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欽結束新的航程一下飛機,發現整個世界好像忽然一下子都認識寧佳書了。
具體表現在,他無論是上申航論壇,還是工作號微信群,「寧佳書」這個名字都頻繁在短時間內數次出現於別人的談話中。
除去工作需要,霍欽平日裡不太在群里說話,這回他們聊到寧佳書,這才發言。不過一出聲,立刻有人回復他:「不會吧,霍機長,你女朋友誒,申航選了她做年底最後一刊的封面人物都不知道?」
霍欽茫然,他確實不知道,寧佳書也沒告訴他啊。
日子剛剛進到10月,離12月底封出來還差兩個月,不過公司內部底下已經有流傳年底巨獻的宣傳片拍攝花絮。
乘務機長們整天在天上飛來飛去,既不能玩兒手機也不可以打遊戲,不就只能講講八卦了嗎,而且申航做企業文化刊十年來,每年只一位年度明星,自然是討論熱門。尤其去年和今年這對先後上年度封面的男女還是情侶,消息一傳開,話題就更有爆點了。
事實上,寧佳書是特意沒跟霍欽說這事兒的,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坦白講,她參加這個拍攝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霍欽。
申航是員工多達幾萬人的國際大企業,作為上一年度申航之花、萬眾矚目的明星機長霍欽,自從公開與她成雙入對後,背地裡吐槽寧佳書的人簡直不要太多,她自己就在飛機後廚房偶然聽到過好幾次。
為什麼招人恨,同為女人她閉著眼睛也能猜到。
無非她這不知道哪個旮沓冒出來的、風評不怎麼樣的女人手段高超,才來公司一年半,就把申航顏值門面擔當給撬了,讓申航那麼多大美女情何以堪?
不少人背地裡哀嘆,好男人的終極歸宿果然都是徒有其表的心機女孩。
寧佳書不愛與背後論人長短的人爭辯,聰明人需要為自己的優秀一一向凡人解釋嗎?
不需要,她只需要證明自己的光環是天生的就夠了。
她卯足了勁兒工作,在機長們面前表現,力爭每次起飛落地機會,等的就是這一天,無需解釋,所有人都明白她足以與他相配。
到時候等霍欽自己發現了自己的女朋友登上封面,她再輕飄飄告訴他:一個小封面而已,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一提?
那樣聽上去豈不更淡然、更有牌面?
就像從不肯把自己高中時候曾經暗戀霍欽的事實講出來一樣,寧佳書有時也會這麼傲嬌彆扭。
寧佳書跟霍欽同居的時間越來越長,回樓下的時間越來越短,講真,住樓上可比樓下舒服得多。
霍欽的家裡常年乾淨到一塵不染,冰箱裡塞滿了她喜歡的食物水果。
上班前一片兵荒馬亂的化妝檯,回家後霍欽已經按粉底和口紅的色號擺得像專櫃展台,衣櫥的襯衫和長褲疊好,裙子外套按季節和顏色分得整整齊齊,活像是養了個男版田螺姑娘,住過這樣的屋子,誰還想回樓下跟提前步入中年每天吃零食快餐外賣的佛系乘務長合住?
而且雖說她上次請了專業除蟑螂的清潔公司,但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把蟑螂斬盡殺絕。
況且客廳沙發底那些何西的零食碎屑簡直就是蟑螂的溫床培養皿,只要還有蟑螂卵,簡直是春風吹又生。寧佳書一想到夜裡可能有蟑螂從自己的床鋪和沙發爬過,屁股就再也坐不下去了。
不過儘管人是住一處了,但兩個民航飛行員在一起的時間其實還是聚少離多,她和霍欽最常飛的都是國際航線,想要跟普通情侶一樣每天朝夕相對簡直是奢望。
寧佳書拍完封面,足足又等了兩周,才等到霍欽從羅馬返航落地。
門一關,乾渴的肌膚像平原上燃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的野火。兩個人從公寓玄關吻到臥室,從領帶到高跟鞋、襯裙落了一地,如同未經打掃的激烈戰場。
一番驟雨初歇,霍欽扶著寧佳書的腰肢躺下來,稍微平復急促的呼吸,輕聲問她:「怎麼沒跟我說?」
寧佳書把臉埋在他平直的肩膀頸窩裡,白茫茫的腦子反應了兩秒鐘,「說什麼?」
「拍封面的事兒,我是從別人那裡聽到的。」
聲音還是跟往日一樣低沉好聽,但寧佳書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樣,隱約能聽出他的在意。
寧佳書愣了愣,早早想好的回答竟然沒派上用場,話到嘴邊換了一種說法:「我想等你看見封面,再給你一個驚喜嘛,等到明年,你就要隨時在申航的循環播放的宣傳片裡看見我了,開不開心?」
寧佳書想讓誰高興起來,絕對有一百種討好的辦法。
就像眼下,霍欽所有的介懷在女友話音落下的瞬間全部煙消雲散,甚至還有點兒開心。她伸手在床頭櫃摸到口紅,重新擦一遍,趁機爬上來,咬了他的喉結一口。
