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回一句謝謝的,於情於理。
方永年拿起了手機,又放下。
其實如果他完全問心無愧,他的避嫌不至於做的那麼徹底。因為說穿了,那只不過是少女單方面的追逐,雖然陸一心這個人莽得很,偶爾會弄得他很狼狽,但是他也不至於避她避成這樣。
糟就糟在,他並不是完全的問心無愧。
分別那天,她發著抖拽住他袖子的那個瞬間,在他的記憶里被定格了。
那碗面是計劃之外的。
所以他必須得更加小心,以免產生太多計劃外的東西,以免因為自己的被感動,產生更多不該產生的情感。
比如,有些憂心她今天晚上那聲晚安,為什麼聽起來那麼失落。
方永年又一次打開了筆記本,盯著電腦屏幕半晌,頗有些煩躁的把再也沒有亮起來的手機丟進了抽屜里。
「永年……」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陸博遠端著餐盤推門進了他的辦公室,一臉的欲言又止。
方永年抬頭。
公司每天中午準備的午飯都是他找人定做的,菜色不錯,只是他經常會錯過飯點。
再好吃的快餐,捂在塑料盒子裡一個小時也會讓人喪失味覺。
他合上筆記本,看了一眼陸博遠餐盤裡的菜色。
又錯過了……
「你晚上有沒有時間?」陸博遠猶猶豫豫的。
方永年微微蹙眉:「什麼事?」
公司上半年招了一批實習生進來,陸博遠看不慣現在年輕人用嘴做事的習慣,發了好幾次火了。
方永年想著,這幫人就只留下幾個真正做事的,剩下的再招好了。
他也看不慣那幾個天天碎嘴一到做事就推三阻四的年輕人。
「晚上一心要過來。」陸博遠皺著眉,「可今天有批輔料到,我得盯著。」
因為方永年的堅持,他們做的仿製藥選擇的都是專業藥物輔料供應商,甚至還會進一步考察輔料的技術參數以及與藥物製劑的相容性。
這種事情,方永年向來都不放心讓除了陸博遠之外的其他人盯著。
「我去盯著吧,你晚上早點下班。」方永年揮揮手,看起來毫不在意。
心裡卻忍不住小小的疑惑了一下,今天並不是周末,陸一心已經快要高考了,這個時間點來華亭……
再聯想到她昨天晚上的失落……
「她這個時間來華亭幹什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還不是她那個好朋友鄭然然……」陸博遠煩躁的搖搖頭,「大人的事情扯到孩子,真是作孽。」
方永年:「?」
「是這樣的……」既然已經打開了話頭,陸博遠索性放下了餐盤,「我本來是想讓你去接一心的。」
「鄭然然的媽媽再嫁了,也不知道跟鄭然然說了什麼,她就離家出走了。」
陸博遠不怎麼管孩子這些事,從劉米青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隨便組織了一下,斷斷續續的。
「這事對一心打擊挺大的,昨天晚上哭了一宿,她只知道鄭然然應該是來了華亭,但是具體去哪就搞不清楚了。」
「我老婆的教育你是知道的,她說這種時候與其強迫她去讀書,倒不如陪她在華亭找找鄭然然,兩個丫頭見一面說不定就解決了。」
「但是我……」陸博遠撓撓頭,「我這不是不擅長哄孩子麼。」
陸一心這種時候估計很需要安慰,他總覺得他出現了可能不但不能安慰她,反而能把她氣哭。
「你要是沒其他事,幫我陪她去找找鄭然然吧。」陸博遠掏出了口袋裡的紙,「我老婆說鄭然然應該去了這個住址。」
華亭市中心的地址,據說是鄭然然爸爸住的地方。
方永年沒接。
「幫個忙。」陸博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是他已經沒臉沒皮的拉著方永年做了八年的保姆了,也不差這一次,「你比較會哄孩子。」
方永年:「……」
他對陸博遠真的有點一言難盡,同樣一言難盡的,是他居然找不到拒絕的藉口。
總不能說你女兒對我有點非分之想。
陸博遠這暴脾氣發起火來把他從辦公室里丟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他接過那張紙,心底嘆息了一聲。
早知道昨天就應該心軟一點給她打電話的,也不知道她怎麼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記得他的生日的。
他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生日了。
陸一心是坐高鐵來的,下午放了學直奔火車站,到了華亭也不過是傍晚六點多鐘。
她低著頭被火車站的人潮拱到了出站口,過通道的時候被後面的人擠了一下,往前踉蹌了兩步,被好心人拉住胳膊,好不容易站穩了。
「謝謝。」小姑娘鼻子還是紅的,抬頭看到那位好心人,整個人嘴巴張成了o型。
將近一年未見的方永年,就這樣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陸一心傻傻的,一動都不敢動。
方永年把她往邊上拉了一點,避開下一波人潮。側著身拿過了她的雙肩包。
顛了顛分量,皺皺眉。
很重的書包,一個合格的高三生的書包。
「我……自己拿。」陸一心還在發傻,卻也不想把那麼重的東西交給方永年。
他在等她麼?
