黑髮亮,類似金屬,然而仔細看去,這東西其實是木頭,只不過成色太舊罷了。
宗勝身體虛化,顯然想重新變作靈體,擺脫此物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