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來才出病房不久,果然便在走廊里,遠遠看清便衣抵達醫院的警方。
兩人正在護士站詢問,為首那位正是數次與許秋來打交道的女警凌眉。施方石從醒來開始,便要作為嫌疑人被24小時看守了,也幸好,她的速度夠快早了警方一步,施方石在剛剛已經同意了跟她合作。
凌眉認識她,在被對方發現之前,秋來拉著妹妹疾步從走廊岔路轉到樓梯間下樓。
秋甜沒問姐姐怎麼忽然換了方向,倒是對跟在後面的陸離耿耿於懷,小聲嘟囔吹耳邊風:「姐,他怎麼那麼纏人!」
秋來道:「這不是跟你一樣嗎?」
秋甜噎住,趁姐姐不備遷怒回頭瞪那討人厭的大魔王。
陸離才不受人閒氣,閃身避開她發射的白眼,露出身後塔一般的壯漢華哥——西裝肌肉男適時舉起胳膊亮了亮,嚇得秋甜後頸一涼,一個激靈,小雞仔般乖乖轉回頭。
醫院樓梯間的燈光稍暗,秋來撕開根巧克力棒,掰成兩半,塞給兩個幼稚鬼做早餐試圖平息戰火,誰料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風波。
遞到秋甜手上時,小捲毛挑刺指責:「他那半比我大!」
「哪兒有,不就是一樣嗎?」秋來又把陸離手上的拿回來對比。
秋甜這會兒沒話說了,悶悶不樂接回來,誰料一時沒抓穩,眼巴巴看著那巧克力棒順著樓梯一路滾了下去,掉在人腳邊。
得,這下徹底沒得吃了。
那人正在對著轉角的窗戶打電話,回頭,彎腰撿起皮鞋邊上的零食遞還給小孩。
男人身板挺直,彎腰時,秋來隱約瞧清了他右邊皮帶上掛的手銬盒,立刻猜出了他的職業,是個便衣警察。
東西是不能吃了,秋甜雖然不開心,但她對陌生人向來很有禮貌,仰頭甜甜沖幫她撿東西的人道了聲謝。
男人聞聲抬頭,也就在這時,秋來終於看清他的五官,竟還是個熟人。
這人叫張長林,當年曾經和路南崢一起偵辦許父的案件,這次為齊進建立特案組,他的名字也在特案組協助名單中,她記得,三年過去,他現在已經是警隊副大隊長了。她的目光不過在人臉上多停留了一秒,對方便有所察覺回望,她只得低頭匆匆轉身。
又下兩層樓,秋來仰頭越過樓梯間的縫隙往上瞧,心裡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味。
男人剛剛打電話時候,才察覺身後有腳步聲,便立刻停止了說話。
他出現在這家其貌不揚的私立醫院,大半是因為施方石清醒,和同事一起過來的。為了這通電話,他已經避開同事來到樓梯間,為什麼還對陌生人的靠近如此警惕?
他在和人聊什麼?
秋來回憶他剛剛的神情,他眉一直皺著,像是在克制、隱忍,他回頭看見人時瞳孔放大,手指豎起,肢體極不自然,那是極其害怕被人聽到他電話內容的表現。而且他長褲左邊口袋裡有一個鼓起的形狀,不知道是煙盒,還是另一部手機。
許秋來的直覺很少出錯,她的大腦潛意識在接觸到問題時,已經迅速將新出現的信息與過往經驗比對,她也許拿不出更多的時間立刻去思考和評估,卻懂得相信自己的本能,因為就是靠著這樣的本能,她一次次從危險中逃脫,透過蛛絲馬跡抓到事情的端倪與本質。
她抓緊欄杆收回視線,下定決心,轉身往回走,「你們先回車上,我有點事。」
「你要做什麼?」陸離一把抓住她手腕,眼神遞向華哥,「你現在受傷了,有什麼事他都可以代你去。」
秋來無奈,「我摔破點皮,又不是摔斷腿,不幹什麼危險的事,你別墨跡,我要抓緊時間……」
「我跟你去。」陸離十分堅持。
秋甜當然不干,她也要跟姐姐上去,嘴巴才一張,陸離像是猜到她要說什麼,把剛剛沒來得及動的巧克力塞進她嘴巴,「大的給你,小孩幫不上忙,乖乖下去等著吧。」
秋甜被氣得眼淚汪汪,揮舞小拳頭就要衝上來打他,陸離趕緊眼神示意,華哥單手挾起孩子下樓。
半晌,只聽一聲餘音裊裊迴蕩的「大壞蛋!」自樓下傳來。
秋來掏了掏耳朵,回頭問陸離:「慄慄,你這樣對秋甜是不是有點兒勝之不武?」
「那我現在打電話叫華哥把她送回來——」陸離顯然也不大高興了,他較真拿出手機,被許秋來趕忙按下去:「你幹嘛跟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你這樣她會更討厭你的。」
陸離用鼻音出氣,精緻的下巴扭朝一邊,「反正她怎麼樣都討厭我。」
少爺生下來還沒討好過人,下到八歲上至八十八全都不假辭色,家族裡那些人嫌狗憎的熊孩子小紈絝,見了他一向是繞路走的,他其實已經算拿出最大的忍耐和誠意跟秋甜相處了。
「真不是,上次我們冷戰時候,她還有點兒想念你呢。」
陸離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秋來只得再強調,「真的,她還說你好話了。」
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待商榷,許秋來的位置已經接近張副隊所在的樓層,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放輕腳步,無聲從書包側面翻出一支竊聽筆,調到最大音量開啟,踮腳試圖塞進上層樓梯的外側圍欄縫隙。
她個子不夠,兩次沒塞進,還是陸離從身後接過,幫忙塞上去。
對方警惕性很高,她不想走得太近惹人懷疑,這個距離已經足夠了。
做完這些,她重新下幾層樓,隨意打開一道消防門,書包一扔坐下來開始掏終端設備。
