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儘管方永年和陸博遠看起來都和平時沒有什麼不一樣,但是陸一心畢業那天他們開的那個新聞發布會,在全國乃至全球的造成的影響都是轟動性的,社交媒體的熱搜掛了整整一個周末。

  這四年來俞含楓頂|著俞老爺子的壓力支撐住了整個項目的臨床前研發,將近兩億美金的投入也終於有了投資的價值。

  俞含楓最近非常揚眉吐氣,她把一直在做傳統行業的俞家產業硬生生的擴開了一塊一般人都做不了的版圖,一塊不管是利益還是日後發展都是正面向的版圖。

  她已經穩坐俞家大熱繼承人的寶座,每天和那些有血親關係卻恨不得撕咬至死的親人們鬥智鬥勇,斗的累了就會跑到製藥公司的會議室裡面脫下高跟鞋合上百葉窗惡狠狠的睡一覺。

  方永年四年前給她推薦的那位遺傳學專家劉慶帶領著另一波人在仿製藥做的風生水起,最近也開始組建項目做遺傳學相關疾病的新藥研究,他比方永年有出息,他甚至跟她保證在**研究之前,這個項目都能夠自負盈虧。

  她其實覺得神奇。

  方永年認識並且能有交集的專家學者,骨子裡都帶著軸,都和方永年一樣,平時都沒什麼興趣愛好,說起專業都會滔滔不絕兩眼發光。

  都是做研究的人。

  這樣的人她甚至不用擔心她用成捆成捆美金砸出來的版圖會被他們這些專業人士吞回去。

  這幾年合作下來,她已經充分理解這些人的要求——給錢,讓他們做研究,別拿俗事煩他們。

  只要在項目裡面砸足夠的錢,只要他們一直有研究方向,他們就對外界毫無興趣,更別提公司管理權。

  這家公司最終還是回到了她的名下,她成了公司里唯一一個不專業的人,因為沒人肯接CEO這個擔子,劉慶這個人在接完方永年做的那些仿製藥之後,也找了個研究方向向她申請了一個新的實驗室,申請的時候,五十多歲的人,表情居然可以純潔的一塌糊塗。

  掛名了CEO,俞含楓這幾年只能把生意重點都放到了製藥上,她甚至因為方永年的義肢,開始對國內一直壟斷的義肢行業產生了興趣,最近早出晚歸的幾乎都住在了公司臨時宿舍里。

  因為忙,她都沒來得及找個機會調侃方永年。

  她那天在走廊上不小心聽到了陸一心小閨蜜在和陸一心八卦他們上床進度的電話,她還在慶功宴上看到方永年借酒裝瘋直接黏在了陸一心身上。

  她覺得很有趣。

  一本正經傲氣十足的方永年神秘的私生活,是她這幾年工作間隙最喜歡看的連續劇。

  所以她今天在開會前看到難得提早到會議室的方永年,挑了挑眉:「我以為你這兩天起不來了。」

  方永年這兩天絕對是她認識他之後,心情最好的兩天。

  她不會傻到以為方永年是覺得臨床審批通過了才高興的,這個神經病從頭到尾都沒覺得自己臨床審批會不通過,這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能讓方永年連續兩天沒有拿話懟人的人,只有陸一心。

