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心是被拍醒的。
睜眼的時候感應燈正好亮了,她看到了黑著臉的方永年。
在地上睡著了覺得挺冷的陸一心睡夢中非常隨心的抱住了方永年的手臂,嘴裡不清不楚的呢喃:「方年年!」
方永年:「……」
她只醒了半秒鐘,大概因為看到了方永年覺得放鬆,挪騰了一下,很快的又睡了過去。
頭枕在他的手掌心,兩隻手纏住了他的腰。
方永年剛才在電梯裡那些成年人的煩惱瞬間變成了荒唐,半夜十一點多,他坐在地上,掌心托著陸一心的臉,她十分迅速的又進入到打鼾狀態,半張著嘴,柔軟的嘴唇帶著呼出來的濕氣,碰觸著他的手心。
他掌心很癢。
「在這裡睡會感冒。」他動了動手掌,陸一心年輕柔軟的臉隨著他的動作,貼得更緊了。
方永年的眸色一暗。
感應燈又滅了,在黑暗中,他用他空著的那隻手對準了陸一心的額頭,啪得一下。
感應燈亮了。
陸一心也醒了。
陸一心:「……」
「你再裝睡試試。」方永年面無表情。
明明剛才就已經醒了,嘴唇都快要貼著他的掌心了,她當自己是嬰兒麼,正常人怎麼可能能睡的那麼熟!
陸一心捂著額頭噘著嘴:「……」
「別睡著,地上冷。」方永年拍拍她的腦袋,自己卻靠坐在過道里一動不動。
陸一心扭頭看他。
他又半藏在陰影里,眉心蹙著,身上穿著深灰色的襯衫,神情疲憊。
陸一心想摸出手機看看時間,低頭發現自己的外套根本沒口袋,她很輕的咦了一聲,趴在地上找了半天的手機。
感應燈滅掉之前,她終於成功的摸到了被她踹到角落裡的手機,摁亮一看,低呼了一聲:「十二點了啊!」
方永年一直沒說話。
他靠在牆上,視線始終在陸一心身上。
她身上有種生機勃勃的生命力,哪怕像個小乞丐一樣穿著睡衣披頭散髮狼狽的睡在過道里,她仍然閃閃發光。
動作,神態,聲音。
他快有一周時間沒有見到她,說是答應她了,但是他其實,很少會主動聯繫她。
一方面是因為真的忙,另一方面,他其實並不習慣。
他還不習慣把陸一心當成女人,他也不知道作為男朋友,他應該要做什麼。
工作的間隙,他偶爾會想起她,想到的時候,他會微笑。
但是很少會有主動聯繫她的想法,因為他不知道聯繫上了以後他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喜歡肯定是喜歡的,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把一個人放在心上過。
他和她之間的羈絆也肯定比喜歡更深。
他在想,他的喜歡可能也就這樣了,和他的人一樣,沒什麼溫度沒什麼激情。
可是這樣的喜歡,對陸一心這樣的女孩子來說,太不公平了。
她值得擁有更熱烈的愛情。
方永年伸手,摸了摸陸一心毛茸茸的腦袋。
他沒問她這大半夜的為什麼穿著睡衣睡在家門口,也沒問她明明不是周末,為什麼會選擇外宿。
他藏在陰影里,等著感應燈變暗,這樣他可以藏起他的無奈和疲憊。
他連叫醒她這麼簡單的事都不能很順暢的完成——他得先讓自己坐在地上才能碰觸到她的臉。
而坐下了,再次起來,動作一定會變得更加狼狽。
所以他乾脆選擇坐在原地,看著找到了手機的陸一心用他家那隻肥貓的姿勢,手腳並用的爬到他面前。
她皺著眉頭,十分嚴肅。
「你……」他看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用十分懊惱十分無語的語氣問他,「應該不會又想跟我確認我是不是真的不會後悔了吧?」
方永年:「……」
他以為她會抱怨他太晚下班,會像上次一樣比劃他的黑眼圈。
他萬萬沒想到她會敏感成這種樣子。
他心裡酸了一下。
陸一心以前是個多麼粗線條的姑娘啊,她爸爸陸博遠曾經最怕她穿裙子,因為她穿著裙子能把裙擺塞在內褲里晃到回家都發現不了。
這麼粗線條的姑娘,現在卻能在黑到看不清楚臉的走道里精準的看出他的猶疑。
她對他真的很用心很用心。
方永年低頭,看著陸一心撐在地上的手。
小小的一隻,軍訓曬黑的顏色已經白回來很多,手指纖細,手掌有一點鼓鼓的,孩子氣的蜷成了拳頭。
他伸出一隻手,蓋住了陸一心的小拳頭。
他的手,幾乎比她大了整整一倍。
陸一心哽住了。
她想好了一堆抱怨的話,都被他這個動作弄得煙消雲散,包括心裏面因為發覺他又猶豫了而湧上來的委屈。
她學著他的姿勢,半靠在牆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兩個人的手,慢慢的十指緊握。
「我以前看過一小段視頻。」陸一心的聲音清清脆脆的,「視頻裡面有個女妖精很喜歡一個賣貨郎。」
「賣貨郎覺得女妖精長得那麼漂亮一定是騙人的,所以拒絕了很多次,到最後還找道士要收了女妖精。」
「女妖精和道士兩敗俱傷,在最後的最後,她看著那個賣貨郎。」
「她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信呢?」這個故事她說的很慢,抑揚頓挫的,方永年聽得有些入神。
