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幕後

  「王先生,你在交州多年,懂得當地的語言習俗,這開設軍市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須陀對王勃道:「我也知道這遠征軍士有些東西少不得,但也得有個規矩,不然必生亂事!」

  「在下明白!」王勃面色微紅,如果是幾年前他還在長安宦遊時聽到這個命令,他恐怕早已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但今時不同往日,在安南這幾年的磨礪早就把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開設軍市搞販賣戰利品和軍奴、開設妓院這種事情雖然傳出去不太好聽,但卻是件大有油水的事情,更要緊的是,須陀統領的新式軍隊在交州大殺四方的樣子他可是親眼目睹,能夠搭上這條青雲直上的飛船,無論如何都是大賺特賺的。

  在離開愛州的第十三天,須陀抵達了交趾城,叛軍已經解圍而去,面對著這座嶺南地區僅次於廣州的城市,須陀滿是好奇。

  「看來守軍被嚇得夠戧!」賀拔雲饒有興致的看著遠方緊閉的城門和緩緩升起的籮筐,馮盛就在裡面:「明明都看的很清楚了,卻還是不肯開城門!」

  「刺史都死了,多防備些也沒錯!」須陀笑了笑:「馮記室幾年前來過交州,和這裡的屬官都是舊識,身邊還帶著楊使君的文書,沒問題的!」

  「須陀哥,這交州真的不錯!」賀拔雲低聲道:「一路走過來,都是肥沃的平原,水土豐茂,天氣也暖和的很,比起倭國強多了!」

  「怎麼?眼饞了?」須陀笑道:「想要領地?沒問題呀,我和元寶說說,這個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那就多謝須陀哥了!」賀拔雲笑了起來。

  「領地的事情好說,反正這次只要能平定叛亂,參與叛軍的豪族肯定是要沒收土地的!」須陀道:「麻煩的是誰來管,除非你搬到交州這邊來,我那妹子可未必願意,這邊的天氣她未必習慣,畢竟這裡有瘴氣!」

  「這倒是!」賀拔雲點了點頭:「算了,現在考慮這些還太早,畢竟叛亂都還沒有平定呢!」

  這時遠處的城門打開了,一隊人馬出門來,向須陀這邊過來了。須陀踢了一下馬腹,迎了上去。

  「在下交州長史步奎,拜見須陀將軍!」距離須陀還有二三十步遠,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士人便下馬,帶著十多名官吏父老,在距離十餘步處便躬身下拜:「將軍渡海來援,拯救滿城百姓的恩德,吾等粉身難報呀!」

  「步長史請起!」須陀也下了馬,將那中年士人扶起身來,對身後的跪在地上的眾人道:「地上都是泥水,快都起來吧!領兵破賊,是須陀的分內之事,諸位不必多禮!」

  「多謝將軍!」眾人紛紛起身,那步奎笑了笑:「將軍一路辛苦了,我等已經在城中略備酒水,為您接風洗塵,還請笑納!」

  「有勞了!」須陀點了點頭,他用馬鞭指了指身後的隊伍:「那這些軍士如何安排?」

  「城中有校場營地,我已經派人騰空出來了!」

  「那就最好了!」須陀鬆了口氣,他眼下最擔心的就是軍隊宿營的問題,畢竟士兵一路行來都已經很疲憊了,水土不服,很容易發生疫病。在城中宿營有現成的營房就無需挖掘壕溝、修建工事,對士兵的健康很有好處。但一般這種城市守官對遠來的客軍都是很提防的,很少願意允許其入城歇息。

