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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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裝的士兵穿過街道,四周的火光映照在他們的盔甲和武器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路上到處是屍體和遺棄的財物,不時有火光升起,路旁的屋子裡傳出哭泣和撞擊大門的聲音。但沒有人理會,在道路的盡頭,濕婆神拔陀利首羅神廟就好像一尊小山,巍峨厚重。
唐軍士兵抵達神廟前,迅速驅散了正在試圖撞開大門的盜匪們。隨著幾聲炮響,神廟的大門倒下了,士兵們挺起刺刀,沖了進去。神廟的祭祀們紛紛屈膝下跪,伸出雙手,向入侵者乞求性命。而士兵們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呆了,足足有三人高的濕婆神像金光燦燦,滿是鑲嵌的寶石。片刻後,他們發出一陣歡呼聲一擁而上,將神像推倒,開始爭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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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
函數的連續性,是指當輸入值的變化足夠小的時候,輸出的變化也會隨之足夠小。
函數的單調性:在一個指定區間內,函數值變化與自變量變化的關係。當函數f(x)的自變量在其定義區間內增大(或減小)時,函數值也隨著增大(或減小),則稱該函數為在該區間上具有單調性(單調遞增或單調遞減)
王文佐放下手中的硬筆,揉了揉有些發花的眼睛,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對自己憑回憶記下的這點東西並不滿意。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愈來愈感覺到時間的威力,自己的手腳在漸漸綿軟無力,眼睛在發花,頭腦也不如昔日敏銳,很多事情要回憶很久才能想起來。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也會和所有人一樣,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希望能夠給這個世界多留下一些真正的財富——比黃金、白銀、寶石更加珍貴的東西。
「大王!」
「哦,是懷英呀!」王文佐笑道:「有什麼事嗎?進來說話!」
「屬下遵命!」狄仁傑向王文佐插手拜了拜,走進門來:「交州那邊有船到了!」
「交州有船?」王文佐笑道:「是須陀還是元寶的消息?應該是須陀,算時間的話,元寶應該還在路上!」
「大王果然明見萬里!」狄仁傑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了上來:「須陀公子的船靠岸時可是威風的緊呀!」
「哦?怎麼個威風法?」王文佐一邊拆開書信,一邊隨口問道。
「象牙、犀角、各色香料、金銀錠、珠寶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整整裝滿了三條大船!」狄仁傑笑道:「我聽說光是象牙就有上千對,這下可好了,范陽市場裡的象牙價格跌的一塌糊塗,只怕再過十年也回不來了!」
「這麼誇張?」王文佐笑了起來:「須陀這小子,算了,懶得說他了!」他打開書信,剛看了幾行,便臉色未變,輕拍了一下扶手:「原來是這樣,竟然把林邑國攻下來了!」
「林邑國?便是九真郡?」狄仁傑問道。
「嗯!」王文佐將書信遞給狄仁傑:「交州亂事中有林邑國插手,須陀覺得先破逆賊的外援,賊人自然瓦解。所以他解交趾城之圍後,就讓賀拔雲領兵走海路,直接攻打林邑國的都城僧伽補羅城!」
「那結果如何?」狄仁傑話剛出口,便暗自後悔,那邊能送這麼多戰利品回來,肯定是打贏了。
「城破,林邑王授首,女兒被生擒,不過王子逃出去了!」王文佐並沒有在意狄仁傑的問題,他笑了笑:「須陀這孩子,胃口變大了!」
狄仁傑已經將書信粗粗看了一遍,笑道:「這麼多金珠寶物,兵又羸弱,也難怪須陀公子想更進一步了!」
原來賀拔雲攻破僧伽補羅城之後,便盡取其財物,乘船返回。這次成功的突襲將交州、乃至整個中南半島的局勢徹底打亂了。與東亞不同的是,古代東南亞大多數國家都是位於沿海、大江大河的入海口的,而且其經濟十分依賴海上貿易。唐軍的這次海上突襲,著實把其他國家給嚇住了。以前他們雖然知道大唐國力強盛,兵甲精利,但架不住自己離得遠,氣候炎熱、又有瘴氣。大唐的軍隊再厲害,也要長途跋涉過來。只要守住幾個險要,拖延個大半年,光是水土不服就能幹掉一半人。那時派個使臣去服個軟,送點貢賦過去,也就敷衍過去了。但這次唐軍攻下僧伽補羅城走的是海路,林邑國在邊境的守軍根本就來不及發動,國都就沒了。海上可是沒有瘴氣的,也沒有險要可以守,除非自己遷都去內陸,否則唐人只要願意,隨時都能兵臨城下。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這種事情誰受得了?
