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出征
「那就好!」護良笑道:「原本是因為前往鄯州城城中去拜見劉公的,如今也只有勞煩劉公一趟了!」
那唐軍騎士說的不錯,當天下午,劉仁軌就來到了護良兄弟的營地。護良兄弟二人在營寨門外迎接,劉仁軌走下馬車,端詳著眼前兩個少年的面容。
「你們倆都和令尊長得很像!」劉仁軌嘆了口氣:「尤其是你,護良公子,如果你留些鬍子,看上去就更像了。我剛剛一看到你就有點恍惚,就好像十多年前在百濟泗沘城第一次見到令尊!」
「是嗎?」護良笑了起來,他看了彥良一眼:「家父當時是留得什麼鬍鬚?還請劉公告知,我也好照著留!」
「他當時不過是個小校尉,又是在戰爭上,哪裡有時間修剪梳理!」劉仁軌笑了起來:「不過是隨便留的罷了!」
「好吧!」護良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他伸出右手:「那劉公請隨我來帳中歇息!」
護良的帳篷並不大,擺設也十分簡樸,只有一張几案,一張床,還有一個掛武器的架子。護良沒有浪費時間,他將地圖在几案上鋪開,對劉仁軌道:「您看,父親讓我領兵出湟河谷地,然後折向南,經由日月山谷道,直抵青海湖畔,搗毀蕃賊巢穴!」
劉仁軌凝視著几案上的地圖,上面用硃筆清晰的註明了行軍的路線,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看來令尊是打算重走當初薛將軍的老路了!」
「不錯!」護良點了點頭:「不過形勢與當年已經不一樣了,我們的準備也更充足了!」
「形勢的確已經不一樣了!」劉仁軌道:「當初我大唐與吐蕃中分吐谷渾之勢,如今吐谷渾已為吐蕃盡有,而且吐蕃已經在日月山口險要之處修建石城,令尊應該不會不知道這些吧?」
「家父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護良將熱氣球和望遠鏡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有了這兩樣,就算是再險要的城塞,也無法抵擋我方大軍的進攻!」
「能夠帶著人在天空飛翔?能夠清晰的看到遠處的敵人?嘖嘖!」劉仁軌嘆了口氣:「令尊還是像當年那樣,總是能讓人驚訝。他有這樣的利器,為什麼不早些拿出來呢?那樣的話,早就可以把吐蕃人擊敗了。想必是為了把這樣的大功留給自己的兒子,樹立威名吧?」說到這裡,他突然問道:「二位公子,令尊是不是打算致仕了?」
劉仁軌的提問完全出乎了護良的意料之外,他張開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旁邊一支保持沉默的彥良點了點頭:「不錯,家父的確有這個打算。這次平定吐蕃之後,他就會辭去朝廷的官職,回河北養老,讓護良留在長安接替他的官位!」
「把朝廷的官位私相授予,這還真像是王文佐能幹出來的事情呀!」劉仁軌笑了起來,不過護良和彥良都能夠感覺到他的話語裡並沒有什麼怒氣。
「劉公——」護良剛想解釋什麼,劉仁軌卻舉起右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你不必解釋什麼,令尊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說到底,現在的大唐已經離不開他這根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了。你又娶了天子的妹妹,讓你繼承令尊的權位,鎮守長安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劉公!」護良也沒想到劉仁軌會這麼開通,他張了張嘴,想要感謝卻又不知道該謝些什麼。劉仁軌擺了擺手:「罷了,我與令尊相交多年,他這個人的為人我還是知道的。當初在百濟時,劉仁願是他的上司,後來劉仁願得罪了人,一家被流放去西南煙瘴之地,半道就死了。倒了霉又有誰肯出頭幫忙?也就只有令尊又是出錢又是出力,還專門在聖上面前替死人說好話,把他的屍首和後人弄回長安來,不然早就爛在那邊了。大唐搞到今天這個地步,卻也不能怪他。如果真的改朝易代,落到他手裡也總比別人手上要強,至少像我這種老傢伙用不著擔心會被抄家滅族。」
