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捨棄

  第859章 捨棄

  「嗯!」劉仁軌嘆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忍,但孰輕孰重你應該也知道,將來青史之上,必定有人給你一個評說!」

  「那就借劉公吉言了!」裴行儉苦笑了兩聲:「那長安那邊呢?」

  「實話實說就是了!」劉仁軌道:「眼下長安主政的是王文佐,他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肯定不會掣肘你的!」

  「這倒是!」裴行儉點了點頭:「大將軍是個明白人,我只是擔心宮中——」

  「這不是你我應該擔心的事!」劉仁軌打斷了裴行儉的話:「我們是邊將,就應該把心思用在對付吐蕃人身上,長安的事情就輪不到咱們操心,再說了,你難道忘記當初的事情了?」

  「這倒是!」裴行儉苦笑起來:「當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被裴居道騙去,結果被王大將軍打的損兵折將,要不是人家度量大,自家性命都難保!」

  「王文佐的度量的確不小,要不然也沒法有這番事業!」劉仁軌笑了笑:「不過那也是當初,現在就未必了!」

  「劉公何出此言?」裴行儉聞言一愣:「難道您有什麼消息?」

  「消息倒說不上,其實說來也簡單,他也老了!」劉仁軌嘆了口氣:「人一老,就會顧及子孫,性情也會大變,很多事情年輕時候不會做的,年紀大的時候就未必了!」

  「劉公所言甚是!」裴行儉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們還是謹慎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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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大將軍府。

  「甘州城已經被圍九個月了呀?」王文佐放下手中的信箋,嘆了口氣:「刺史是叫張全文吧?還真是苦了他了!」

  「其實已經差不多快十個月了!」盧照鄰道:「不過看信中說的,吐蕃人也只是築長圍隔絕內外,並未怎麼攻城!」

  「欽陵不是傻子,把辛辛苦苦穿過祁連山脈的士兵去和城牆較勁!」王文佐嘆了口氣:「他肯定是把老弱用來駐守長圍,精銳留著對付隴右軍!」

  「那這麼拖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吧?」盧照鄰問道:「看張全文信里寫的,甘州城內部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

  「我現在在長安,如何用兵調度是裴行儉和劉仁軌該操心的事情!」王文佐將信箋放回書案:「我該做的是鎮撫國家,供給糧餉,補充士卒,若是插手前線戰事,反倒有害於國家!」

  「那,那要拖到什麼時候?」盧照鄰問道。

  「至少也得明年開春吧!」王文佐道。

  「那甘州城呢?」盧照鄰有些不忍。

  「這場大戰的雙方是吐蕃和大唐,甘州城不過是其中一隅罷了,得失無關於大局!」王文佐說到這裡,目光一陣閃動:「甘州刺史是叫張全義是吧?你查一下是何方人氏,家中有幾個孩子,還有城中其他的將吏,列一張名單出來,準備一下蔭庇其子為官!至於城中百姓,便賜復三年吧,以褒獎其忠勇!」

  「遵命!」盧照鄰道。

  「還有,你替我寫一封信給李敬業!」

  王文佐的這份請求蔭庇甘州城中將吏子嗣的文書很快就公布出來了,長安城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份嘉獎甘州城內將吏百姓的文書其實是一張催命符,擺明了唐軍是不打算出兵解圍,這份嘉獎是準備給死人的了。對於這份文書,長安城的輿論表現出一種兩邊倒的傾向,在占據人數絕大多數的中下層,對此是頗有微詞的。與青海和松州不同,位於河西走廊的甘州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據點,與長安有非常緊密的經濟文化聯繫,捨棄這樣一個重要城市,對於長安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而對於長安的上層來說,他們所知道的就多的多了,王文佐掌權之後在整飭漕運和關中府兵上所花費的功夫,這等堅忍謀劃之人,又怎麼會把區區一個甘州放在眼裡。多半是為了長久打算,暫做退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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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李敬業宅邸。

  「駱兄!長安王文佐來信了!」李敬業壓低聲音,神色詭秘的對好友道:「你知道他在信中都說了什麼?」

  「莫不是他要登基為帝?」駱賓王問道:「想要引郎君為外援?」

  「呵呵!」李敬業笑了起來:「你這次倒是猜錯了,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算是大唐的忠臣!」

  「忠臣?」駱賓王笑道:「王莽、司馬懿未發之前,天下人也都以為是忠臣。王文佐廣植朋黨,攬權無厭,這種人怎麼可能是大唐的忠臣?」

  「這件事情我們先放在一邊!」李敬業笑道:「你知道他在心中說什麼?他問我於六詔之地有意乎?可想據地為王,子子孫孫永為大唐藩屬?」

  「六詔之地,據地為王?」駱賓王神色緊張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駱兄請看!」李敬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遞給駱賓王:「王文佐信中有兩層意思:第一,他打算一舉平定吐蕃,解我大唐子孫憂。他舉兵向西攻青海,我領六詔之兵從南面,分吐蕃之勢,使其首尾不得相顧;第二、他平定吐蕃之後,便挾不賞之功,且子孫眾多,欲為千秋萬歲計,便打算將河北海東之地分封子弟,以為大唐藩屬。但這麼做又怕世人非之,便想讓我也將子孫後代據六詔之地為王,也好多一個援手!」

  駱賓王看完了王文佐的書信,思忖良久,嘆道:「且不論王文佐此行是非,當真是好氣魄,好度量呀!」

  「那是自然!」李敬業笑道:「當初家祖在高句麗時便以為非凡,豈會看錯人?駱兄,你覺得如何?」

  「據六詔之地可沒有這麼容易吧?」駱賓王道:「王文佐這信中不過是畫了個大餅!」

  「想要子孫後代世代為王,自然不易!」李敬業笑道:「難道要王文佐打下來再交給我?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這倒也是!」駱賓王點了點頭:「王文佐的意思應該是給一份詔命讓你都督劍南六詔之兵馬牽制吐蕃,這個過程中如何行事那就是看你自己的了,他最多讓朝廷在你事成之後,下詔認可!」

