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家宴

  第893章 家宴

  「嗯!」桑丘道:「您知道的,芸夫人這麼多年就一個孩子,前幾年還出事沒了,而我呢倒是有不少崽子。我家阿澄不忍看芸夫人這麼孤單下去,就想把我家的一個孩子過繼給她,也好奉養她一二!」

  「嗯!」王文佐眼前不由得閃過鬼室芸的樣子,他點了點頭:「你有這個心思很好!」

  「那您同意了!」桑丘笑道。

  「這是好事,我為何不同意?」王文佐笑道:「是不是阿澄讓你來問我的?你這夫人做事情還是謹慎的很!」

  「呵呵!」桑丘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道:「是呀,阿澄她的確比我考慮的多多了,她寫信來讓我先問問我,省的將來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嗯,桑丘,娶了阿澄是你的福氣!」王文佐笑道:「這樣吧,等你確定了過繼哪個孩子給阿芸之後,帶他來見見我!」

  「您是要——」桑丘不解的問道。

  「我與阿芸雖然沒成夫妻,但也有一場情分!」王文佐嘆了口氣:「她這些年身邊也沒有個人,著實可憐得很,你能替我想到、做到,我很高興。我們主僕一場,情分可不能就這麼一代便完了,要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是,是!」桑丘喜道:「郎君說的是,桑丘替您牽馬持鐙,桑丘的孩子們也要替您的公子們牽馬持鐙!」

  「牽馬持鐙就不必了!」王文佐笑了起來,拍了拍桑丘的肩膀:「走,我們主僕也有年頭沒一起出去了,今個兒正好天氣不錯,一起出城騎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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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府。

  梳妝宮女依照公主的習慣,取了兩枝犀玉大簪,橫貫在太平公主的發股上,後面則用點翠卷荷一朵。妝戴好之後,對著鏡子想了想,又在鬢邊再加插一朵巴掌大小的珠翠,最後,挑一串珠嵌金玉丁香耳墜戴上。太平公主對著鏡子又端詳了兩三遍,才也得滿意了,盈盈的站起身來:「主人郎君呢?」

  「郎君在書房,和他的兄長在談事!」梳妝宮女答道。

  「都回長安了,還整日躲在書房裡,哪裡有那麼多事情!明天都要去他父親那兒,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處置,卻都不管!」太平公主不滿的搖了搖頭:「難道都要我一個人操心?」

  「那要不讓人去叫郎君一下?」宮女問道。

  「罷了,我自己過去看看吧!」太平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朝書房走了過去,她走到門外便聽到裡間傳出彥良的聲音:「照我看,大庭懷恩、阿至羅、小野長五郎這幾個都是不錯的,你可以把他們留下來!」

  「郎君!」太平公主咳嗽了一聲,推門走了進去,裝出不知道彥良也在的樣子,笑道:「原來兄長也在,正說事情吧?倒是妾身打擾了!」

  「哪裡!」彥良趕忙站起身來,拱了拱手:「不過說些閒話,見過公主殿下!」

  「定月!」護良也站起身來,面上神色有點尷尬:「有事嗎?你派人來叫我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過來!」

  「我就是想見見你,自然就自己來了,又何必叫人!」太平公主貼著護良坐下,對彥良笑道:「不妨礙吧?」

  彥良哪裡還看不出太平公主的意思,笑道:「不妨礙,不妨礙!」他向護良拱了拱手:「那今日便到這裡吧,有時間下次再說!」說罷便朝太平公主點了點頭,出門去了。

  護良起身想要相送,卻被妻子扯住衣袖,動彈不得,苦笑道:「定月你這又是何必呢?都是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那你和他去過呀,何必和我過?」太平公主嗔道:「你這趟出去這麼久,把我一個人丟在長安,也不管我!回來後又整天和你這個兄弟在一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定月!」護良只得將妻子抱在懷裡安慰,卻被太平公主掙開了,苦笑道:「確實好有事,我這次回來,帶回的有功將士,那些人留下來,那些人回去,多少恩賞,都要儘快定下來。明天去見父親的時候,就要報上去,所以才和彥良一同商議!」