「賣貨郎說,我看不到你的心。」她看著方永年,「然後女妖精就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臟。」
「她說,看!」她用另外一隻手做出了女妖精做的動作,笑嘻嘻的伸到方永年的鼻子下面,「這是我的心臟。」
方永年被她嚇得呼吸都停了。
感應燈因為她最後那句特別大聲的話亮了起來。
冷色調的感應燈下,陸一心笑嘻嘻的小圓臉湊得很近,她還是舉著那隻手,手心裡是一顆藍色的薄荷糖。
有那麼一瞬間,方永年把這顆糖看成了紅色。
這個詭異淒涼卻真實的故事,讓他在這個深夜裡,差點把陸一心當成會剖心的女妖精。
「你……」他拉下她放在他鼻子下面的手,徹底詞窮。
陸一心卻嘻嘻一笑,重新靠回到他的肩膀上。
「可惜我不是女妖精……」這句話,她說的很輕很輕。
可惜她不是女妖精,她沒有辦法掏出她的心,她只能看著方永年一次又一次的猶疑,擔心他最終還是會離開她。
方永年一直等到感應燈再次回歸黑暗,才悄悄的閉上了眼。
「你……」他重複著這個字,卻始終不知道後面應該接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裏面翻湧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他心很痛,他眼睛很澀,他,口乾舌燥。
他鬆開陸一心和他十指緊扣的手,伸長胳膊,把靠著他肩膀的陸一心摟到懷裡,然後重新從外套袖子裡掏出她的手,握緊。
「我一會站起來的時候,你不要看。」他在黑暗中,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完整的話。
陸一心的回應是更緊的抱住了他,小小的腦袋毛茸茸的貼著他。
「我們一步步來。」他閉著眼睛。
從他示弱開始,一步步來。
「我還在學。」他低下頭,很輕很輕的吻了一下陸一心的額頭。
陸一心僵住。
方永年吻完就抬起了頭,動作太快,以至於陸一心從感動到震驚到懷疑只用了半秒鐘。
「你剛才……」她瞪大眼睛。
問出口會不會很奇怪……
她把後面的話吞回去,伸手摸了摸額頭。
是親了吧……那個觸感應該是嘴唇吧……
會不會只是他用手幫她理了下頭髮……
可是萬一如果是真的!
那今天晚上現在此時此刻,就是她人生中需要被裱起來的高光時刻!
她就這樣一直摸著額頭,瞪著眼睛,糾結著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問出口。
問出口了會不會破壞氣氛。
萬一不是真的……
那也太丟人了……
雖然她已經在方永年這裡丟了很多次人了,但是這還是超出了她的臉皮範圍。
方永年嘆了口氣。
這丫頭永遠在氣死他和感動死他中間無縫切換,他得慢慢學著習慣了。
他先對著空氣打了個響指。
感應燈亮起來之後,他拉下了陸一心捂著額頭的手,低頭,把嘴唇貼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一秒……
兩秒……
三秒……
然後離開。
陸一心傻傻的。
「你會打響指哦?」她第一個問題重點直接偏到了北冰洋。
剛才方永年在黑暗中打響指的動作,帥裂蒼穹,沒拍下來太可惜了。
方永年:「……」
陸一心伸手摸了摸額頭。
「我覺得……」她嘟囔,「這地方都要燒起來了。」
那三秒鐘,太長太短了。
方永年的嘴唇印在她額頭上的觸感太真實,這一次她終於可以不用糾結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親下來這個問題了。
「你剛才是不是讀秒了。」她手還是摸著額頭。
她覺得她剛才都聽到了時鐘滴答聲,正好三下。
「我今天要寫日記。」她嘴停不下來,姿勢卻一直很僵硬,手像是長在額頭上那樣。
「我是不是緊張的時候,就會一直說話……」她皺著眉頭看著方永年,「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破壞氣氛,但是我停不下來。」
她心跳的太厲害了,她覺得她如果不說話,可能會爆血管。
「我真的是個大慫包!」她快要被自己氣死。
只是親個額頭,居然沒出息成這樣。
她手指尖都是冰涼冰涼的,因為太激動。
「方永年……」
「嗯?」
「我停不下來了,要不你再親一下?」
「……」
「說不定負負得正了呢……」
「……」
「快點嘛!」女孩子撒嬌的聲音,膩的走道里的感應燈都聽不去,直接就滅掉了。
「好像黑了就好了。」陸一心鬆了口氣。
她應該是因為方永年的眼神才變成這樣的。
要了老命了,老男人真的好撩……
「那個……」她在黑暗中縮回到方永年的懷裡,用耳語的聲音,「你學的很好!」
他說的,一步步來,他在學。
真好啊……
每一步都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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