  所以她賭五毛,他們做了。

  方永年喝咖啡的手頓了一下。

  他有時候真的搞不清楚是時代變化太快,還是他身邊的女性都太前衛。

  這種事情在他的認知裡面向來只有男人調侃女人的,可是這俞含楓做起來簡直熟練,挑眉的角度都恰到好處的猥瑣。

  「我昨天睡在臨時宿舍。」他說的平平淡淡的。

  休假一天的結果是昨天又加班到半夜,雖然心情很好,加班加得心甘情願。

  俞含楓笑出聲,差點把咖啡噴出來。

  「這是改好的臨床方案和一期預算。」方永年向來不喜歡聊私事,剛才那句話是他心情特別好才說出來的,極限了。

  「你家老丈人請假?」俞含楓看了方永年一眼,一個人來的,來了就直接切入主題。

  「還在禾城。」方永年惜字如金。

  劉米青終於重新調回了華亭,他們這幾天都在禾城處理禾城的老房子,順便把戶口本什麼的拿到華亭來。

  「集團對你們這幾個技術入股的股東有分紅,分給你們的那套宿舍本來就打算等發布會以後直接登記在你們名下的。」俞含楓是知道陸家的經濟情況的,之前清貧了很久,這幾年才慢慢的開始有點起色,「既然準備全家搬過來了,過戶的事情你們抽個時間找集團財務法務那邊統一辦了吧。」

  陸家的家底,在華亭買房子還是有些勉強。

  「嗯。」方永年點頭。

  他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一開始找房子就一直在周邊找。

  雖然陸一心只在他酒醉的時候提過一次,但是他知道她對出嫁這個詞本身有些生理性厭惡。

  小姑娘肯定不想離家太遠。

  他跟他們家是要牽扯一輩子了,他覺得挺好,熱熱鬧鬧的。

  俞含楓微微有些恍惚。

  方永年在提到陸博遠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生動,甚至比他在研究院來找她要病人資料的時候還要生動。

  五年前,他的車被人動了手腳向她求助的時候,她還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

  人快要瘦到脫相,眼神陰暗,他跟她說要把那些專家都弄到山上的時候,她其實猶豫過。

  她擔心他會在這條不擇手段的路上越走越遠,到時候拉回來就難了。

  她欣賞他,但是這不是她一直在他身上砸錢的原因。

  她希望他能幫她把製藥公司開下去,她當時心裡還壓著那個隱藏的阿爾茲海默病的私心。

  然後,她看到了陸一心。

  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方永年能在車禍之後撐到最後一刻還是沒有走極端的原因。

  方永年這個人,好像把良知存放在了陸一心身上。

  他也怕自己回不了頭,所以不管他和陸博遠關係弄僵到什麼程度,他和這個小姑娘的關係,始終還在。

  她在陸一心身上看到了一點點單純的方永年的影子,她也在這個小姑娘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些讓她覺得不可置信的東西。

  所以,她才同意了方永年最後的那些瘋狂手段。

  現在看起來,她這場豪賭,最終還是成功了。

  「幹活吧。」她打開投影儀,收起了那一點點的恍惚。

  方永年當年存良知的方法挺絕的,可惜她一直沒遇到陸一心這樣的人,要不然,她也可以試試。

  在這個生啖人肉的成人世界活的太久,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桃花源,那也真的是很讓人羨慕了。

  方永年和鄭飛他們之前提交的第一個臨床方案超支了百分之七十,要不是鄭飛這兩年的體重幾何增長她真的扔不動,俞含楓當時是真想把這個腆著臉沖她笑的大胖子直接從十八樓扔下去的。

  所以方永年提交的第二個方案,她直接拉到了最後一頁去看總預算。

  然後,沉默。

  他們第二次提交的方案比第一期的預算還要多,這次更離譜,直接比她的心裡預估多了出了兩倍。

  難怪只來了一個方永年。

  他們那群腦子有洞的專家學者裡面就方永年最夠膽子,也就他的腦子洞最大。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的錢不是大風颳來的。」俞含楓咬牙切齒。