看著她齊全的裝備,陸離目光懷疑:「你怎麼還隨身攜帶這些東西?」
「我平時已經不帶了,」秋來趕緊舉手解釋,「今天不是為了跟施方石聊天錄音用嗎,就是趕巧了。」
陸離勉強相信了這個解釋。
秋來側耳聽了一會兒,感覺耳機里雜音和干擾太多,影影綽綽不太清晰,掏出電腦敲了一會兒,用陸離從前寫的軟體做了雜音分離,然後眼巴巴抬頭看他——
陸離被那熱切的目光瞧得有點不自在,「幹嘛?」
「少爺,你那超級貴的耳機帶了沒?」
弄上豪華套裝,處理過的高品音頻無損流進她的耳朵,音頻終於清晰了許多。
可惜她運氣不大好,似乎正趕上對方掛電話,一聲「再見」之後,便結束了通話。
她捂住額頭,懊惱不已,早知道下樓時就應該當機立斷停下來的。
只是幾秒鐘過後,她發現耳機里並沒有傳來人離開的腳步聲,因為,張長林接著撥通了下一個電話。
許秋來對人聲音里的情緒很敏銳,儘管對話還是影影綽綽,但她馬上查覺,這一次,他的聲音少了上一通電話的克制,更多了些無奈,他似乎在踱步,有段時間,聲音靠近竊聽筆的位置。
「……他們已經失敗了一次,現在看守肯定更嚴密,我幾次把內部消息透露出來,警隊裡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我不可能在這風口浪尖再幫他。」
「您不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他在裡面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我有家有口,不能被他拖著一起沉淪,也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我們是一體的,您得想想辦法,現在只有你能鉗制他……」
剩下的聲音又走遠,秋來只隱隱聽到他們之前似乎約定了要見面。
「我會準時到。」
「好。」
電話隨之掛斷,聽到消防門甩上的聲響,確定人已經離開現場後,許秋來緊接著起身上樓回收設備,回頭道,「秋甜吃完飯你幫我先送她回家吧,我一會兒跟他去看看。」
陸離不可思議:「連他要和誰見面都沒弄明白,就這麼跟上去?」
「總之他在警隊吃裡扒外收錢辦事沒跑了,我直覺他要見的人跟我息息相關,跟上去看看也不會少塊肉,說不定一條大魚就此浮出水面。」
陸離無奈,當女孩大腦捕捉到的細節與線索、判斷和決策說不出個一二三時,總是籠統地稱之為直覺,他當然也知道許秋來直覺的厲害,掏出手機吩咐完華哥,然後又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真的就是看看,不干別的。」許秋來認真保證。
「你信你。」陸離語調比她更誠懇。
好吧,兩句誠實的假話相互抵消,最後還是以陸離跟她一起行動為終結。
秋來原本以為下樓後還要哄幾句才能把秋甜送回家,沒料她跟華哥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倒是挺聊得來,一高一矮兩個吃完早飯回來,正蹲醫院側門台階上舔飯後甜點冰糖葫蘆,完全已經把剛剛的不愉快忘了的樣子。
僱主出現的第一時間,華哥立刻站起來,把自己那支沒吃完的竹籤扔進垃圾桶,仿佛剛剛的一幕只是許秋來的錯覺。
陸離問華哥要了車鑰匙,「你另外叫輛車帶秋甜回去。」
壯漢為難,「我得保護你。」
「你動作快點兒,把她送到家再來找我,」陸離指指秋來,「我暫時叫她保護。」
張副隊在施方石的病房大約呆了半小時,留下兩個下屬,之後便下樓來開車。
地下車庫裡,陸離打火,伺機跟上。
許秋來第一次坐陸離開的車,握著安全帶有點兒緊張:「你行不行啊?」
早知道還不如把華哥秋甜帶上了……
陸離剛成年駕照就拿到手,可惜他不像那些對車狂熱的男生,新鮮了一陣子還是覺得后座舒服,之後就不怎麼碰方向盤了,許秋來這麼一說,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一踩油門跟上。
「別跟太近了,他反偵查意識這麼強,發現了怎麼辦?」秋來緊張。
「你把心放肚子裡。」陸離冷靜沉穩目視前方,「先不說他認不認識我們,我覺得,沒有人會開著兩千萬的車玩兒跟蹤。」
「你說啥?」許秋來轉回頭。
「我說他不會那麼自戀以為咱們在跟蹤他。」
許秋來真實因為陸離的富裕羨慕到抑鬱了,陸離換車才一個多月,她知道這車應該挺貴的,因為看起來就很貴,但沒料到竟然貴到這個地步。他的話沒有絲毫安慰到她,反而叫她更害怕了,許秋來平時天天教育秋甜大方點,不要太摳門,等車上了路,自己卻懸著一顆心抓緊扶手,動不動提醒:「停停停,慄慄你開慢點兒,人跟丟了不要緊,別擦到你的車!」
「小心小心,快碰到了!」
陸離:「……我駕照滿分過的,你自己坐穩就行。」
「我冷靜不下來,你現在不是你,你開著一套萬和公寓的豪宅在路上跑你知道嗎,擦一下一個衛生間沒了。」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也太高調了,「你怎麼忽然換了輛這個,你該不會把這大半年賺的錢都買車了吧?」
陸離搖頭,十分無辜,「沒有,不是我買的,我堂哥還不起錢,過戶給我抵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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