聽到劉仁軌連「改朝易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護良已經是滿頭大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是彥良笑道:「劉公說笑了,家父怎麼會做出這等事?要謀朝篡位怎麼會等到今天?如今護良枕邊人就是李家的,就更不會了!」
「罷了,罷了!」劉仁軌擺了擺手:「這都是你們兩家的事情,也輪不到我們這些當臣子的多嘴。不過話說回來,這一仗你們要是打輸了,那就萬事皆休。令尊也只有離開長安,來替你們兄弟收拾爛攤子,到了那時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護良兄弟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當然能聽出劉仁軌這話即是提醒,又是警告。像劉仁軌這種歷經幾朝的老狐狸都成精了,他們當然知道王文佐這種人決不能簡單的用忠臣或者奸臣來評價,而是要看所在的環境,境遇來說的。
打個比方,熟悉歷史的都知道司馬宣王是歷史上有名的奸臣,心狠手辣,城府極深。但問題是一直到高平陵之變之前,司馬宣王在當時魏蜀吳三國的評價都是蕭何霍光伊尹傅說一流人物,受遺二主,佐命三朝,簡單的來說就是魏國的諸葛亮,德望極高。即便是高平陵之變後,毌丘儉、文欽在其死後討伐司馬師,檄文中依然對司馬懿有「故相國懿,匡輔魏室,歷事忠貞」等讚譽,也要說司馬懿幾句好話。司馬懿的名聲變臭,是司馬師兄弟上台後,大肆誅殺株連,篡奪曹魏之後,人們再翻過頭來以果為因給司馬宣王扣了一堆帽子,說這廝善於偽裝,從來就不是個好東西。
但司馬懿要是沒活到高平陵之變就死了,或者曹爽上台後沒那麼胡搞,給司馬懿留下可乘之機。那司馬宣王他老人家在史書上自然就是另外一幅嘴臉了。劉仁軌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知道王文佐雖然說不上愚忠之人,但對大唐、對今上還是相當忠誠的,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須知權力只能交給合適的人,若是讓不合適的人得到權力,那不但會害了國家,還會害了他自己。在劉仁軌看來,王文佐就是一個合適的人,所以他可以默認王文佐的那些小動作,但護良是不是那個合適的人,就要看他自己了。
「劉公的話,我記住了!」護良道。
「那就好!」劉仁軌抓住護良的手臂:「當初令尊攻破高句麗,替當初征遼子弟收拾遺骨,報父兄之怨恨;如今距離大非川之敗也有十餘年了,望汝能如令尊一般,收拾大唐子弟遺骨,雪當年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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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軍隊越過鄯州城外的屯堡村落,進入狹長的湟河谷地。護良憂慮與日俱增。雖然他將恐懼埋藏在沉著冷靜的面具之下,但它依舊存在,並隨著他們跨越的每一里路不斷增長。白天他焦慮不安,晚上則輾轉反側,每一個堡壘,每一個騎影,都令他不禁咬緊牙關。
他為欽陵恐懼,這個聲名顯赫的吐蕃人迄今為止還未嘗敗績,雖然他現在還在河西,但當初的大非川之敗,欽陵也是從安西迅速回師,一舉打敗了薛仁貴帶領的唐軍。他為自己的兄弟恐懼,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父親唯一的選擇,如果這次自己做的不好,有足夠的兄弟可以替換掉自己。自己必須像父親一樣堅毅剛強,足智多謀,須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王文佐的兒子。
護良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大唐的紅邊白色旗幟在他頭頂迎風飄揚。他聆聽每一個人提出的意見,無論對方的身份和地位,就像父親教他的那樣,仔細衡量每種說法。他已經從父親那裡學了好多,可這就夠了嗎?