  「這樣吧!我會下令士兵不許隨意出入營區,免得滋擾百姓,不過步長史也要在軍營旁邊設立一個軍市,這樣我的士兵也好買一些生活所需之物!如何?」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步奎聞言大喜,他剛剛已經從馮盛口中知道了不少關於這須陀將軍的情況。身為交州本地大族,他知道交州刺史的位置是輪不到自己的,這個長史就已經到頭了。而這位須陀將軍不但有位了不得的父親,還是下任交州刺史的親兄弟,最要緊的還是手頭有兵。在新刺史還沒到任的這個空隙,他就是交州實際的話事人,先前的平亂事宜,上任刺史是怎麼死的,等等諸事都由他一言而決。別看自己是個地頭蛇,還真不敢和這過江龍說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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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前任刺史的書房!他平日沒事時就喜歡呆在這裡!」步奎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須陀點了點頭,在剛剛結束的接風宴上,他沒有喝酒,只喝了一些果汁,理由是叛亂尚未平定,為將者不宜飲酒。沒人敢於對此表示質疑,宴會結束之後,步奎將他帶到這裡。須陀推開門,走到窗前,望向外面的河流。這是個明媚的秋日,陽光在水面閃耀,就好像一面鏡子。風景真的很不錯,難怪上任刺史喜歡呆在這裡。

  「說吧!前任劉刺史是怎麼死的!」須陀挑了張最舒服的椅子坐下,護衛大艾頓站在門口,陽光照在他魁偉的軀體上,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影子,步奎舔兩口嘴唇,低聲道:「他,他中了埋伏!」

  「我看過你們的文書!」須陀道:「但從我來交趾途中與賊人交鋒的經歷看,賊人的戰鬥力很差,甲仗弓弩都很缺乏,即便遭遇了埋伏,刺史的衛隊也應該能保護他突圍出來的,至少能把屍體帶回來,對不?可依照你們的文書,劉刺史的屍體事後都沒有帶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也許是因為天氣的緣故,步奎的額頭上滲出一層層黃豆大小的汗珠,他厚重的眼皮下眼睛在瘋狂的轉動,顯然這個男人正在尋找一個可信的理由,渡過眼前這個難怪。

  「步長史!」須陀站起身來,走到步奎身邊:「我的身份你應該很清楚了,憑心而論,我並不是一個嚴苛的人,我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一點自己的小秘密,這是人之常情。但劉刺史的死因不一樣,他是朝廷大員,更重要的是,我的兄弟是他的繼任者,我可不希望他也會這麼莫名其妙的死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步長史?」

  「是,是,下官明白!」步奎趕忙道:「劉刺史的死與我無關!」

  「我知道,你是本地豪族出身,就算劉刺史死了,也輪不到你繼任,你沒有動機。」須陀笑道:「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叛軍中應該有林邑國的人!」步奎道:「劉刺史被襲身亡,應該是與林邑國有關!」

  「林邑國?」須陀皺了皺眉頭:「繼續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步奎吐出一口長氣,小心的說了起來。原來林邑國便是後世的占城國,大概位於今天越南南部順化的一個古國,西漢時當地屬於日南郡象林縣,東漢末年,當地土豪推翻統治,自立為王,建立了林邑國。按照後世的史料和考古發掘的結果,林邑國應該是由一個生活於中南半島的古老民族占族建立,與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交趾(越南北部)不同,占婆獨立後曾受到印度文化的強烈影響,有「印度教化王國」之稱。在政治方面,印度教神化王權,並按照印度模式組建占婆的國家機構,制定典章制度。在社會方面,印度文化的傳入使占婆國上層社會仿照印度的種姓制形成婆羅門和剎帝利等級。宗教方面,印度教盛行,廣建寺院,供奉印度教神靈,濕婆神地位突出。

  自從東漢末年,占城國建國以來,他就不斷向周圍擴張,國力不斷增強。其後雖然被隋國征討一次,幾乎滅國,後又畏懼唐朝國力強盛,遣使入貢,但對於控制著紅河三角洲的交州地區始終垂涎欲滴。這次交州內亂,占城國也有派出人插手其中,劉刺史的死很可能與其有關。

