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母親和姑姑

  第864章 母親和姑姑

  「有這等事?」高延年吃了一驚:「我在外間怎麼一點都未曾聽說過?」

  「父親是個非常低調的人!」彥良苦笑道:「比如四輪馬車、快速帆船、水輪船、蠍子、連射弩這些外間都以為是下面的工匠們搞出來的,其實都是他先畫出草圖,然後工匠對著草圖製造出來的!這些事情我也是後來與柳平吉父子閒聊才知道的!」

  「大殿真是天縱奇才,能者無所不能呀!」高延年感嘆了兩聲:「那應當怎麼辦呢?」

  「只能見機行事了!」彥良嘆了口氣:「晚上要去拜訪一下護良,你待會去準備一份厚禮我好帶上!」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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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府。

  當護良從皇宮到家時,發現自己府邸門前熙熙攘攘,人頭攢動,一問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從外鷹狩回來了。他驚訝的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身獵裝,橫坐在馬背上,正在用一隻金鑷子從玉盤中捻碎肉餵自己送給她的那頭獵鷹吃。

  「看起來今天的收穫不錯!」護良笑嘻嘻的走到妻子身旁,伸出右手將其從馬背上扶下來。

  「六隻野鴨,還有兩頭蒼鷺!」太平公主得意洋洋的將金鑷子交給自己的侍女:「這個季節林子裡已經沒有什麼獵物了,不過渭河河曲的蘆葦灘的水禽還有不少,只要一放狗,就有成群的水鳥拍打著翅膀飛起來,那時只要放鷹就好了!」

  「是嗎?」護良笑道:「今天除了你還有誰去?其他人成績如何?」

  「韓王孫女、胡國公的兒媳婦、鄂國公的孫女……」太平公主一連報出了十二三個人名或官職,都是王親國戚的女眷,到了最後得意的說道:「不過獵物還是我打的最多!」

  「你有長安城裡最好的鷹嘛!」護良笑道:「其他人家裡的獵鷹都是你挑剩下的,當然不如你!」

  「只可惜你沒有去!」太平公主笑道:「不然的話,你就可以親眼見識當時的情景了,鷹隼掠過野鴨頭頂,用爪子一下子抓住獵物的背脊,猛地壓下去,拍打在水面上,別提多好看了!」

  「我哪裡有時間!」護良苦笑道:「除了宮裡禁衛的事情,還要檢閱從四方來的武士,將其編練成軍,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四五個人用!」

  「郎君!」太平公主突然壓低了聲音:「這次你真的要領兵征討吐蕃?」

  「嗯!」護良點了點頭,其實這件事情在大唐的權力核心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了:「聽父親的意思,明年開春後就要出兵,正好打吐蕃一個措手不及!」

  「阿翁果然好手段!」太平公主笑道:「春草方生,馬匹無膘,正是用兵的好時機!」

  護良聞言笑了笑,自己的妻子雖然是個女子,但從小耳濡目染,平日裡又在政事堂看得多見得多,其見識絕非尋常女子可比。通常來說,古代出兵征討一般都會選擇秋天出兵,因為農業國家秋收後有足夠的空閒勞動力可供徵發,出兵不會影響正常的農業生產,而牧業國家秋天馬匹肥壯,可供騎乘,敵方的土地上也有足夠多成熟糧食可供搶掠。

  但反過來說,春天時草剛剛發芽,經過一冬的苦熬,通常遊牧民族的馬匹都沒有什麼膘,不足以用於戰爭。反觀農業國家如果有充足的糧食倉儲,用精料餵馬,其部分軍馬就能保持充沛的體能,春天出兵便能收到奇效。吐蕃雖然不是遊牧國家,但其農業基礎遠比大唐弱,如果春天出兵,即便不能打贏,也可以極大的破壞吐蕃的農業生產,為下一次進攻做好準備。