儘管頭頂上盤旋著熱氣球,在上面探子的望遠鏡面前,無論是吐蕃人的堡壘、伏兵還是斥候,一切都一覽無餘。而且由於熱氣球懸浮在空中,無需繞遠路,吊艙上的那隻螺旋槳在無風狀況下可以推動熱氣球以每小時二十公里的速度飛行。八隻熱氣球可以確保方圓上百里內一覽無餘。但護良依舊像平常一樣派出足夠的斥候,他不希望吐蕃人發現己方的異常。最好吐蕃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利器,稀里糊塗的打,稀里糊塗的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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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良,告訴你一個消息!」彥良笑嘻嘻的走到溪水邊,用手捧起水擦了擦臉:「吐蕃人的守將把士兵派山脊背面,企圖當我們通過下方的谷地時,給我們一個驚喜!結果被熱氣球發現了!」說到這裡他接過身後侍衛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結果呢?」護良趕忙問道。
「當然是我們贏了!」彥良笑了起來:「熱氣球上的斥候發現這一切之後,把一切寫在紙上,從繩索上滑下來。旦增帶了五百人去,來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把吐蕃人一網打盡,俘虜了三百餘人,斬首百餘級!」
「嗯,很好!」護良長出了口氣:「父親還真是考慮的周到,把旦增他們的人招來了!」
「那是自然,這裡本來就是他們的老家嘛!」彥良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看了看自己兄弟:「護良,其實你用不著這麼緊張,有熱氣球和望遠鏡,吐蕃人只有挨打的份!」
「我沒有緊張!」護良反駁道,但在彥良的目光下,他最終還是低下了頭:「你說得對,不過這次我不能輸!」
「你被劉仁軌那個老傢伙影響了!」彥良冷笑了一聲:「什麼收拾爛攤子,父親怎麼會說這種話?你用不著擔心,依照現在的行軍速度,我們抵達青海湖邊時,欽陵估計才剛剛得到消息呢!」
「嗯,多謝你,彥良!」護良點了點頭,由於熱氣球的緣故,唐軍無需擔心吐蕃人的突襲,所以士兵們可以輕裝行軍,把所有的盔甲輜重都丟在馬車上,行軍的速度要比平常快得多。
「自家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彥良笑了笑:「其實我們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石堡城,按照隴右那邊給出的情報,那地方可真是天險呀!」
「還有幾天能到?」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兩天後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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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中午,石堡城進入唐人先鋒部隊的視線,當然,他們的熱氣球要提早半天抵達,這些漂浮在空中的傢伙們緩慢的圍繞著山坡上的吐蕃堅城移動,很快就引起了守兵們的注意。
「你看,那個是什麼?」一個吐蕃守兵指著半空中的熱氣球問道。
「你說哪個?」他的同伴向手指的方向看去,皺著眉頭看了半響之後道:「是鳥?不過這鳥飛的也太慢了吧?」
「不像是鳥,倒有些像是雲!」
「雲?你見過這樣的雲?這雲也未免太矮了吧?」
「那還能是什麼?總不會是唐兵吧?」
「那肯定不會,唐兵也是人,怎麼會在半空中?」
越來越多的吐蕃士兵被半空中的熱氣球吸引過去了,由於望遠鏡的緣故,唐人的熱氣球與石堡城的距離相當遠,吐蕃人只能看到空中有這麼個東西,但卻無法辨認具體是什麼,更不要說看到熱氣球下面的吊艙里有人了。終於吐蕃守兵的異常舉動驚動了駐守石堡城的吐蕃屯將,他立刻用皮鞭和棍子把士兵們趕回自己的崗位,然後才開始詢問原因。
「什麼?天空有怪鳥?怪雲?」吐蕃將領對部下的稟告嗤之以鼻,不過他也沒有認出天空中懸浮的事啥玩意。不過他決定採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態度面對自己也搞不清楚來由的新鮮事物,下令所有人都不許繼續盯著那玩意,否則棍棒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