  「這麼重要的事情那你為何不稟告楊使君?」須陀問道。

  「占城國邊境騷擾的事情年年都有,楊使君嚴令不得妄啟邊釁!否則便要治罪!而這次劉刺史戰死,我等原本就——」步奎說到這裡便停住了。

  「你們本來就有過在身,怕惹惱了楊使君,被他乘機處罰是嗎?」須陀問道,看到沉默不語的步奎,他嘆了口氣,指了指旁邊的凳子,示意其坐下。步奎說的這些事情,他倒是一點也不陌生。

  世人都知道大唐武功強盛,對於周邊鄰國的武力挑釁,一般都是能上手決不嗶嗶,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這樣的。比如對林邑、扶南這些東南小國,大唐就很少用兵。原因很簡單:首先是沒啥威脅,林邑扶南這些小國也就能打打交州的邊界縣城,連嶺南腹地都威脅不到,而由於地理的緣故,交州當地能繳納給長安的賦稅少得可憐,不像吐蕃南詔一打就是成都,那可是捅了大唐天子的西府了。

  其次距離太遠,即便從江南、兩淮往安南調兵成本都很高,而且容易發生大規模疫病,一不小心沒把敵人滅掉,自家軍隊鬧兵變就麻煩了,而且打下來也沒啥好處,當地老百姓都信印度教的,根本沒法治理。還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睜隻眼閉隻眼糊弄過去算了。楊全盛的這種做法也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以長安——洛陽為中心的大唐中樞的態度。

  「我知道了,這也不是你的過錯!」須陀嘆了口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新任刺史那邊,我會替你解釋的!」

  「多謝將軍體諒!」步奎已經是淚流滿面:「其實我等也是真的想替劉刺史報仇,只是力所不能及呀!」

  「哦?林邑那邊很強嗎?」須陀問道。

  「嗯!」步奎點了點頭:「自從上次大隋征討林邑,破其國都之後。林邑王表面上恭順,實際上卻與扶南聯合,侵攻真臘,後來真臘強盛,扶南衰微,林邑又調轉矛頭,聯合真臘侵攻扶南,拓土數百里。而且其境內有金山,國都僧伽補羅貿易繁盛,國王財雄勢大,修建寺廟,從四方招募勇士,周邊許多小國都向其貢賦,尊其為主,據說有十萬可戰之兵,反觀交州這邊,著實力不能及!」

  「修建寺院?」須陀笑了起來:「如果什麼都沒有也還罷了,算了!我問你,那林邑國的寺院是不是很富有?」

  「啊?」步奎愣住了,旋即才點了點頭:「不錯,當地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崇信浮屠,將死之人將家產捐予寺院以求來世福報的大有人在,國中若論富有,只怕只有王室可與寺廟相比!」

  「這就對了!」須陀笑道:「好,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先退下歇息吧,明日我再找你細談!」

  「多謝將軍!」步奎起身拜了拜,方才退下。須陀將其送出門外,來到崇景住處,敲了敲門,笑道:「師傅!」

  「是須陀嗎?進來吧!」

  須陀推門進來,拱了拱手,笑道:「老師,我打算對林邑國用兵,奪其寺院,可違天道?」

  崇景聞言眼睛一亮,問道:「這林邑國的寺院可導人向善?」

  須陀撓了撓後腦勺:「這個倒是不知,不過這寺院據說豪富,幾可與國君相比!」

  「那便無妨!」崇景道:「聚斂生民之資,供奉神靈,廟宇如山,香火如海,如此實非正道,滅之無傷!」

  「老師這般說,那我就放心了!」須陀笑道:「那我立刻寫信回去,多請幾個兄弟前來助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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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伽補羅城,Bhadresvara(即濕婆神拔陀利首羅)神廟。

  「唐人的援兵已經進入交趾城了!包圍已經被解除了!」侍者低聲道,她還沒有成年,身穿著白袍帶著白色面紗,象徵著她們的純潔,只有最美麗的貴族少女,才有資格進入神殿的最深處。

  大祭司轉過身,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皮膚如同羊皮紙一般,但是歲月沒能暗淡他的雙眼。它們如翡翠一般碧綠,充滿智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