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葉母來了周氏。
當時周赫正在頂層開會,寧幼恩在旁陪著。
慌忙的小手,在日漸嫻熟的筆記本上敲打,視線片刻不敢多移,就盯著那屏幕。
周赫會暗暗體貼她,放慢講話的速度。
會議結束,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
女孩抱緊著懷裡的筆記本,低聲呢喃,「早上柏仲哥,在客廳醒了,問我,你什麼時候走。」
她說這話時,周赫側目瞟了一眼。
素白的小臉,嬌羞得發紅。
昨晚在房間裡縱情的時候,他忘了,陳柏仲還醉在客廳里。
酒意上來,自己也暈乎。
他不動聲色地轉回眸子,刻意叮囑,「以後睡覺,房間記得反鎖。」
「嗯,防你。」寧幼恩一本正經點頭。
男人前面輕嗤,「可以。」
女孩的心放下。
下秒,又聽他補充,「鎖好,我進去有鑰匙。」
「什麼?」
「你那屋子,我里里外外都有鑰匙,唯一的一串。」
他暗勾了下唇角,目視著樓層的指示燈。
「柏仲哥知道了,你就不怕他說溜嘴?」
寧幼恩是忐忑的。
周赫聞言插兜,舒展著久坐在會議上繃緊的經絡。
「我同柏仲,不亞於你同葉書桉。」
所以說,陳柏仲是能信任的人。
「你把我安排住鼎園,是方便你進出?」
寧幼恩算是看明白了。
將她放在別處,沒有眼線,葉書桉隨時到訪,他一概不知。
放鼎園,陳柏仲的地盤,就是他的地盤。
葉書桉要上樓,得通過陳柏仲的眼,他時刻掌握動態。
電梯門開,女孩氣囊囊地從裡面擠出來。
故意用身子撞他,「大尾巴狼。」
拐出樓道,是葉母明晃晃的身影。
寧幼恩認出,詫異喚了聲,「葉阿姨?您怎麼來了?」
葉母聞聲回眸,高掛在唇邊的笑意,則不及眸底一片沉寂。
她輕喚,「幼恩。」
話落,又將尋來的視線,轉到身後的人,「赫兒。」
「姨母。」周赫溫聲,尊敬。
「一直有聽書桉說,你進了赫兒的公司,可還適應?」
葉母平日待寧幼恩,向來親切。
寧幼恩上前,將抱著的筆記本放下,乖巧應話,「適應,葉阿姨今天怎麼有空到這邊?」
「來找你姐夫說個事。」
葉母極少在除去葉家的地方,見自己的外甥。
人來了,就是有事。
周赫挪近腳步,「姨母,我們到辦公室說。」
這時,趙雪從茶水間出來,將泡好的茶轉交給寧幼恩,「送進去。」
進入辦公室。
寧幼恩彎腰,把花茶遞給葉母。
自進來,葉母徘徊在她身上的目光,片刻未停。
周赫掃過,沉斂下聲線,預判出口,「姨媽找我,是說書桉的事?」
是昨晚薛蔓琦的事?
寧幼恩聽言,端盤的小手不禁抖了下。
周赫下壓眼尾,瞟到。
冷腔出聲,「幼恩,你先出去吧。」
女孩慢半拍,「是,周總。」
一小時後,周赫送葉母出來。
她眸眶微濕,感覺像哭過。
寧幼恩在工位,緊緊捏住那禮物盒的袋子。
本想藉此機會,親自送給葉母。
「姨母,我會找時間同書桉說的。」
他摟著葉母的肩膀,好生安慰。
看來,今天也不是個送禮的好日子。
寧幼恩垂眸,把底下的柜子拉開,將禮物盒重新塞了回去。
*
晚上,周赫獨自去了一趟沐家小院。
巷子裡的梨花樹不變。
滿頭飛舞的白色梨花,映淌出寧幼恩幼嫩的臉頰。
【赫兒,書桉口口聲聲要這個女孩,你知道的,你姨夫眼裡容不得沙子,寧家那情況,只能說幼琳福氣沖天,才讓周老夫人收了做孫媳婦。
你可要幫姨母,好好勸勸書桉。】
「賭氣離家?」
庭院竹亭里,周赫接過葉書桉單手遞來的啤酒。
瓶口拉開,滋滋冒泡。
像壓抑的心事,只需要一個爆發口,便一發不可收拾。
一夜間,青澀的男孩轉變成男人。
葉書桉下巴的胡茬沒刮,深邃的眸子微仰,凝視空蕩的天邊。
院子裡的秋風,肆意吹散他的頭髮。
「我媽喊你來的。」
葉書桉深深悶了一口。
喝得凶,酒水從他嘴邊溢出了點,浸染身上的白T,帶著一點點的頹廢感。
周赫側身,修長的指骨捏著酒瓶,陪著抿了一口,「你這次脾氣有點大,姨母早上哭了。」
葉家就他一個獨子。
葉母重視,無從下手,只好找他最要好的表哥介入。
葉書桉哼笑,「脾氣大嗎?」
等周赫回應的瞬間,他幹完了手裡那一瓶,又去開另一瓶。
「順著她意,娶個不愛的,不喜歡的,她就不哭了?」葉書桉諷刺。
「多大人了,是這態度?」
周赫嚴肅出聲,眉骨壓低。
伸另一隻手,去奪他酒瓶,「她不讓你娶,自有她的道理。」
「就因為幼恩的生母出軌,繼父是小三,林林總總這些,就成了她的道理?」
周赫沉默。
京市圈裡的大戶人家,都在意這些。
寧家能同周家結親,也只是因為「救命之恩」的回報。
所以周家可以忽略不計。
再難聽的話,對周家門,也只能鴉雀無聲。
寧幼琳,握著塊「免死金牌」。
「薛千金再不合眼,你不要,可以好好同姨母說,離家,就不是該有的行為。」
周赫清楚,娶個不喜歡的,有多痛苦。
他現在亦是如此。
葉書桉撤回同他爭奪的手,撐在兩側,視線放在池裡還養著的荷花上。
自說自話,「以前夏天,我總帶幼恩在池邊養蝌蚪,摘荷花煮水。」
他回憶著片段,周赫追著他眸光,幻想女孩出現在池邊嬉笑的場景。
「幼恩最怕小蟲子,也怕青蛙,全副武裝地躲我身後,我抓弄她,騙說青蛙蹦上來到她裙邊,她嚇哭了。」
葉書桉慢慢哽咽,「後來她哭了,我哄了好久,給她取名小哭包。」
周赫:【那麼會哭,叫你小哭包?】
寧幼恩晃神,【可以嗎?】
原來她當時應下,是因為這名字,親近,熟悉?
周赫寒眸絲絲凝結,不是滋味。
唇邊漫出自嘲。
周赫極少喝啤酒。
嫌棄它刮喉,回甘,發苦。
可這時,卻莫名覺得這啤酒令他胸口舒暢。
「哥。」
葉書桉慢慢回眸,意味深長地看他。
周赫聞聲,擱下酒瓶與他對視。
半晌,葉書桉對周赫說,「哥,把幼恩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