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天晚上，林蕪一直到晚上九點多到家。
鄉間小路的燈光忽明忽暗，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她一點睡意都沒有。
沈家的司機一直將她送到家門口，她滿心歉意。
下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這樣勞煩別人了。
林杉知道今晚女兒會回來，一直在等她，堂屋那盞日光燈周圍聚集著小飛蟲。
林蕪走進院子時，眼圈突然一熱，她吸吸鼻子，「媽、姑婆，我回來了。」
林杉聽見聲音，從裡面跑出來。
母女倆第一次分開這麼久，她知道林蕪能照顧好自己，她還是很擔心。
「阿蕪——」
林蕪勾起嘴角，浮起了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媽媽，我很好。」
林杉去拿她的書包。
林蕪：「我自己來。」
她可捨不得讓媽媽累著。
「姑婆呢？」
「在房間呢。」
母女倆一起走進屋裡。
林蕪說：「叔叔和阿姨讓我帶了一些藥回來。」
林杉沒說話，那張漂亮的臉一閃而逝的無奈。
林蕪：「媽媽，以後等我工作了我會還的。」
林杉摸摸她的臉，「媽媽知道。
沈家人心善，你和葶葶在一個班，學習上多幫幫她。」
林蕪應了一聲，心裡卻想，沈宜葶並不太需要她。
且不說有一個成績爆好的哥哥，家裡還給她請了名師輔導，現在她的成績年級排名也在前五十了。
「好了，洗洗手，吃飯吧。」
林蕪笑著：「媽媽，以後不要等我了，你和姑婆都要按時吃飯。」
林杉一臉寵愛，「知道了。」
姑婆還在燈下縫著衣服，那雙手蒼老的滿是皺紋。
林蕪洗好手，來到姑婆身旁。
「姑婆，別做了，傷眼睛。」
「不礙事，還有一點就快好了，晚上過個水，明天你就有新衣服穿了。
你先去吃飯吧，你媽等了一晚上了。」
林蕪沒動，一直等著姑婆。
姑婆七十多歲了，滿頭白髮，雙眼也凹進去了。
長期的勞作，她的皮膚略顯得有些黑，不過人精神的很。
姑婆的手藝很好，每年都會給林蕪做衣服。
那些衣服很舒服，而且還很好看。
姑婆：「聽話啊！先去吃。」
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讓她們住上明亮的房子，讓她們不用再這麼辛苦。
晚上，母女倆睡在一張床上。
林蕪說了一些學校的事，還有她的同學。
林杉放心了很多。
「別給自己太多的壓力，媽媽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有你這樣的女兒，是媽媽的福氣，只是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
林蕪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你是好媽媽！」
她頓了頓，「你給了我聰明的頭腦。」
林杉彎了彎嘴角，「我的阿蕪真的很聰明。
快睡吧。」
林蕪閉上眼睛，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國慶長假，林蕪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家看書，幫忙家裡做些事。
去年，村裡的田地被外地一個老闆承包了，春種秋收季節都會有機器來忙活，最後會給每戶人家一年的糧食，夠他們吃的。
東陵村靠山，這幾年旅遊業慢慢啟動，收入比前些年好了很多。
林家的三間房又老又破，村里人幫忙修繕過幾次。
後來在林蕪的建議下，又將院子改造，現在小院子周圍種了一些瓜果和花草，倒是別有一番景致。
每個月都會有旅遊過來在這裡住一兩晚，林母做做鄉野風味，每個月也有些額外收入。
沈家人當初也提出給她們蓋新的房子，姑婆嚴詞拒絕了。
這一家的人，貧窮卻有著強烈的自尊。
林蕪寫完作業，把院子打掃了一下。
家裡養了二十多隻雞，這會兒都放出來，院子裡都是雞屎。
姑婆在院角剝玉米粒，媽媽在殺雞。
「阿蕪，你去看書，不要你弄這些。」
她應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陽光灑在院子每一個里，向日葵盛開著。
她仰著頭，眯起眼，貪婪的享受著這一刻。
這個假期，沈宜葶、屈宸、秦珩三人一起去看望小學英語老師。
英語老師九月初剛剛生了一個女寶寶。
沈宜葶和屈宸圍著寶寶，秦珩站在一旁。
沈宜葶：「寶寶長得很像華老師啊。」
屈宸附和：「像華老師好看啊。」
華老師很喜歡這三個學生，班上的鐵三角。
她免不了問了幾個人的狀況。
「中考成績不能決定高考的，這三年，你們可不能懈怠。」
屈宸：「放心吧，華老師，等我們考上大學，我們一起來看你。」
華老師聽到這話，心裡滿是暖意。
「到了高二還要文理分科，你們也要早點考慮。」
沈宜葶斂了斂臉色，看向秦珩。
她是希望大家都能繼續在一個班的。
學文的話，她會輕鬆很多。
只是她知道，秦珩肯定會選擇理科。
「一中臥虎藏龍，厲害的人很多的，不要驕傲，要加油啊。」
