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最後時刻

  自離開淺水村之後,有多少麻煩是她愛管閒事的性子招惹來的?經歷了這麼多,她還學不會教訓麼?

  罷了,罷了。

  她在心裡重重地、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後輕輕伸臂——

  在嬰兒落地之前,將它攬在了自己懷裡!

  在這一瞬間,她幾乎都能聽到長天無奈的嘆息。

  嬰兒的母親喜極而泣。她衝上來,從寧小閒手裡接過了自家寶貝,含著淚連聲道謝。

  寧小閒只能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多數凡人站立不穩定,摔在了地上。麒獸載著寧小閒騰空而起,俯視春城中的一片混亂。

  十幾息後,地震突然停止了,四下里陷入一片奇異的沉靜之中,然而這樣的安靜令人覺得更加恐懼。

  果然,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地下重新發出了可怕的聲響:沿著春城的十里長街,地面像被掰開的饃饃,裂出了一條大縫!這縫隙越來越大,到了最後,最寬的豁口處都能容下數輛馬車並行了。

  許多人避之不及,慘呼著掉了下去,再無下聞。

  可是,寧步閒現在什麼也不想看了。她咬住唇,面色蒼白,過了很久才澀聲問道:「在前幾十個輪迴里,我是不是都救了那個嬰兒?」

  長天輕嘆了一口氣:「是的。」

  這裡是無盡的輪迴。說不定在很早很早以前,這個孩子就已經死了。

  她只覺得嘴裡發苦,過了好一地兒才問他:「若我下次輪迴見死不救,這個困局,能不能破?」

  長天又沉默了很久,這才輕輕道:「前幾十次,你也都是這樣問的。」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地震終於停止了。春城大街上裂開的那條巨大的地縫,像是這個輪迴困局的始作俑者咧開大嘴。正對著她無聲嘲笑。

  「回去吧。」她輕輕拍了拍麒獸的背部。

  還有三個時辰了。

  她勉強收拾心情,在春城裡慢慢找了起來。可是剛剛地震結束,又有什麼東西能稱得上是正常的?黑夜已經降臨,而這城市滿目瘡痍。人群四散奔逃,她要如何從中找到那一個微小的、不起眼的異常來?

  她感到身心俱疲。

  這樣漫無目的、卻又迫在眉睫的危機,她要從何化解?

  寧小閒緩步走回了神魔獄,在小木屋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每到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喜歡在這裡安坐片刻。

  眼前這片小小的田園生機盎然,奇花異草們爭相吐艷,就連呆在最角落的那株不起眼的春華秋實,也掛著星星****的小白花,還有幾個花骨朵兒迎風輕搖。

  她花了多少心血在這片園子裡?她和長天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怎能被耽誤在這該死的輪迴里?

  可是再過一個時辰。子時就到了。屆時,她又要被無情地抹去記憶,一切從零開始,重新體驗這一整日的焦慮、彷徨和無助。

  「我為什麼要救那個孩子?」她臉色蒼白,喃喃道。「長天,我好後悔。」

  他只能說:「無妨的,這不怪你。」她這丫頭,就是心軟。

  世上沒有後悔藥,但這輪迴里有。可是她每次都心軟,每次都……

  她看著園子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在長椅上將自己蜷成了一個小球。把腦袋埋在膝間。

  長天看不到她的面容,但能看到晶瑩的淚珠從她捂著臉的指縫裡流了出來。

  他該怎麼勸慰她?

  經歷了七十五次輪迴,他知道此時任何言語都太蒼白。

  她欣喜也罷,痛苦也罷,彷徨也罷,時間卻是不會停歇的。在她怔怔發呆的同時。時間的沙漏又偷偷漏下了一捧砂子。

  距離子時,只剩下一刻鐘了。這麼**兒時間裡,她能做什麼?

  寧小閒站起來,進屋洗了洗臉,又將自己凌亂的鬢角梳好。將衣服整好。長天沉默地看著她,沒有問她為什麼要做這些徒勞的動作,反正再過一刻鐘,什麼都要重來了。

  無量劍宗的人,已經被丟到了上面幾層去。她緩步走進了底層,看見長天仍然靜靜地坐在化妖泉中,望向自己。

  他永遠都在這裡等著她,但她卻讓他失望了。

  他低聲道:「過來吧。」

  寧小閒輕輕躍過化妖泉,在他的黑石椅子上坐下來,慢慢趴到了他的膝上。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秀髮。她剛剛哭過,眼睛還是又紅又腫,望向他的神情既脆弱又無助,令人心生憐惜。