霍欽身體一繃,睫毛抖動,連掌心都滾燙起來。
進臥室前,寧佳書就故意把正紅色的唇釉抹得男人下巴、脖頸、胸口到處都是,現下雖然被蹭模糊了,但緋紅色越發襯得他肌膚如玉,回想他平日穿制服清冷禁慾的神仙樣子,眼下喉結上一個鮮紅的唇印便越發動人起來。
「別撥撩了,佳書。」他的胸口起伏,她的長髮完全散落他皮膚上,又冷又熱,撓得癢極了,像是有蟲兒在爬。
「沒鬧,我就是怕你憋壞,忍著幹嘛?」
「是你說累的,你剛才不是還喊讓我停下來。」
「不是吧寶貝,老師沒有教過你,姑娘那時候喊的話不能做數嗎?」
「我哪兒來別的老師,不就你一個?」霍欽翻身過來。
「也是,欽兒真聽話。」寧佳書心滿意足地把指尖覆在他背脊,繃直了下巴仰頭親他。
欽兒是霍母的叫法,霍欽想讓她換個稱呼,誰知寧佳書卻偏使壞「欽兒欽兒」地叫個不停,霍欽羞恥感爆棚,到後面是真急了,直到她的綿軟的呢喃變成帶哭腔的泣聲,才放輕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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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寧佳書心滿意足洗了澡,換了衣服下樓搬衣服,才發現何西也回來了。
她披頭散髮,一邊看《藍色生死戀》一邊抹淚,捏成團的抽紙、薯片和啤酒罐擺了一地。
她自從和夏圖南有點兒首尾之後,好久沒有這麼頹喪了,前不久還念叨著要上進要減肥,天天在陽台練彈舌法語,好不容易堅持一段時間,竟然又重新墮落起來。
「這哪年的片子,高中你不就看了百八十遍了嗎?」
「恩熙真的好可憐,」何西又抽了一張紙擦鼻涕,「她和哥哥相愛,卻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寧佳書實在搞不懂何西怎麼能對著一部劇情滾瓜爛熟的片子一遍遍痛哭,「反正最後都死了,在天上那也算一對兒。」
嫌惡避開腳邊的鼻涕紙,踢了易拉罐一腳,在瞧見地毯縫隙里的頭皮一般的零食碎屑後,再也忍不住爆發起來:「何西!」
「給你五分鐘馬上把這裡收拾乾淨,我看你是真想和蟑螂住一個屋檐底下。」
何西瞥著寧佳書被滋潤過春風得意的眉眼,慢吞吞吐槽:「反正這間公寓不就是你往樓上爬的跳板嗎?你現在都成功了,又不住這兒,干不乾淨有什麼區別。」
「你到底哪根筋搭錯了,不是你自己說的,馬上乘務長復訓了要減肥,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說到這一句,何西咀嚼到一半的口腔頓住,竟真的哭起來。
不同於看劇時候那樣流於表面的假哭,這次是真傷心。
「佳書!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快三十歲的人了,做什麼什麼都不成,工資漲不了,減肥沒毅力,生活一團糟,喜歡的男人還不喜歡我……」
「夏圖南?」寧佳書一下子抓住癥結,「你們之前不還挺好的嗎?」
「那是從前不熟悉的時候,現在熟悉了,就不喜歡了。」她一邊哭一邊抱怨:「你說我從前幹嘛談那麼多戀愛,慎重點不行嗎?都怪肖瀟那個賤女人多嘴,現在他知道我情史豐富,以為我是和你差不多的渣女,態度比剛認識時候還冷淡。」
何西說的肖瀟,寧佳書認識,是公司里未來十年和何西競爭主任乘務長的死對頭。兩個人不對付已久,不是她倆塑料姐妹花這種假不對付,何西和肖瀟是真不對付。
寧佳書挑眉,「你講清楚點兒,什麼叫和我差不多的渣女?干我什麼事,怎麼還扯我身上來了。」
「你對他哥哥那樣兒,他能對你有好印象嗎?人家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你從高中玩到現在,他可不以為我是和你一樣的人。早知道我就裝作不認識你了,你說你幹嘛搬來和我住……我雖然是談了那麼多戀愛,可每次都是被人甩啊,明明我每次都那麼認真。」
這下她連紙巾都懶得抽,直接用胸口抹掉洶湧的眼淚鼻涕,扳著手指頭數:「初戀嫌我不會解二元一次方程,第二任說我太黏人,第三任怪我總給他那些妹妹擺臉色……渣的明明是他們,怎麼能怪我?」
朋友哭得那麼慘,但寧佳書不知道為什麼,有瞬間竟然被她哭訴的內容逗得想要發笑,想想她也是受自己連累,好不容易把笑意按下去,「別哭了,你要是真那麼喜歡他,我去和他解釋。」
「可千萬別,別火上澆油了,他那麼討厭你,說不定你越解釋他越在意。」何西把眼淚抹乾淨,「我也想通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我這樣的大美女還需要追著別人跑?我才不要那麼卑微。」