所以賀拔雲之兵回去沒多久,就有不少東南亞小國的貢使就跑來了,雖然他們的名義各有不同,但內瓤其實就一句話:「大唐爸爸我很老實的,有話好好說,不要動刀動槍好不好?」
外賊被懾服之後,交州的叛亂也很快就被平靖了下來。須陀給出了非常優厚的條件——首惡必誅,脅從不問。三個月內,只要將名單上的三十七名罪人首級獻上,其餘的只要交出兵甲便一律赦免,甚至只要罪人自首的,連其族人也不會被牽連。當然,父母妻子還是要被遷徙到廣州的,但可以保住性命。在須陀的兵威和寬厚條件下,大部分叛軍都做出了選擇,名單上罪人很快被獻上首級,叛亂也迅速平靖了下來。
完成對交州的平靖之後的須陀並沒有以此為滿足,賀拔雲對僧伽補羅城的輝煌勝利讓他看到了火藥武器和新式海船結合後對這些東南亞臨海國家的巨大軍事優勢,他立即將一部分戰利品裝上船,運回范陽,並向父親要求援兵——「以我大唐之兵臨羸弱之國,如沸湯之沃冰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誠哉斯言!」
「須陀公子當真是好志氣!」狄仁傑笑道。
「這個年紀有志氣是好事!」王文佐笑道:「當初我在倭國時若是沒有邁過去那一步,也沒有今天!」
「大王說的是!」狄仁傑笑道:「這麼說來,您是要允了?」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正好范陽還有十七八個兔崽子,都叫過來問問,看看有沒有願意去闖闖的!」
「屬下遵命!」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狄仁傑剛剛離開沒多久,崔雲英便來到丈夫的書房,她小心翼翼的問道:「郎君,須陀來信了?」
「嗯!」王文佐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來了!」
「聽說他打下了一國都城,收穫頗豐吧?」
「嗯!」在妻子面前,王文佐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三條大船裝的滿滿當當的,嗯,不愧是我王文佐的種!」
「是嗎?那的確是不少!」崔雲英勉強笑了笑:「也不虧你這麼看待他!」
「自家的孩子,怎麼能不好好看待?」王文佐道:「還有賀拔雲,他這次功勞也不小,這孩子平日裡估計也是憋著一股勁。不錯,不愧是賀拔雍的孩子!」
「哎,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們都長大了!」崔雲英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你也不要這樣,阿盛也是個不錯的孩子!」王文佐笑了笑:「雲英,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沒法什麼便宜都占到的。須陀、元寶他們的事情,你捨得讓阿盛去嗎?」
「郎君你說的是!」崔雲英嘆了口氣:「這幾年我也漸漸明白了,你把孩子們都安排出去,想必也是為了給阿盛騰出地方來。只是,只是阿盛他沒法像須陀他們一樣替你開疆拓土——」
「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王文佐笑了起來:「阿盛在州縣裡做的也不錯嘛,興修水利,種植棉花、苜蓿、獎勵紡織,這些也是他的功勞,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真的?」崔雲英有些意外的看著王文佐,似乎是在確定丈夫是否是在哄自己開心。
「自然是真的!」王文佐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手:「歸根結底,衣食才是社稷之本,須陀能在交州那邊創立事業,也離不開范陽這邊的造船、冶煉、制火藥這些吧?阿盛在外邊再歷練年把,就回范陽來,在我這裡跟著學學吧!」
「那,那可太好了!」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崔雲英一時間百感交集,她撲倒在丈夫懷中,哭泣起來。王文佐無奈的嘆了口氣,拍了拍妻子的背心,安慰道:「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不管怎麼說,阿盛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不為他考慮?」
崔雲英哭了半響,才從王文佐懷中鑽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淚水,低聲道:「昨日城外莊子送了些槐花蜜來,是今年新收的,我聽說這個對失眠有好處,你晚上老是睡得不好,我沖些蜜水來給你服用!」
「嗯,那就有勞了!」王文佐笑道,看著崔雲英離開的身影,王文佐不由得萬分感慨。自己娶這個妻子時已經功成名就,完全是政治聯姻的結果,從性格上並不算太投契,按說在心裡是及不上琦玉皇女和鬼室芸的。但這麼多年過下來,崔雲英對自己盡到了一個妻子的本分,就算有些私心,也多半是為了阿盛。
再怎麼說,那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很多事情自己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這幾年來,隨著年齡漸長,阿盛也漸漸歷練出來了。雖然沒法和彥良他們那幾個相比,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彥良他們的經歷是不可複製的,阿盛作為自己和河北士族聯合的產物,也不可能像須陀他們那樣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去磨礪,自然在有些事情上永遠也比不過那些人。但用來守成,繼承自己在科學文化方面的遺產還是足夠了,說到底,這個才是自己留下最大的一筆遺產。
想到這裡,王文佐回到自己書桌旁,拿起筆,絞盡腦汁的開始回憶起當初大學時學過的《數學分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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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嶺南五府經略使府。
「這麼快就平定交州之亂了?」楊全盛放下手中的書信,眼睛裡少有的閃過一絲茫然,像這樣超出他的盤算,在他的記憶里還是第一次。
「不光是平定交州之亂!」馮盛神色激動的答道:「海外諸國前來稱臣納貢者,已有三十二國,當真是曠古未有之事呀!」
「這也算不得什麼吧!」楊全盛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喜歡這個屬下的樣子,難道他忘記了自己的本分?「海外藩國本來就多的很,稱臣納貢這種事情哪朝哪代沒有?無非是騙些朝廷賞賜官職罷了!何談曠古未有之說?」
「使君有所不知,這次來稱臣納貢的可不是那等須臾小國,像扶南、真臘、達瓦這些可都是海外大國,國中皆有勝兵十餘萬,戰象數百的,算得上是當地一霸了。而且他們此來獻上的禮物十分豐厚,絕非為了騙取賞賜而來!」
「那林邑呢?」楊全盛問道:「國都被攻陷了,林邑人就這麼罷休了,不舉兵報復?」
「林邑人原先和真臘扶南交兵,國土被攻破後自保都難,還想舉兵報復!」馮盛笑道:「使君請放心,交州那邊的局勢已經大定了!」
「功勞再大,這交州刺史也不是他的!」楊全盛冷哼了一聲:「朝廷委任的正牌刺史再過兩日就到廣州了!」
「這麼快!」馮盛吃了一驚。
「很快嗎?」看到下屬的樣子,楊全盛心中一陣快意:「再大的功勞,也是為他人做嫁衣!」
馮盛沒有說話,他意識到楊全盛已經對須陀生出嫉妒來,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馮記室!」楊全盛滿意的看了看馮盛,對方的沉默給他一種理屈詞窮的感覺:「你這些日子在須陀公子身邊做的不錯,回來後可以遷轉一級,你有什麼打算?」
「楊使君!」馮盛猶豫了一下:「在下想要留在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