  「大將軍,公主!」一名家奴跑了過來,離得還有七八步便跪了下來:「外間有人求見,自稱倭國大王,還說是您的兄長!」

  「彥良?他這麼快就到長安了!」護良吃了一驚,喜道:「快,定月,隨我去門口迎接!」

  「你的兄長?」太平公主眼睛一轉:「便是你常說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不錯!」護良笑道:「他與我在島上時便最是親密,自從當初一別,有好些年沒見了!」

  「也好,我也想看看這個倭國大王長得什麼模樣?」太平公主笑道。

  護良夫妻二人來到門前,只看到一人紫袍金冠,正左顧右盼,看四周的景致,護良趕忙搶上幾步,笑道:「彥良,你什麼時候到長安的?為何不早些說!」

  「昨天剛到!」彥良笑道:「下午先去拜見了父親,這就來看你了!」說到這裡,他向太平公主躬身行禮道:「這位便是長公主殿下吧?彥良這裡有禮了!」

  太平公主上下打量了彥良,只見其皮膚白皙、身材挺拔,站在那兒宛若一尊玉山一般,心裡先是喜了三分,斂衽疊袖還了一禮笑道:「平日裡沒少聽郎君提到,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讓殿下見笑了!」彥良笑道,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禮單,遞了過去:「都是些遠方的土產,不成敬意,還請殿下笑納!」

  三人說了幾句,便來到後堂分賓主坐下,護良笑道:「此番父親發檄,沒想到你也來了,那本國交給誰看管?」

  「自然是我兒子!」彥良稍微一頓,旋即笑道:「這自然是哄你的,我把國事交給藤原不比了,又立了我長子為世子,倒也不用太擔心!」

  「你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算了,也懶得說你了!」護良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這裡恨不得一個人當三四個人用,都快累死了,你來的正好,給我幫把手!」

  「幫手?」彥良佯裝不知:「幫什麼手?宿衛天子嗎?這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少裝傻!」護良冷哼了一聲:「我就不信父親沒和你說,明年開春就要打吐蕃,父親要我當主帥,可現在兵馬還沒個形呢!你幫我整編一下?」

  「你在長安也有些年頭了吧?沒有自己的人?」彥良問道:「我一個倭國人,哪裡能服眾?」

  「這不是來的太多,太雜嗎?」護良苦笑道:「這樣吧!關中和河北的人馬我來,倭國、海東的你來!如何?」

  彥良假作斟酌,片刻後笑道:「也行,不過你可別後悔!」

  「後悔什麼!」護良笑道:「明早我就讓人把印信給你,分作左廂右廂,我們兩個各領一廂如何?」

  「護良!」一旁的太平公主嗔道:「自家兄弟那麼遠來,你連茶水都不給一杯,就說這些打仗的事情,哪有這般的待客之道?」

  「還是嫂嫂疼我!」彥良笑道。

  三人鬨笑起來,太平公主令婢女送上茶具,她親自燒水烹茶,擺上點心,三人一邊品茶一邊閒聊,說些兄弟二人年幼時的往事和海東的景致,聽得太平公主嘖嘖稱奇,嘆道:「想不到海外也有這等景致,若是有機會,我定當親自前往看看!」

  「這有何難!」彥良笑道:「待到平了吐蕃,天下太平了,護良便可帶著您一同乘船而來,那是我自然做個好東道!」

  「那就多謝兄長了!」太平公主瞥了彥良一眼,問道:「不過我聽說吐蕃彪悍善戰,欽陵更是當世名將,這些年來我大唐沒少吃過吐蕃人的苦頭。阿翁為何不用宿將,卻讓護良去領兵,這樣成嗎?」

  「殿下不必擔心!」彥良笑道:「父親早有成算在胸了!你夫君這次去,定能取勝!」

  看到彥良那張俊臉上的笑容,太平公主發現自己很難說出一個「不」字:「希望如此吧!」

  「護良,你沒有和殿下說嗎?」彥良笑道:「父親的絕密武器!」

  「你說熱氣球和望遠鏡?」

  「還有什麼?」彥良笑道:「你為何不說,省的她擔心?」

  「有了這些也未必能贏!」護良笑的有些勉強:「畢竟打仗的人又不是武器,欽陵可不容易對付呀!」

  「這倒是!」彥良也看出兄弟並不想在妻子面前說太多,便隨便把話頭扯遠了去。太平公主出獵回來有些累了,過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屋內只剩下兄弟兩人。

