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方向再去追查,一切便都有跡可循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宋城當天是化工廠的夜班,他下半夜擅自離崗,直到早上快交班時才趕回來。
他小心地繞過了化工廠內所有能記錄到他活動軌跡的監控,沒有人證,卻還是被許秋來畫一整天時間找到了疏漏。在距離化工廠出口兩百米,有處坐落在馬路邊的賓館,他們停車場的攝像頭角度正對馬路。
許秋來仰頭盯了攝像頭三十秒,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用簡單便捷的非常規手段。
站了半晌,她乾脆上前跟停車場保安室的老大爺套近乎。眼睛都不眨張口就來了段故事,說自己嫂子給哥哥戴綠帽,被發現之後跟情夫跑了,兩個月沒回家,兩個孩子從早到晚哭著找媽媽,情夫就是對面化工廠的員工……
她繪聲繪色跟六十多歲的大爺聊了整整兩個小時,大爺聽得老淚縱橫,擦著鼻涕,終於同意給她看正對馬路的監控。
對外的監控攝錄的內容是公共場所,不存在泄露賓館客人信息,大爺便也沒多心,只把那段監控調出來。
郊外夜間路過的車輛很少,許秋來將進度條拉到時間點開始查,果然,那個時間段,半個小時工廠內只出來一輛車。
這賓館的攝像頭離得近,清晰度比警方那個稍微強一點兒,至少能讓她看出車型,放大清晰再銳化,依稀辨認車牌,鏡頭最後,他甚至還降下一半車窗彈了彈菸灰。
車是化工廠的公車,所屬剛好是宋城的車間,七點鐘,他駕駛著那輛白色麵包車重新駛入工廠。
這證據來得如此清晰、如此突然,簡直叫人幸福得熱淚盈眶。
「大爺,視頻我能拷一份嗎?」
「這……我們規定里沒說可以讓客人把監控拷走。」大爺猶豫。
「但也沒說不可以,對吧,我要的是馬路的監控,不是賓館內部的監控,不影響酒店。」許秋來說著眼淚就掉下來,「您不知道我小侄女有多想媽媽……」
大爺完全沒深想「想媽媽」和「拷監控」有什麼關係,就覺得這閨女真會哭,太招人疼了,忍不住都想跟著哭,「行行行,你拷吧,就是去了外頭,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的。」
許秋來手腳麻利複製完,千恩萬謝走到門口,又降下車窗,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框,「大爺,有個事我還沒跟您說。」
「什麼事兒?」
「我說的綠帽哥被人推護城河底下淹死了,您這硬碟里的源文件好好保存,說不準以後警察會親自過來問你要呢,謝您啦。」
大爺連忙跑出保安室追問,只可惜載著許秋來的車早已經開遠。
殺人動機、作案時間、目擊證人都齊了,如果許秋來是個警察,辦這起案子可以說是一擊即中。
可惜她不想暴露自己,猶豫再三,還是沒有立刻把證據全部拋出去,只敢搜腸刮肚、拐彎抹角兒一點兒一點往外遞,叫警方自己找著蛛絲馬跡。
首先把宋城睡嫂子的猛料一傳十,十傳百。人類的本質是傳聲筒,傳到雙方同事街坊耳熟能詳,各種陰謀論都不用許秋來編造,便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來,傳得神乎其神,有的版本幾乎要接近真相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就是,這屆警察辦案能力還行,眼力也不錯,沒多久就找上了宋城,將他拘留審問。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齊進那樣的心理素質,嫌疑人們的每次回答、每個微表情都會被錄下來供警方反覆琢磨,普通罪犯在審訊室長時間、高強度,層出不窮話術的審訊下,不可能保證自己不慌亂、不犯錯,更遑論宋城這樣的非專業人士。
案發前宋城並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是個窮光蛋,殺了他還是無法將那些財產據為己有,如今和嫂子的事情也被曝光,那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直接和他斷了往來。
沒出一個星期,宋城徹底崩潰,很快在審訊室的強燈里、刑警們車輪戰的拷問下供述出自己的罪行。是他親手將醉酒的哥哥從岸邊扔進護城河,然後開著單位的車原封趕回廠里交早班。
「不是我想殺他,我之前從沒想過要殺他,有人告訴我殺了我哥哥給我三百萬。」宋城在監控中痛哭流涕,「他才是主犯,我就是一時被蒙蔽了,怎麼做都是他告訴我的,我哪裡有這麼周全……」
自殺變他殺,到了這一步,竟然又冒出個幕後主使,放在皇城根腳下老百姓們眼中,這一波三折的情節可真是個值得茶餘飯後提一提的案子,然而在警方眼裡,案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才算真正鬆了口氣。
「那你說,是誰指使你?」
監控後的刑警們屏住呼吸,等他吐出那個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名字。
宋城卻道:「我哥得罪的一個律師,他不知道為什麼,不上班天天去蹲守在人家事務所,打擾人家做生意,這不是我的錯,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供出來的主使是施方石。
的確,這段日子施方石受宋城影響的不輕,宋景手機通訊錄里,每天至少有打給施律師的十幾通電話,這對一個工作極度繁忙的大律來說,已經算是嚴重威脅影響工作生活了。
反之,齊進和宋景沒有任何明面上的往來,當年許父的案子已經落定,除了那段還不知道能不能被法庭採納的監控錄音,警方找不出任何證據。兩人之間沒有直接衝突,他們的預設也就無法成立,何況齊進保取候審之後,一直在醫院被看守,案發當天還進行了心臟支架手術,若說誰的嫌疑比較大,那自然是施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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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結果才出來,許秋來已經拐彎抹角從女警那邊探聽到消息。
她和警方的思路不一樣,才聽這供詞便立刻明白,施方石現在的處境,就像上次的肇事逃逸案中的李助理,又一次成為被齊進拋出來的擋箭牌了。
許秋來看人很準,而且比警方更有優勢的是,她曾與施方石打過很久交道。她很清楚,這個人愛惜羽毛,謹小慎微,就算宋景捏著他的把柄,但他可不是一個會輕易讓自己背上人命的人。
宋景被謀殺不可能是他指使的。
讓她最難理解的點在於,施方石身處律師行業幹了幾十年,人脈根深蒂固,他本身就是只老狐狸,可不像李助理那樣好栽贓。何況他一直做啟辰的法律顧問,掌握齊進致命的把柄不知凡幾,齊進這樣揮刀斬臂,背棄盟友,就不怕遭到施方石的反噬嗎?