屈宸：「還真是，就拿我們第一名來說。
她家是山區的，那個條件，還考了全市第一。」
「那人家肯定很用功的。」
「腦子特好使。
她就坐在秦珩前面，秦珩知道。」
大家都看著秦珩，期待他能點評兩句。
秦珩開口，只有兩個字，「還行。」
屈宸：「那你還和她借筆記？」
沈宜葶一臉詫異，「你和林蕪借筆記？」
秦珩：「林蕪很聰明。」
苦學是能取得一定的成績，但是想要更高的水平，有一個聰明的頭腦會事半功倍。
他看過她的解題思路，發現她的思維能力、邏輯能力特別好，這就是天生的。
從秦珩嘴裡聽到他誇人，這間屋子裡的人能想像出林蕪到底有多厲害了。
尤其是沈宜葶，她輕輕呼了一口氣，心裡隱隱的羨慕。
回去的路上，沈宜葶有些沉默，屈宸一直在和她說話。
秦珩左手插在口袋裡，信步往前走著。
走出小區時，秦珩伸手攔車。
屈宸：「不一起吃飯了？」
秦珩：「改天吧。」
屈宸笑：「不是林蕪的筆記你還沒看完吧？」
秦珩沉默。
沈宜葶咬咬嘴角，「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們。」
兩個人都停止交談。
沈宜葶：「我小時候被拐就是林蕪媽媽救的我。」
屈宸一臉驚訝：「喔，這樣啊。
那你們現在在一個班，真是緣分！」
沈宜葶抿抿嘴角，「我爸讓林蕪到一中來念書的。
所以，你們以後可不許欺負林蕪啊。」
她看向秦珩。
屈宸撇撇嘴角，「我可沒機會欺負她。
你還是囑咐秦少爺吧。」
秦珩聳聳肩，「我可沒那麼閒。」
屈宸問道：「林蕪家裡條件很差嗎？」
沈宜葶點點頭，「她和媽媽，還有一個姑婆生活。
她媽媽身體不好，村里給她們家辦了低保。」
對於他們幾個來說，手機幾千，球鞋上千的人，很難想像一個月靠著幾百塊低保費生活的困境。
屈宸：「她爸爸呢？」
沈宜葶：「聽說去世了。」
屈宸：「那是挺慘的。」
秦珩：「這個世界窮的人太多了，那些大山里，多少孩子上不了學呢。
你根本同情不來。」
沈宜葶：「這是一個秘密，我爸我媽都不讓說的。」
秦珩望著她，「你不用告訴我們。」
沈宜葶臉紅，「你們不一樣。
你們小時候都和林蕪見過的。」
秦珩抬眉，語氣急切，「什麼時候？」
沈宜葶：「就是小時候啊，我爸讓人把林蕪接過來，在我家住了幾天。」
秦珩眸色一變，「小時候？
多大？」
沈宜葶想了想：「五六歲吧。」
秦珩仔細回憶著，沒印象。
屈宸抓抓頭，也沒什麼印象。
這時候，計程車停在他們面前。
秦珩斂了斂神色，說道：「我先回去了。
屈宸，你送一下葶葶。」
沈宜葶站在那兒，心裡委屈的不行。
好不容易國慶出來，結果這半天，他就要走。
秦珩上了車坐在后座。
他翻開手機，群里幾個隊友，約他晚上一起打一局。
他回道：最近沒時間。
那邊很快有回覆了。
A：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吧？
B：有沒有照片？
……
秦珩索性直說：假期後有個數學比賽。
那幾個人閉嘴了。
他收起手機，轉頭看向窗外。
大腦又過濾了一遍沈宜葶剛剛說的話，如果他們和林蕪小時候就見過，那麼也就是說，林蕪也是認識他的。
林蕪認出了他？
可偏偏他對這點過往一點記憶都沒有。
秦珩到家之後，他爸他媽也回來了。
秦媽：「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沒和葶葶、屈宸吃飯？」
秦珩往沙發上一坐，似是沒聽見。
秦爸提高聲音，「秦珩！」
秦珩皺了皺眉，「天天在學校見，膩了。」
秦爸臉一抽，又覺得好笑。
秦媽笑了笑，「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麼煩惱了？」
她的兒子她自然是了解的。
從小學習成績就好，性格傲氣，一帆風順的人生，沒有受過一點挫折。
他這個年齡，青春期各種問題都會有。
秦珩抬眼，「沈宜葶剛剛說小時候的事，我竟然什麼都忘了。」
秦媽：「那說明這件事對你來說不重要。
什麼事？
說出來說不定我們有印象。」
秦珩沒打算告訴他爸他媽，讓他們知道他為一個女生煩惱，肯定要問東問西了。
「是沒什麼重要的。」
秦父：「……」想和兒子進行一場心靈的溝通真難啊。
周一。
照例是國旗下講話。
這次發言是由高三年級的沈宜行做代表。
林蕪站在女生隊伍倒數幾名，姜曉站在她前面。
前面有人說道，「這人名字和咱班沈宜葶好像啊。」
林蕪眯著眼，望著前方。
沈宜行站在台上，聲音溫和有力，咬字清晰，沒有一處停頓。
姜曉輕聲說道：「真厲害！」
林蕪突然踮起腳尖，大概是想要看的更清楚吧。
她情不自禁地說道，「是很厲害。」
話落，就聽到一旁的一聲嗤笑。
她一個晃身，身子朝右一歪。
幸好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她站穩，對上那人的眼睛，林蕪有短暫的錯愕。
「謝謝。」
說完她連忙避開他。
秦珩沒什麼表情，垂下眼眸望著她，眼底藏著探究。
人群中，少年微仰著下巴，話語中不可覺察的彆扭。
「你下回可以站第一個，看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