  「怎麼了?熱氣球和望遠鏡的事情你不打算讓她知道?」彥良問道。

  「這種東西開戰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護良道:「難保長安城裡沒有吐蕃人的細作!」

  「這倒是!」彥良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這個仔細的脾氣,這樣也好!」

  「是呀!我也沒想到這次父親會讓我去領兵!」護良嘆了口氣:「每次想起來,就有些心虛!」

  「這沒啥難想到的吧?」彥良笑道:「父親年紀也大了,需要一個人繼承家業,征討吐蕃人才能讓你累積威望嘛!」

  「繼承家業?我?」護良吃了一驚,坐直了身體,壓低了聲音:「彥良你休要胡說八道!」

  「我哪有胡說八道!」彥良笑道:「父親沒和你說嗎?征討吐蕃之後,他就會回河北養老,讓你留在長安,這不是繼承家業,什麼是繼承家業?」

  「呵呵!」護良笑了起來:「父親只不過覺得年老體衰,讓我替他在長安侍奉天子,這和繼承家業有什麼關係。你也知道父親的基業在河北,在海東。我留在長安就自然與家業無關了!」

  「護良,你還沒看明白?」彥良笑道:「天子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能讓你侍奉幾日?」

  「皇后已有子!」護良道:「就算天子山陵崩,那也有太子繼位,我自然是侍奉下一位天子了!」

  「哎!」彥良嘆了口氣:「你這麼多年還沒看明白?咱們父親侍奉天子不假,但他只會侍奉當今天子,別的他都不認的。等你討滅吐蕃功蓋天下,他老人家就去了河北隱居,你在長安做什麼都後顧無憂了,你還娶了當今天子的妹妹為妻。你說你要繼續侍奉一個吃奶的娃娃皇帝,我還能說什麼?」

  聽到彥良這番話,護良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就好像有一股子火苗從腹中升起,直衝頂門,燒的他渾身上下,焦灼不安。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冷聲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是裝不知道!」彥良冷笑道:「好,既然是兄弟,我就把話說透了。你記得我憑什麼登上倭國大王之位的嗎?」

  「自然是因為你的母親是琦玉皇女!」護良剛說到這裡,腦子裡嘭的一聲,就好像炸彈炸開了:「母親是琦玉皇女,你是說定月她——」

  「不錯,你和太平長公主的孩子,他身上可是同時流著李家和我們家的血!」

  「那怎麼一樣!」護良急道:「這裡是大唐,不是倭國,在大唐,女人又沒有皇位繼承權。而且定月她也肯定不會站在我這邊的!」

  「是嗎?」彥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照我看可未必吧?」

  「你是什麼意思?」護良問道。

  「我問你,當今太子叫你妻子什麼?」

  「自然是姑姑!」

  「那太子登基之後,可會立廟祭祀自己的姑姑?」彥良問道。

  「這——」護良愣住了,半響之後搖了搖頭:「應該是不會的!」

  「那你的兒子呢?他若是登基為帝,會立廟祭祀自己的母親嗎?」彥良問道。

  面對彥良的詰問,護良陷入了沉默,答案很清楚,世人哪有不祭祀自己的父母的?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是父親和你說這些的嗎?」

  「不!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彥良笑道:「這種事情父親永遠都不會說,他只會把一切都準備好,剩下就看我們自己怎麼做了!」

  「那你為何和我說這些?」護良問道。

  「很簡單,我的母親的血脈註定了倭國之主非我莫屬,但也註定了我永遠不可能繼承父親的基業!」彥良看著護良的眼睛:「當初在島上,我們兩人的年齡最近,關係也最好,所以我希望是你而非別人繼承大業!」

  「可是,可是父親不是打算讓諸子瓜分家業的嗎?」護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