許秋來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她就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慌,總覺得哪裡被遺漏了。
她在客廳反覆踱步,盯著秋甜寫了會兒作業。
「姐,你不要走來走去,我在做雞兔同籠呢,這樣晃得我眼睛暈,都不會做了。」秋甜咬著筆頭抱怨。
「解不出來就直說,你就是人蠢怪刀鈍,虛不虛偽,」許秋來瞪她,伸手指著她寫錯的步驟:「這道等式擦掉,重算。」
秋甜小臉一紅,飛也似地把本子移朝一邊,左掌心擋著橡皮擦悄悄活動:「什麼嘛,你不是思考問題嗎,怎麼還偷看人家作業本。」
「小樣兒,我有你這麼大時候,都是一邊看電視一邊解三元二次方程組的。」秋來揪一下她的小辮子警告:「認真寫,別走神兒,寫完我要檢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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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完秋甜,許秋來重新理了理思路,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來。
不知道施方石此刻的通訊有沒有被警方監聽,許秋來手指在手機鍵盤上猶豫片刻,打給律所前台:「您好,請問施律師今天在事務所嗎?我有些問題想向他諮詢一下。」
前台小姐的聲音比她更甜美,「抱歉,施律師有事出去了,有問題要諮詢的話,建議您先預約哦,您是——」
許多時候,前台嘴巴里是聽不到實話的,許秋來直接掛了電話。
打開電腦,她登錄了一個許久沒用的oa帳號。這帳號是她曾經py了一位曾在施方石律所任職的女助理資料建的,用來打入事務所的內部群,當時隨手一加,沒想到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是個工作群,群里除了轉發一些文檔和資料,都在討論公事。
施方石早上八點曾在群里叫另一位律師準備舉證環節的法律邏輯鏈,又叫自己助手將第二天開庭的證據關鍵內容標註好,做好相關觀點索引,之後便沒有再發言。
之後助理將準備好的東西上傳,徵詢施方石的意見,但幾個小時過去,還沒有得到他的答覆。
許秋來試探般在群里發言——
【我有些急事想請教施律師,他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麼打不通,有人知道他其他聯繫方式嗎?】
資料的主人是個美女,群成員們瞧見這許久沒發過言的「前同事」,紛紛熱情地寒暄,幾句過後才有人答:【施律今天沒來事務所,我有他家座機,我五分鐘前撥過一次,沒打通。】
【沒人知道他在哪兒嗎?】
【施律沒有交代。】
許秋來覺得事情似乎更不妙了。這些大律能有今天的名氣,都不是浪得虛名,不說24小時開機,不可能工作日無緣無故聯繫不上。她匆匆起身,在玄關換鞋,抱上大衣,叮囑秋甜:「一會兒自己去小胖家吃飯,我還有事,先出去一趟。」
她知道施方石所有住宅的位置,靠近三環有一套,是全家人住的,靠近事務所有套公寓,是工作太緊張休息時候住。
根據他最近的工作日程,許秋來推測他就在律所那套公寓。
車開往公寓的途中,她用施方石最後在群里的留言ip精準定位,位置顯示萬禾公寓,和她猜測的差不多。
司機在附近賣場的公眾停車位等她,進公寓時,許秋來沒有走電梯,而是沿著監控拍不到的死角,上到八樓,站在施方石家門口。
來的路上,她心中其實有過種種猜測和設想。
她不知道這道門打開,結果會不會和她的想像背道而馳,但許秋來猶豫許久,指尖還是在門鈴上按下去。
施方石如今也是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在警方找到他之前,她必須說服他跟自己合作。
一聲又一聲門鈴過去,沒有人來開門。
許秋來又看了一眼ipad上顯示的地址,確認上面的定位沒有出錯。
施方石沒有把手機帶在身邊?
這種可能在現代人身上實在太小了,她盯著門上那把密碼鎖,打開手機手電筒,蹲身側光看了一下鍵面。這公寓裝修得早了,這種老式的密碼鎖,加之她熟知施方石的大多數信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開。
可開不開呢?
許秋來猶豫了一分鐘,轉身走到樓梯口,腳步頓住,還是又折回來。
她心中已經進行完一場戰鬥。
事從權急,許秋來的第六感一想很少出錯,最後一次……她不想像宋景的事一樣,再一次錯過機會。
密碼還是六位,有三個按鍵已經模糊。
許秋來瞧一眼,簡單組合,便帶上手套直接輸入施方石女兒的生日。
甚至沒不用輸入第二次,滴聲過後,她壓下門把手,公寓門被打開,一個大約九十平米現代簡約風的客廳展現在她面前。
茶几上,一支黑色手機正在震動響鈴。
許秋來走到跟前一看,是事務所助理打來的,屏幕熄滅後,顯示十五通未接來電。
人真的不在嗎?
許秋來環顧四周,她失望之極,正要離開房間,走過玄關,在半掩的書房門後,瞧見了一道躺在地上的男人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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