  「這就足夠了!」李敬業笑道:「我若是連這個本事都沒有,那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若是這樣一來,王文佐還是占了大便宜呀!」駱賓王嘆道:「六詔是何等荒僻之地,他卻要占河北,海東,比起來相差何止千里!」

  「那有什麼辦法?」李敬業嘆道:「河北海東他都已經吃到嘴裡了,六詔還是個無主的,豈能相比。他肯寫這封信給我,已經是看在昔日的情面上了!」

  駱賓王沉默良久,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李兄,我等京洛之望族,卻要去西南煙瘴之地,著實有些不甘心呀!」

  「去煙瘴之地為王有什麼不好的!」李敬業笑了笑:「再說又不是不能回來的。駱兄,你替我回信給王文佐,就說多謝他的好意,我等以他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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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國,難波津,小野屋。

  咚咚咚咚!

  赤腳踏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在長廊上迴蕩,經過的僕役婢女看到長五郎身上的紫袍,趕忙讓到一旁,跪倒在地,平日裡待下人頗為和氣的長五郎今天卻好似根本沒有看到旁人,只管加快腳步,向堂屋走去。

  「父親,父親!」小野長五郎一進門便大聲喊道,把正在和兩個生意夥伴說笑的小野居三嚇了一跳,他趕忙對自己這個義子笑道:「長五郎,怎麼了!」

  長五郎的目光掃過義父身邊那兩個正驚詫的看著自己身上紫袍的商人,微微點了點頭:「父親,我現在有要緊事要和你商量!」

  「要緊事?」小野居三為難的看了看旁邊的生意夥伴:「長五郎,你也看到了,我正在和這兩位商議來年運酒的價錢,正在緊要關頭呢——」

  「不不不!」個子高一點的那個船商趕忙笑道:「這運酒價錢我們可以再商量,還是先商量長五郎殿下的事情更好!」

  「對,對!我們可以先到外邊去等候,您二位先商量好了,我們再進來商量也不遲!」個子矮點的那位也不是傻子,他也有聽說過這小野屋的屋主收養了一位了不得的義子,原先還以為最多是個遠房親戚,是小野居三用來抬高自己的身份的。今日卻是親眼見到了,只憑這長五郎身上那件紫袍,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只好請二位在旁邊屋子稍等片刻了!」小野居三笑道:「我會派人送上好酒和陪酒女的,請二位盡情享用!」

  「那就多謝屋主了!」兩個商人向小野居三和長五郎躬身行禮,然後才小心的退了出去。小野居三長出了口氣,對這個便宜兒子笑道:「長五郎,有什麼事情嗎?」

  「大殿已經發出羽檄了!」長五郎道:「陛下已經決定親自領兵應召,渡海前往大唐!」

  「什麼?」小野居三嚇了一跳:「當真!」

  「這種事情孩兒豈敢撒謊?」長五郎道:「孩兒作為陛下的親衛,自然也要隨行,這裡向父親辭行了!」

  「啊!你也要去!」小野居三似乎現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自從當初花五十貫買下這個義子之後,福氣似乎一直伴隨著他,小野長五郎作為彥良的親衛,青雲直上,現在已經是左衛門尉的高官,而小野家也跟著沾了不少光,不但生意上青雲直上,更要緊的是小野這個姓氏也隨之水漲船高,邁入了武家的行列。小野家的下一代用不著去種地經商,成年後只要願意去遠方領國,就有機會國司目付(代理國司)的官員。在這種情況下,小野居三與這個義子之間的關係也愈發親密,在他心裡,這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骨肉至親,小野家名和家業可以託付的人。因此不難想像,當小野居三聽到長五郎要遠渡大海,去大唐打仗,有多麼驚詫。

  「當然!」長五郎提了提自己的袖口:「我身著紫袍,乃是陛下的朋友,豈能不隨之出征的?」

  「好吧!」小野居三嘆了口氣:「可是大王為何要去呢?大唐是何等遙遠的地方呀!」

  「應該是因為發出命令的是他的親生父親吧!」長五郎道:「身為兒子,又怎麼能置父親的召喚而不顧呢?」

  「大王真是一個至孝之人呀!」小野居三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你也要盡一個朋友的本分,讓小野家的名聲傳到大唐去呀!」

  「父親請放心!」長五郎道:「孩兒一定會拼死保護大王的!」

  「嗯!」小野居三眼睛有點發紅:「家中的事情一切有我,隨軍的甲冑馬匹我也會儘快準備好!」

  聽到老人的話,長五郎也不禁有些感動:「那就一切都拜託了!」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從河北到海東的大片土地之上,從當年秋天,已經有上千從各國而來的武士抵達了河北,他們被編練成隊後,便沿著運河前往關中,準備參加來年即將開始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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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大將軍府。

  「護良!」王文佐將書信遞給護良:「這是彥良給你的信,他打算渡海來大唐,參加這次大戰!」

  「彥良他要來大唐參戰?」護良吃了一驚:「這是為何,父親您沒有招集他吧?他來這裡,倭國怎麼辦?」

  「彥良已經有兒子了,今年三歲了,一年多前就已經立為太子!」王文佐道:「他讓藤原不比留守,輔佐太子,自己前來,目的嘛——」王文佐猶豫了一下:「可能是為了下玉吧?」

  「下玉?」護良聞言一愣,耳邊旋即想起了兄長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他想把下玉姑姑的墳墓遷回倭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