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書屋。
相比起少言寡語,性情淡漠的朱雀。
洛珩與玄武,倒是相談甚歡。
「洛先生博古通今,滿腹經綸,在下佩服。」
玄武言辭間,姿態放得極低。
洛珩的舉人身份,或許能讓黔首和底層官吏高看一眼,但在遇到正兒八經的官員時,其實已經有點不夠看了。
然而玄武這個堂堂正四品的繡衣督司,在洛珩面前卻絲毫沒敢任何托大。
這除了洛珩救過他的原因外,也和他確實被洛珩折服有一定關係。
玄武一向敬仰飽學之士,對於真正有才華的讀書人,總是會心懷敬佩。
這個習慣源自於他小時候的一些經歷。
也和他師父,上一代的玄武是讀書人出身有關。
坐在一旁的朱雀,自從進門後,便沒開口過,一直坐著默默聆聽。
但若仔細觀察的話,不難發現這個冷冰冰的女人,目光總有一半時間停留在玄武身上,眼神中帶著些許別樣的情緒。
這一幕,沒能逃過洛珩的雙眼。
他當然知道,原著中朱雀和玄武,彼此都愛慕著對方。
只不過,書裡面更多的是通過朱雀的心理視角,隱晦提及了倆人間的情感。
事實上朱雀和玄武自始至終都沒能有結果。
倆人甚至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書中朱雀死的時候,玄武正深入草原,挑撥突奴各部,試圖阻止突奴人南下,根本不知道他最愛的小豆丁已經香消玉殞。
洛珩當初看書時對此還挺遺憾的。
畢竟,玄武是個令人敬佩的漢子。
而朱雀雖非好人,卻也談不上是壞人。
她只是個聽命於上司的工具而已。
工具又哪有什麼好壞?
心中想著,洛珩忽淡淡一笑。
「玄武大人過譽了,洛某隻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常在紅塵中打滾而已,哪談得上博古通今,滿腹經綸?」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看不清自己,被吹捧的多了,就漸漸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漸漸生出本不該有的心思……就像那白蓮教。」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光瞥向沉默靜坐的朱雀。
「說起來白蓮教真是人人腦後長反骨嗎?我看也不見的都是如此。」
「底層之人大多求個一日三餐溫飽之餘,討個婆娘,生幾個娃兒,若手中再能有些余財,那便是一等一的好日子了,什麼改朝換代,什麼王侯將相,離他們何其遙遠?」
「說白了這些人不過是被教中高層忽悠洗腦了而已,所以啊……人有時候得有自己主見,上面說的話可不一定都是對的……」
洛珩的話,指向性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他相信朱雀和玄武都是聰明人,不可能聽不出來。
果然,玄武面色微微一變,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朱雀。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小豆丁太習慣對上司唯命是從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如今執掌繡衣衛是三皇子。
這就讓玄武更擔心了。
三皇子項炎擁有一半草原血統。
按照正常情況來講,他永遠不可能染指皇位。
任何一個正統的中原帝王,都不會選擇這樣的繼承人。
但那項炎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讓本該早就被邊緣化的他,從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
甚至還被當今皇帝保德帝賜予了部分權力。
比如執掌繡衣衛!
朝中有不知道多少人,都對項炎忌憚無比。
生怕一不小心真被這個雜種竊取了皇位。
就連繡衣衛內部,也不是誰都真心效忠項炎的。
至少玄武就知道,兩位指揮副使並非真心臣服,他們對項炎的命令經常陽奉陰違。
四督司中的白虎是個莽漢,從一開始就不服項炎這個都督。
老油條青龍,也僅僅只是面子上給予項炎尊重,私底下……卻是我行我素。
他自己就更不用說了,一心撲在北境,自始至終都未理會過所謂的都督之令。
整個繡衣衛高層中,也只有朱雀這個傻姑娘,對項炎的命令當成一回事。
偏偏,項炎似乎還不懂珍惜這麼個忠心下屬,一直將朱雀當成排斥異己的利刃來使用。
這怎能讓玄武不為之擔憂?
自古以來,當人手中屠刀的又有幾個有好下場?
「洛先生的話,在下……和朱雀會謹記在心。」
玄武抱拳一禮,表情有些鄭重。
昨天的時候,蘇雲軒也隱晦地點撥過朱雀一次。
當然蘇雲軒的語氣不太好,或許用敲打來形容更為合適。
如今,洛珩又在他面前提及了這一點。
玄武哪還敢輕忽?
他打定主意,待回去後好好地跟朱雀談一談。
總不能真看著小豆丁走上絕路吧?
他可不相信項炎這個野心勃勃的皇子,會給朱雀留一條後路。
「受教!」
或許見玄武如此鄭重其事,一旁的朱雀動了動嘴唇,最終吐出受教兩字。
這對於性情冷漠,只知殺戮的朱雀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證明玄武在她心中占的比重……不小。
洛珩見狀,暗暗點頭,心下頗有幾分滿意。
若真能將朱雀推到玄武身邊,項炎對於繡衣衛的掌控力,會變成空中閣樓。
事實上,如今項炎能掌控繡衣衛,主要就是靠著朱雀,和她麾下的千戶、百戶、緹騎們。
沒了朱雀,項炎就是光杆司令,空頭都督!
所以……玄武老兄,努力拿下朱雀吧,這對誰都好。
洛珩心中默念了一句後,見好就收,主動扯開了話題。
「兩位今日前來,該不會只是專程來向洛某道謝的吧?若如此那洛某可真要受寵若驚了。」
洛珩笑著說道。
玄武聞言,面上露出少許不自然神色。
「不瞞洛先生您,在下其實有事相求……」
說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這個繡衣督司,自從來到林溪後,已屢次三番向人求助了。
這讓他多少有些顏面無光。
「哦?不知何事?」
洛珩倒是沒太驚訝,只是笑著問道。
玄武遲疑了一下,表情漸漸嚴肅。
他忽地站了起來,朝著洛珩俯身一禮。
「洛先生,您也知道流民中已經發現了白蓮信徒,而白蓮教一向藏得極深,無人知道其教中到底隱藏了多少高手。」
「但在下依稀記得十多年前西南之亂時,白蓮教至少都派遣了五六個宗師禍亂西南之地。」
「若接下來白蓮妖孽真要借流民來興風作浪,還請先生能助我等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