「你再這麼吃下去,說不定還真得這麼卑微。不知道最近申航裁人的體重標準升了沒有……你知道你下巴比上個星期我見你時候圓了多少嗎?」寧佳書嘆氣。
「你騙我的吧?怎麼可能這麼明顯?」何西疑道。
「你看一眼鏡子就明白的事情,我用得著說假話?」她輕嗤。
話音未落,何西一聲尖叫,爬起來就往洗手間的鏡子面前跑。
寧佳書表現得挺不在意,事實上她心裡還是有點兒愧疚的。
如果她沒有到申航來,說不定這倆人還真能成一對,何西其實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麼糟糕,怎麼著也年紀輕輕就當了申航的乘務長。
何西的外表看上去是很不容易被追到的類型,其實一戀愛就陷入戀愛腦,男朋友很容易變渣男,找個靠譜的男朋友不容易,夏圖南瞧起來倒是個好的人選,從前看他們相處的也挺好,誰知道給自己連累了。
督促著何西打掃衛生到下午,直到每一塊木地板縫隙之間都擦得光潔發亮,寧佳書才大發善心放過她。
「你多動動,卡路里也消耗了,房間也乾淨了。也就咱們認識得早,換別人她們逼我,我都懶得勸呢。天底下的女人除了我,豈不都是越胖越好。」
何西氣喘吁吁成大字平躺在地板上:「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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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寧佳書也打算走了,寧母剛剛打電話來叫她回去吃晚飯。
寧佳書這段時間忙,前後近一個多月沒回家,寧母想她也是正常的。而且時不時得回去溜溜,不然山中無老虎,別人住久了,說不定把那兒當自己的房子。
值得一提的是,霍欽今晚上會跟她一起回去。
打電話時候他人就在旁邊躺著,跟話筒距離那麼近,清清楚楚聽見了寧母讓她帶男朋友回家的邀請。
寧佳書不好當著霍欽的面替他拒絕,就答應了。她總覺得霍欽挺在意這些的,兩人的感情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她不想再起波瀾,不就回家吃個飯嘛。
和女朋友的媽媽第一次見面,為表正式,霍欽特意在樓下剪了頭髮。
寧佳書無奈,「就是吃個便飯,你不剪頭髮也很帥,從前那個長度最好了。」
「長輩都喜歡短一點的,比較精神,上次在樓梯間匆匆忙忙碰面,留下的印象不太好,這次得補回來。」
光明磊落的霍欽平生一大遺憾,就是第一次在女友家過夜,被迫躲來躲去,竟然還是在樓梯間被長輩碰個正著。
上車之後,寧佳書竟然又在後備箱發現一堆禮物,每個成員都準備了。
「什麼時候買的?」她吃驚。
「你盯著何西做家務那會兒。」
論周全和穩重,寧佳書是一輩子也比不上這個人了。她坐上副駕駛碎碎念嘟囔:「我媽和弟弟也就算了,你給其他人也帶,也太給他們面子了,我都沒禮物呢。」
「從前送的不是都把柜子堆滿了嗎?你還嫌棄我眼光不好。」霍欽別過身幫她系好安全帶,「別多想了,就是禮貌,第一次,我總不能空手上門吧。再說他們的禮物是一下午匆忙買好的,怎麼能和送你的禮物比。」
那倒是,霍欽送給她的東西都很用心。
這話總算讓寧佳書心中服帖許多,高高興興親了一下他的唇角,「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寧佳書從小在街坊鄰居注視中長大,十幾歲起砸她家玻璃、給她遞情書的男孩子就能排成一個班了,眾人卻還是第一次見她主動帶人回來。
車停在樓下十幾分鐘,街頭街尾已經傳了一圈:寧家那個女兒帶男朋友回來見父母了,生得十分標緻,是個大帥哥!連隔壁黃阿姨都在門口探頭探腦,想來一睹霍欽芳容,被寧佳書三兩句打發,毫不客氣地關了門。
這一個晚上,大概是寧母幾個月來最開心的日子,佳書帶男朋友回家了!
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兒是怎樣說一不二的性格,從前佳書跟她坦言自己不願意結婚時候,寧母險些把腸子都愁青了,她是傳統家庭里長大的女人,無論如何想像不到,女人不結婚下半生要怎麼過。她幾番心理建設,好不容易做好了佳書會繼續遊戲人生的準備,誰知她竟忽然願意帶男朋友回家,這還不夠令人開心嗎?
一整個下午,寧母把孩子哄睡就開始準備飯桌。
直到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餐桌再也擺不下多餘的盤子,才遺憾地罷手,收拾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