  之前的藥物篩選多做了一輪,她被他說服了。

  **試驗擴大了一倍的規模,她也被他說服了。

  然後集團的財務官很隱晦的告訴她,他們這個項目已經超支了百分之一百,再不進入臨床,老爺子可能要親自下場了。

  現在好了,好不容易進入臨床,她才揚眉吐氣了一個星期,就又被打回原形了。

  這個預算,她拿回去不知道會不會被老爺子直接從總部的大廳裡面踢飛出去。

  「你先把方案翻回去。」方永年一如既往的冷靜,因為心情好,他的語氣里甚至沒有諷刺。

  「你怎麼能那麼鎮定。」俞含楓嘆為觀止,其他人跟她要錢好歹還會給個笑臉,結果到了方永年這裡,沒有嘲諷她,她就覺得挺開心的了。

  方永年沒接話。

  他臉皮一直挺厚的,她是沒見到他怎麼對陸博遠的,簡直是直接借了陸一心的臉來用的那種臉皮厚。

  「其實預算是縮減了。」方永年無視俞含楓慘白著一張臉,把方案翻回到第一頁。

  他們的演示稿做的都挺難看的,反正公司內部人用,直接就黑底白字,每一頁都是字,連圖片都沒有。

  俞含楓皺著眉眉頭一頁一頁的看。

  懶如方永年的,估計是覺得演示稿上說的挺清楚的了,坐在位子頗有些愜意的喝咖啡。

  他的心情真的是好到爆棚。

  俞含楓抿著嘴。

  方永年沒說錯,預算確實是縮減了,一如之前好幾次她讓他縮減預算那樣,他縮減的都是一些應酬的東西還有技術股東的分紅,實驗的東西,員工的福利還是一分不差。

  這算是他們做事的傳統了,俞含楓沒有多大意見。

  反正她也覺得他們這群人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睡覺。

  多出的預算,是一個基金加一個數字基地。

  方永年他們這次除了做臨床試驗之外,還增加了一個AD基金和AD患者數字基地,花最多錢的,就是那個基地。

  「為什麼?」俞含楓覺得這事和製藥無關。

  她沒有那麼多的善心,他們集團每年為了避稅捐的錢夠多了,她也不覺得這個世界多一個基金一個基地就能變得多好。

  「臨床需要數據。」方永年放下咖啡杯,「我們之前合作的兩家醫院提供的數據只夠做到二期,我們需要建立自己的臨床庫。」

  「而且基地是數字的,我們只提供專業護工和藥物,剩下的還是要和醫院合作。」

  他要做的是數據網,而不是傳統的靠著實地和醫院合作來獲得後期需要的海量數據。

  華亭雖然是大城市,但是一個城市和一個面向全國的資料庫,差距還是很大的。

  「還有這個。」方永年把頁面又往前調了幾張,「二期之後可能需要你幫忙去走保險這塊。」

  「這藥在專利到期之前不會太便宜,長期吃對患者負擔很重。」

  「藥物成本要收回來,我們要賺錢,但是可以通過其他的方法。」

  醫療保險,商業醫療保險等等。

  全部說完之後,方永年又靠了回去,眯著眼睛端起了咖啡杯。

  俞含楓半晌沒有說話。

  這個人,五年前跟她說把那伙人忽悠到山上去,真要出人命了,他會承擔。

  這個人,五年後跟她說,藥太貴了別讓患者承擔,咱們可以去談保險。

  他這何止是存了良知,他是把陸一心身上的良知一併都收回來了吧。

  「為什麼?」她問了一模一樣的話,問的問題卻完全不同。

  「張珩爺爺奶奶的事,我知道你花了很多錢找公關把新聞壓下去了。」方永年把手放在會議桌上,「如果臨床期間不對那些患者提供專業護工,我們以後這樣的公關預算還會有很多。」

  「你也了解AD的。」

  你也知道,這個病會給病人和家屬帶來什麼樣的傷害。

  他救不了全部,他到現在也無法肯定他們的藥就是百分之百能治癒的,但是最起碼,來向他們求救的,願意把數據提供給他們的病患,他想給他們一份安全感。

  他不想再接到遺體捐贈了。

  他手腕的傷疤還在,陸一心牙口好,很整齊的一排牙齒印。

  那算是他經歷的第一個近在咫尺的患者死亡,他知道那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他現在,終於有能力可以減少這個數目,最最起碼,不要是自殺。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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