  他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拂過,感受嫩滑的觸感。

  寧小閒紅唇輕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長天,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他的金眸很專注地盯著她,看起來溫柔而多情:「不曾。你已盡力了。」

  「我是不是真不該去救那個嬰兒?」

  「……我不知道。即使你袖手旁觀了,那個也未必就是破局的關鍵吧?」

  他可真會安慰人。

  她笑了笑,目光卻沒有焦距:「嘗試過了。每一個細節,我都嘗試過了,哪怕今次沒有,前面的七十四次也都試過了。破局的關鍵,只可能是這個孩子。」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是我寫下紙條,能留給下一個輪迴的自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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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你試過好幾次了。」

  她沮喪地低下頭,往前一傾,靠進了他的懷裡,然後「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她哭得這樣驚天動地、不顧顏面,直欲將這一路上來所受的苦悶和委屈都傾瀉得乾乾淨淨。哭到傷心處,她還將他的黑袍都拿來擤了涕淚。

  長天只能苦笑。

  從前,她在他面前從未這樣失態過。在這樣的美男子面前,無論是怎樣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矜持一**,給心上人留個好印象吧?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再失態、再癲狂,只要等上一炷香的時間,煩惱也好、痛苦也罷,什麼也留不下了。三月的陽光還會照亮那個房間,該死的喜鵲還會來吵醒她。

  長天,也還會一直一直陪著她,有始而無終。

  她肩膀起伏,哭得更加傷心了,甚至開始抽搐起來。長天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很快,一切又要從零開始了。

  又哭了一小會兒,她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下去。她將頭埋在長天的懷中,似乎很疲憊了:「下一個輪迴,將嬰兒的事提前告訴我,好麼?」

  「好。」

  「長天,對不起!」

  「何必道歉?哪怕你永遠出不得這輪迴,我也會永遠陪著你。」

  「永遠?」寧小閒慘然一笑,「這裡是輪迴,你汲取不到靈氣,終有一日要消失的。那時……就剩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低著頭,只能感覺到長天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後溫和道:「不會的。」

  「還有多長時間?」

  他轉頭看了看角落裡的巨大漏刻,時間正在無情地流逝:「還有二十息了。」

  只剩這麼一****時間了。在前七十四個輪迴的最後二十息里,她是不是也都這樣悲傷和絕望?這個輪迴困局的始作俑者,居然這樣玩弄所有人的情感,真真是不可原諒!

  「若讓我找出誰在幕後操控的這一切,我一定要讓他……後悔至死!」

  她咬著牙,冷森森道,隨後又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在他耳邊呢聲低語:「長天,我若找出那個人來,一定要他後悔至死!」

  「你一定要幫我!」

  「我會的。」

  她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還是紅通通的,卻撲哧一笑,曼聲道:「長天一向對我最好了!」

  這丫頭,失心瘋了吧?此時此刻,他應該該姑息她,縱容她。他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望向了漏刻。

  還有十息。

  明媚的陽光就要到來了,她現在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會消失了。

  她突然在他懷中悄聲嘟噥了一句話,以他的耳力,居然都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她附在他耳邊,熱氣幾乎噴到了他的耳朵上:「我說,我不會坐以待斃,總要試上一試的。你別怪我,好麼?」

  她的聲音,又媚又軟,像是情人之間的撒嬌。他正待說話,可是下一瞬,卻只感覺到了透心的涼意。

  他悶哼了一聲。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寧小閒一個後躍,輕輕跳離了他的身邊,跳到了化妖泉的邊上。她的眼中還噙著淚花,匕首獠牙卻不知什麼時候滑進了她的掌心中,尖刃朝著地面,正有金色的血液從刃上滴落下來。

  「你瘋了?」他的眼中冒出了怒火,還有深沉的悲傷。同行了半年有餘,她居然對他下此毒手?神魔獄體會到了他的怒火,整個黑石森獄都搖晃起來,地面仿佛變成了沼澤。

  「不錯,我瘋了。」寧小閒揚起了紅唇,笑容中卻帶著決絕,「我若不瘋,怎能破這輪迴?」

  她舉起獠牙對著他,冷冷道:「你不是長天!哼,連他的血液顏色都冒充得很像啊。」

  「胡說八道!」他緊咬著牙關,眼中全是悲怒與痛心,「不要任性了。你可以重新再來,我卻不能。若無我相助,你後面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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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能猜到麼,這個奇怪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