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死亡的鏡子中(下)

  林若卿從未曾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就在昨天夜裡,她都還認為華隆確實身處危機之中,但還有不少翻盤的本錢,然而今天就收到了華隆只差一步,就將萬劫不復的噩耗。不止是華隆,就連他們林家也大廈將傾......

  這幾年如履薄冰累積的疲勞,剎那間如山一樣壓了下來,她微微搖晃了幾下,精疲力盡的坐進了沙發里,無神凝望著虛空,負壓房間裡的陽光絲絲縷縷穿過清透如水的空氣,乾淨的可怕,令人好像真的置身於水下,即將窒息。

  林懷恩倒是無所謂,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沒有太多概念,與他而言,就算華隆破產了,他也不過是回到以前的生活,和這幾個月來的豪奢日子相比,也不算差。他沒有吃過窮困的苦,完全不了解沒錢意味著什麼。

  但他坐在沙發椅里,看著母親和外公,卻能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猛然他又想起了曾經在三一中學,也有個華國來的男生,比他低一年級,具體叫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個男生在父母成為紅通人員之後,跳下了鐵軌。

  學校距離通向曼哈頓的通勤鐵路站至少有個一公里,可那聲響卻大到整座學校都聽見了。在這之前他從來不知道,時速一百多公里的龐巴迪M7A,撞在人身上有如此之響,恍如雷鳴。

  當時所有還在學校里的學生都跑到了樓上來看,他們學校的教學樓不高,周圍又全是花園,即使只有三層,但足夠看的到一公里之外的「天使站」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在過道上指指點點,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恐怖襲擊。沒多久電視台的直升機都來了,刷著「FOX」字母的黃色直升機在「天使站」的上空,「呼、呼、呼」盤旋了一陣,就像是只沒有發現屍體的禿鷲般離開了。

  沒多久就有人傳來了消息,是「天使站」有人跳軌,自殺這種事情比槍擊還沒有觀賞性,於是學生們四散而去。

  當時沒有人覺得那個被撞成碎片的人會是他們學校的學生,因為這條通勤鐵路是打工族的專線,上面時常又髒又臭,還有類似喪屍的人在車廂里遊蕩。老師還警告過他們不要因為好奇,而去嘗試乘坐通勤鐵路。為此還選取了些照片和視頻,供他們瀏覽。

  當時看,所有學生包括他都覺得好笑,竟覺得紐約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可怕的地方。後來他們還開展了「社會模擬」——題目是「假如你是紐約州長該怎麼樣治理紐約交通」。

  許多人提出的方案都是提高票價,僱傭更多的人來維持紐約地鐵的乾淨整潔。在他們看來紐約的公共運輸實在是太便宜了。

  可當老師問,誰知道學校門口通勤鐵路最低票價是多少時,所有人啞口無言,沒有人回答的出來。

  他們這些學生,出校要麼打車,要麼自己開車,要麼就是家裡派司機來接,沒有人,沒有一個人,會去乘坐髒兮兮的通勤鐵路。

  他們對那條繁忙線路了解最多的就是——靠近他們學校的那一站叫「天使站」。

  後來同學們都知道了那條線路的最低票價是——4.8刀樂。

  林懷恩了解的更多一點,他一眼就認出了撞碎學弟的列車是龐巴迪M7,他買過龐巴迪M7的樂高玩具,價格是375.5刀樂,一共2857個零件和兩個人仔。而他為了搭建一整個紐約市,買樂高花了多少錢?

  他完全不記得了。

  至少得是375.5刀樂的1000倍。

  因為他數過,存放在紐約家車庫裡的樂高盒子超過了1000個。他沒有繼續數,因為實在太多了。

  而他們學校最便宜的熱狗價格是39刀樂。

  因為他們學校的任何肉類都要使用限制使用抗生素飼養的動物,另外牛肉必須是草飼牛肉,且不得有任何激素添加。學校只購買「精選」或更高等級的肉類,並只供應健康的無麩質食物。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選擇這所學校,也許是因為這裡餐食足夠健康?

  他不確定。

  就像他不確定那個男生跳軌,是不是因為錢。

  他想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人因為沒錢自殺呢?

  沒有錢,上班、打工去賺不就好了嗎?

  林懷恩現在還不懂。

  也不知道在這種度秒如年的氣氛中度過了多久,林若卿終於強打起了精神,喃喃的問道:「爸爸,那白龍王......那白龍王說要怎麼樣才能為你續......命?」

  「要你和懷恩去。」林建業輕聲說,「白龍王會引薦你和懷恩去見道鏡禪師,只有道鏡禪師才懂續命秘法。」

  林若卿蹙眉,狐疑的問,「我和懷恩都要去?泰蘭德?」

  林建業不容置疑的說:「事不宜遲,今天下午就動身。我給你安排了私人飛機,你帶著屠冠軍直飛青邁,去找白龍王。不要怕會是陷阱,我請了納隆潘將軍陪同你,他是泰蘭德軍方排名第三的實權人物,是謝國民的好友,和我關係很好,有他在,你放心。」

  謝國民曾是泰蘭德首富,震大集團的董事長,當年紅象和震大從廣南進入華國市場,就是父親幫忙,因此謝家和他們家關係一直很好。每次母親去泰蘭德禮佛,都是謝國民的太太李慧儂出面接待的,兩人都篤信佛法,經常在寺廟裡吃齋念佛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有謝家背書,騙局肯定不是騙局,也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去看看這個白龍王和道鏡禪師究竟有什麼門道。

  林若卿點頭,「那我現在就和懷恩去機場。」

  「吃了中飯再走吧!也不急著這一兩個小時。」

  「不了。」林若卿站了起來,鬱郁的說,「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心情吃東西。」

  林懷恩也跟著站了起來。

  「唉~」林建業嘆氣,「那好吧,辛苦你了,女兒。」

  「應該的。」林若卿回答道。

  林建業的目光在林若卿和林懷恩的面容上徘徊了一下,「我把海外的資產整理了一下,等你回來,就簽署文件,全部轉到你和懷恩的名下。只有這套房子和泰蘭德的幾處房子留給你媽了。其他的,包括亞美利加、歐羅巴和澳洲、辛西蘭的資產,全都留給你和懷恩.....」

  「這些到時候再說。」林若卿再次握住了父親那冰冷乾瘦的手,「我還是希望那位道鏡禪師真能幫你......只要他可以,怎麼感謝他都不為過....」

  林建業點頭,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你先去,有事隨時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