等了很久了麼?
他,站久了腿會麻的……
「先去吃飯。」方永年直接把她那個粉色的雙肩包背到自己身上,徑直往停車場走。
一年沒見,她似乎又高了一點,人瘦了一些,臉上的嬰兒肥倒是還在。
他在出站口遠遠的就認出了她,因為認得太快,還自我批判了幾秒鐘。
他看起來離問心無愧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這真不是個好兆頭。
「安全帶系好。」他一個指令陸一心一個動作。
看起來還是和一年前一樣,傻乎乎的。
只是似乎膽子小了很多,看他也是偷偷的看,大了一歲,終於知道避嫌了。
方永年說不上來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覺得他有點惆悵。
可能不用等到他淡化,這丫頭自己就悄悄的淡化了,畢竟青春年少的喜歡,大多都只是為了青春。
「想吃什麼?」他一邊開車一邊問。
挺好的,以後也不用那麼累的避嫌。
陸一心又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是他……
她沒有在做夢。
她的心跳好快,快的都快要不記得她來華亭的目的。
nbs「你……」她悄咪咪的深呼吸,「襯衫怎麼還是這一件。」
都快洗破了。
她爸爸說他們公司效益挺好的,他怎麼還是那麼省。
方永年眼底有了些笑意,這讓人熟悉的搭訕方式。
「想吃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華亭有不少好吃的,他偶爾有閒情逸緻的時候一個人過去吃過,那種時候,總是會想到陸一心。
兩個人吃,通常比一個人吃更美味。
「都行。」陸一心慣常的好養活,「但是我想先去找然然。」
她的好閨蜜鄭然然,一聲不吭就走了,她和隔壁班的混世魔王都快找瘋了,才知道她離家出走來了華亭。
她說她不參加高考了。
她什麼都沒跟她商量,就自己定好了自己的未來。
她說她不想做乖小孩,不管她有多乖,她父母都不會誇她一句。
所以她想,是不是做個壞孩子,更能得到父母的注意。
她嘲笑她戀愛腦,結果自己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沒比她聰明多少。
她昨天晚上哭了一晚上,今天來華亭,根本沒料到會碰到方永年。
她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後視鏡,被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嚇到,拽出手裡的橡皮筋把披頭散髮的頭髮紮好,一邊扎頭,一邊還偷偷的看方永年。
他好像,更帥了。
不像以前在藥房那麼懶洋洋,他現在看起來特別嚴肅,甚至很有威嚴。
好帥……
「她住的地方現在堵車,我們吃了飯再過去。」方永年開出地下停車場,轉頭看了陸一心一眼。
正好逮到她咬著橡皮筋偷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方永年:「……」
真是女大十八變,長得越來越漂亮了。
「你爸今天下班會很晚。」他扭過頭,很鎮定的幫她安排行程,「看完鄭然然後我送你去宿舍,明天一早送你回禾城。」
別坐高鐵了,擠的很。
他也有一年沒去禾城了,該去找鄭飛要分紅了。
陸一心理了理頭髮。
方永年見她不再說話,自己打開了車載收音機。
一年沒見,到底還是生疏了。
要換成以前,估計她已經嘰嘰喳喳的開始跟他提鄭然然,或者沒臉沒皮的開始往他這邊蹭了。
現在真是大姑娘了,坐在副駕駛座手腳規規矩矩。
規規矩矩的陸一心,聽著收音機扭頭看窗外。
放在身側的手,握拳又鬆開。
要命的收音機正在放抒情曲,歌詞很長,講的是青春。
她用力的捏緊了拳,發現還是不行,還是……忍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把頭更加誇張的對著窗外。
「……陸一心?」方永年覺得她再扭,脖子就要斷了。
怎麼了這是?
吸著鼻子的陸一心回頭,一臉的眼淚。
「我以為……」哭成淚人的小姑娘癟著嘴,用力克制著不要哭出聲,「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這句話說出來,幾乎用盡了她全部力氣。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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