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家裡只有兩個人,但秋來還是非常有儀式感地做了一桌年夜飯。【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到十六七歲還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做菜是一個人帶著秋甜生活之後學會的技能。總在外面吃太貴,且秋甜正在長身體,也不營養。幸好她學東西快,那些簡單的家常菜已經做得滾瓜爛熟,複雜的菜式就計算好時間和精準的佐料克數,嚴格按照菜譜步驟來,味道不說驚艷,但中規中矩是不可能出錯的。
魚湯熬得差不多,秋來收拾好廚餘垃圾下樓,打算回來開飯。
才踏出門,感覺走道里有處黑漆漆的輪廓像是人影,嚇人一跳,秋來下意識扔了垃圾要閃身回到防盜門背後。
門縫快合上時,她適應黑暗的視線只覺得那身形有些眼熟,試探著開口喊了一聲:「慄慄?」
身形動了一下。
「你嚇我一跳,」秋來驚魂未定,「什麼時候來的?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敲門?」
她跺腳點亮聲控燈,昏黃的燈光下,男人的身形從斜倚的牆上站直。
陸離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因為許秋來隔著兩米都能感覺到他的世界這會兒正在陰天。
他既沒回答問題,也沒說其他,只默不作聲蹲下來幫她撿慌亂之中灑了一地的廚餘垃圾。
少爺一向是很討厭這些黏糊糊的東西的,他今天晚上有點兒反常。
秋來阻止他,「別撿了,不乾淨,我回家拿工具掃一下就可以。」
陸離順從起身,又伸手來接她手中的垃圾袋,秋來很快明白,他只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你一個人開車過來的嗎?」
「嗯。」陸離這回終於開口答了,就著燈光,許秋來才發現他白皙瘦削的側臉上,有條細小乾涸的血痕。
打掃趕緊樓道,屋內傳來秋甜看動畫片的聲響,秋來猶豫兩秒,將門帶上,叫上陸離一起下樓扔垃圾。
黑暗中,他摸索到許秋來的手,冰得她一個激靈,卻沒有甩開,而是更用力握緊了陸離。
「你和家裡吵架了?」秋來猜測。
這麼個特殊的日子不在家,他臉上又有血痕,秋來幾乎立刻就猜中了,陸離跟他父親的關係一直比較疏遠,只是她沒料到事情的導火索會是自己。
陸離點頭。
秋來想了想,扔掉垃圾,「我請你喝瓶巧克力奶吧。」
天空飄著小雪,兩個人繞著小區走了一圈,最後開門的只有24小時便利店,買到保溫箱裡一瓶並不正宗的可可飲料,陸離一點不挑剔,咬著吸管和她並肩坐在台階上,待到吸空的瓶底發出空響,他才揚手,把瓶子投中可回收垃圾箱。
許秋來幫他拍帽子上的雪花,問道,「如果今天晚上我不出來扔垃圾,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敲門了?」
陸離想了想,點頭。
他剛從家裡出來那會兒,心情確實糟糕到極點了,之所以不願意敲門,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遞給任何人,尤其是這麼一個大家都開心的節日。
如果許秋來今晚沒有發現他,再過一會兒,等到他徹底冷靜下來,陸離肯定會悄悄回自己的公寓去。
室外的溫度實在叫人冷得牙顫,許秋來都不知道這個人傻乎乎在她門外站了多久,捧著他凍紅的俊臉,仔細端詳那道血印,義憤填膺道,「這麼帥的兒子,當爹的怎麼捨得動手,留疤了可怎麼辦,要不擦點祛疤……」
「沒動手,就是砸了個瓶子,不小心擦到了。」陸離不自在地挪臉解釋。
「那也是,怎麼能隨便砸東西呢,威嚇式的家庭教育會給孩子造成身心傷害的。」
「……我23了。」
「都23了就更不能這樣了,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溝通,你脾氣這麼好,都能吵起來,可以想像當爸爸的多過分。」許秋來忽地想起什麼,同仇敵愾道,「是不是那個蘇總又想給你當後媽了!」
陸離情緒本來還低落得很,就這樣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她只敢在心裡想想的,倒還不至於為她吵。」
「那你倆大過年的到底是鬧什麼嘛,年夜飯不好吃嗎?」
「就是——」
陸離組織了一番語言才開口,沒說許秋來的事,只講了因為他早逝的母親吵架。
陸離其實不是一個有傾訴欲的人,他的情緒、狀態更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消化和調整,這令他始終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氣質,旁人總覺得這冷漠的底氣源於他內心強大、天賦異稟,不需要靠外在的肯定來強化信心、武裝自己,所以叫他「陸神」。
許秋來最初也將他放在神壇上,現在卻越來越少被那種表象迷惑,她接觸到的陸離,越來越接近他生動鮮活、凡人的一面。他在自己的領域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在他不擅長的感情世界裡,卻一直是個懵懂踟躇前行的新手。
許秋來安靜聽著,他無聲偏頭。
室外呆久了,女孩精緻秀麗的鼻尖凍到發紅,她用掌心捂著暖一會兒,悶到不行又抬頭呼出一口氤氳的霧氣。
陸離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那麼低落了,他停止了自己的話題,摟著秋來的肩膀,剛想說讓她上樓去,不要著涼,然後就聽身後樓道里有聲音傳來——
「大壞蛋!不准抱我姐姐!」
秋甜才瞧清兩人,眼珠子瞪大,反應了一瞬,踩著毛絨拖鞋踏踏從樓道入口飛奔下來,將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強行插在他們中間抱緊秋來,仰頭緊張道,「姐,你沒事吧!」
秋來被她嚇得連滾帶爬翻了個身,她平時臉皮厚,和戀人親熱被妹妹看見了還怪不好意思的,「你怎麼下來了?」
秋甜感覺到姐姐的躲閃,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並非像自己想像得那樣是大壞蛋強迫、一廂情願,心裡的小檸檬一下被擰碎了,委屈到極致:「哼,我說你扔垃圾怎麼扔這麼久呢,魚湯都熬幹了!」
「那我們回去吃飯。」秋來乾巴巴拍拍她的頭以示安慰,又回頭問陸離,「你吃飯了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的。
兩個人的飯桌添了一雙碗筷,許秋來菜做得多,三個人吃倒也沒什麼負擔,飯後還多了個人收拾洗碗。
於是這天晚上,許秋來坐在客廳看春晚,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廚房收拾。
自從早上被姐姐說了一通之後,小捲毛雖然還是排斥陸離,但已經不如之前針對他了。姐姐掌心的擦傷還沒好,她抬了張小凳子站在洗手台前洗碗,順便指導陸離漂洗和擦碟子。
「真是個大笨蛋,你做家務怎麼還不如一個八歲的孩子。」
陸離聳肩,「你討嫌的樣子可一點也不想個八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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