  「這些不都是兵部的事情,你們兩個商議什麼!」太平公主問道。

  「這些兵不一樣!」護良嘆了口氣,將這次帶去兵將的情況講述了一遍,最後道:「這些兵其實應該算是我父親和彥良的私兵部曲,如何賞賜安置流程與大唐的府兵不一樣,所以也不能由兵部定奪!」

  此時太平公主的氣已經消了,她也聽出了其中的蹊蹺:「那我方才聽彥良說讓你留誰在長安?」

  「嗯!」護良點了點頭:「父親接下來就要告老了,在朝中的威望我肯定沒法和他比,所以彥良建議我乘著父親還沒走的時候,抽一批人放入禁軍中,將來很多事情也就方便些!」

  「照我看,彥良兄長這話沒錯!」

  「這麼說你贊同彥良兄長的主意?」護良有些驚訝的看著妻子。

  「那是自然!」太平公主點了點頭:「你要想在長安站穩腳跟,就得手裡有兵,有你信得過的人。這次你打贏了吐蕃人,是個難得的機會。他剛剛說的那幾個人怎麼樣?」

  「大庭懷恩是契丹人,阿至羅是遼東的藩部兵,小野長五郎是彥良的親隨,都是弓馬嫻熟的勇士!這次討伐吐蕃,他們也都立下戰功!」護良答道。

  「我是問他們忠誠不忠誠!」太平公主急道。

  「自然是忠誠的!否則一封羽檄就不遠萬里而來,怎麼會不忠誠?」護良笑道。

  「那就好,忠誠的勇士越多越多,你就挑三百,不五百人吧!一半人安插在禁軍中,一半人就放在我們府中,掛個軍職便是!」

  「放在我們府中?」護良聞言一愣。

  「對呀,你馬上就是輔國大將軍了,我現在也有了開府之權,門下豢養文武之士不是很正常嘛?」太平公主道:「照我看,還嫌有些少了,將來我會向朝廷舉薦有才之士,每年都三五十位,就叫『月選』吧,你覺得如何?」

  看著妻子躊躇滿志的樣子,護良不由得愣住了,按說當時唐朝權貴宗室向朝廷舉薦人才,讓其出仕這很常見,受寵的王子開府招攬文武人才,也不奇怪。但這通常都是男人,一個公主這麼幹的唯有開國的那位平陽公主,自己這妻子看上去還真有幾分相似。

  「怎麼了?」看到丈夫呆呆的看著自己,太平公主皺起了眉頭問道:「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倒不是不對!」護良苦笑道:「只不過你這樣子倒有幾分像你的祖姑姑,平陽公主!」

  「是嗎?」太平公主聞言不怒反喜:「我也是最崇敬她的,將來若是天下有亂,我們夫妻就各自開府,各設自己的牙帳,統兵討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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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佐在長安的府邸即便是在宣陽坊也是第一等氣派的,深深巷子裡的一排排栓馬石柱,青磚砌成的院牆,以及院牆後層層疊疊的房檐亭樓,以及門前站崗精悍的衛士,無一不在向往來經過的行人顯示著宅邸主人的顯赫權勢。而公元682年七月的一天,宅邸門外顯得格外喧譁,圍觀的人群被兩行鐵甲侍官擋在身後,留下當中一條道來,前後的儀仗足足有數百步長,各色旗幟讓即便見多識廣的長安人也嘖嘖稱奇。

  「這架勢,嘖嘖,難道是天子駕臨了?」有人感嘆道。

  「哪裡來的外鄉泥腿子!」有人嗤笑道:「天子的儀仗哪裡只是這樣子?再說了,誰都知道天子患了風疾,下床都難,哪裡還能來這裡!」

  「就是,再說若是天子來了,王大將軍早就打開大門,在巷口跪迎了!」

  「那,那是何人,儀仗這等氣派?」

  「多半是他兒子,護良大將軍吧!」有人接口道:「剛剛打吐蕃立下大功,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呀!」

  「嗯,應該是這位!」有人懂行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鑾駕:「看清了嗎?那可是皇家之人方能乘坐的,這位護良大將軍的夫人便是當今天子的親妹妹,這裡面多半便是那位長公主殿下!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要說天下富貴之最,恐怕就要數這位王大將軍了!」

  「小心!快住口!」有人呵斥道:「這種話也能亂說的?小心被抓到治罪!」

  相比起外間的喧囂,宅邸又是一番富貴氣象。由於兒媳婦是皇室成員,王文佐和崔雲英也不得不一身官袍,小心翼翼的行禮如儀,將自家的兒子兒媳婦引入正堂,分賓主坐下。

  「阿翁、阿母不必多禮!」太平公主笑道:「這裡都是自家人,今日就不敘君臣之禮法,只敘家中情誼吧!」

  「臣不敢!」王文佐躬了躬身:「在家為父子,在朝為君臣,王某人豈敢廢禮!」

  「您要是這般說,那我和護良今後就不敢來探望您了!」太平公主笑道。

  王文佐稍一猶豫,笑道:「既然是這樣,那老朽就斗膽越矩了!」他向旁邊點了點頭:「今日大家就脫略些吧!」

  堂上的賓客們聽到王文佐的話,紛紛鬆了口氣,有的解下頭上沉重的發冠,有的鬆開領口,說話的調門也下意識的抬高了幾分。太平公主知道這些都是跟隨王文佐身經百戰的勇士,也只當做沒看見,只是保持著矜持的笑容,對距離自己比較近的幾位還不是點頭報以微笑,引來陣陣感嘆聲,畢竟這等尊貴的人兒居然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確實是值得誇讚一生的事情。

  「阿翁,聽說您接下來就打算向朝廷請求致仕了?」太平公主笑道:「真的嗎?」

  「嗯,確有此事!」王文佐點了點頭:「老朽前半輩子戎馬倥傯,身上著實受了些箭矢之傷,這些年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眼見得如今四夷粗平,天下太平,朝中後輩人才濟濟。便想不要在長安尸位素餐,擋後進之路了!」

  「瞧阿翁您說的!」太平公主笑了起來:「哪有什麼後進,不就是您兒子護良嗎?難道護良還會覺得您擋他的路不成?照我說,您若是不想每日去政事堂,那就乾脆改成三日,五日一去便是了,平日裡在家中靜養。回鄉能養老,長安就不能養老嗎?」

  「多謝公主挽留!」王文佐苦笑道:「倒不是說長安不能養老,只是王某想要回范陽做點事情!」

  「那留在長安就做不成了?」

  「也不是說做不成,只是不太方便!」王文佐道。

  太平公主看了看王文佐,確定對方沒有撒謊,最後笑道:「也好,既然您這麼說,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我回去後會把您的意思轉告給嫂子的!」

  「那便好!」王文佐笑了起來,說心裡話,他對自己這個兒媳婦還是有幾分忌諱的。史書上對太平公主的記載他是知道的,當然沒了那個當皇帝的媽,這個女兒的生活軌跡自然也不會像歷史那樣。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位公主殿下絕非尋常女子,尊貴的血脈、政治才能、權力欲匯聚在了她的身上,加上與自己兒子的聯姻,註定了她必然在接下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大唐權力頂層一個不可忽視的人物。自己替兒子娶了這門親事,固然讓王家與李家的血脈融合在了一起,增加了自身權力的合法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李家也通過這次聯姻把權力的根須深入了王家之中。最後誰利誰害,還是兩邊都各取其利只能看未來了,恐怕自己就未必能看得到了。

  「阿盛!」崔雲英向兒子招了招手:「你還不過來敬長公主殿一杯酒!」

  一身錦袍的王啟盛有些拘謹的站起身來,走到太平公主面前舉杯道:「王啟盛,祝長公主殿下千秋萬壽,長樂未央!」

  韋伯知道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這首詩是中唐的,不過用在這裡挺合適,就改用在這裡了,請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