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讓步
「那幾位高僧說的不錯,為政之人一言一行關乎億兆百姓,的確應當多行善舉!」王文佐笑道。
「大將軍這麼想就好!」皇后聞言大喜:「去惡便是行善,劉培吉在河南做的事情你應該也有所聽說吧?你覺得應該如何懲治他?」
「去惡便是行善!皇后陛下說得好!」王文佐笑道:「不過劉培吉在河南有什麼惡行我卻不知道,為何皇后要懲治他?」
「什麼惡行?」皇后雙眉一挑,面露怒色:「這還要我說?大將軍你在裝糊塗吧?劉培吉在河南殺戮僧眾,毀壞三寶,這等惡行天怒人怨,難道不應該懲治?」
面對皇后的怒斥,王文佐卻是面色如常:「皇后陛下,一面之詞聽信不得。您應該知道當初我們三個派劉培吉出巡河南幹什麼吧?」
「當然知道,河南有蝗旱之災,劉培吉出巡那邊就是為了賑濟災民的,可這和佛寺有什麼關係?」皇后問道。
「皇后陛下,您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劉培吉出巡河南,除了賑濟災民之外,還有另外一件差使,那就是抗災救災,蝗災旱災都是可以想辦法抵禦,減少損失的。至於與佛寺有何關係,皇后陛下,劉培吉給我的信中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正好我今天也帶在身上了,您可以先看一看!」說到這裡,王文佐從袖中取出一封文書,雙手遞了過去。皇后冷哼了一聲,接過文書看了起來,她面上的神色變幻無常,最終將文書丟到一旁:「只是為了這點事情,就殺害僧人,毀壞佛寺,劉培吉未免小題大做了吧?」
「皇后陛下,這可不是『這點事情』吧!」王文佐道:「無農何以有民?無民何以有國?河南正處天下之中,若是河南一年無成,流民無食自當揭竿而起,那時九州板蕩,縱然長安有百二秦關把守,皇后您豈能安枕?」
「王大將軍,事情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面對王文佐的詰問,皇后的語氣變得軟弱起來:「就算佛寺里的僧人說蝗蟲是『神蟲』不對,也不至於要殺人毀寺吧?」
「皇后陛下,以如今河南之災情,百姓全力撲救尚且不足。而百姓畏懼神明,為妖僧蠱惑,面對蝗蟲不敢撲殺,就算官府發文,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敢動手。農時一過,後果不堪設想。如果不以雷霆手段,震懾人心,明辨是非,恐怕不足以扭轉局面!」
皇后陷入了沉默,她用拿起手中的銀餐刀用力戳盤子裡的果脯,將其戳的千瘡百孔,誰都能看出她此時正心煩意亂。不過王文佐保持沉默,任憑她自己胡思亂想。
「大將軍您說的有理,不過劉培吉還是必須懲治!」皇后道。
「哦?」王文佐裝出詫異的樣子。
「家母前幾天入宮時,長安幾位寺院的高僧說,三寶遭難,佛祖震怒,我若想母子平安,為天子產下太子,就必須懲治劉培吉,不然必不如意。天子現在這個樣子,大將軍你難道不想他有個嫡子繼承大位嗎?」
面對皇后半是逼迫,半是請求的話語,王文佐腦子轉的飛快,權衡著利弊。他當然不相信那幾個和尚說的屁話,皇后能不能正常生下兒子和懲罰不懲罰劉培吉沒有一毛錢關係。但問題是皇后一連生了三個女兒,腹中的孩子是她和李弘可能生下的最後一個孩子。如果不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她就只能把那個許才人的兒子送上皇位了。在這種狀況下,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皇后都會死死抓住,如果自己要力保劉培吉,那皇后肯定會對自己恨之入骨的。
「既然皇后堅持,那臣也只能答應了!」王文佐嘆了口氣:「不過臣也有個條件:劉培吉在河南的所作所為畢竟都是為了國家,免官可以,但不能流放,本人和家人也不能受到傷害,不然將來又有誰願意為朝廷盡力?」
「這個可以!」皇后鬆了口氣:「其實本宮也不想這樣,只是腹中孩兒關係實在重大,不得不委屈劉卿了。那就說定了,先免去官職,讓他先在家中休養數年,等風頭過去了再官復原職!」
「皇后不必憂慮,劉培吉那邊我會處置好的!」王文佐笑道:「您安心在宮中保重身體,臣也希望您能替陛下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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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王文佐立刻招來慕容鵡,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帶上這封信,立刻出發去河南見劉培吉,把信交給他!然後保護他,確保他的安全!」
「遵命!」慕容鵡接過書信,小心問道:「大將軍,可是他要倒霉了?」
對於手下的先見之明,王文佐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劉培吉在河南乾的那檔子事情早就被長安寺院的和尚們弄得婦孺皆知,慕容鵡本來就有收集情報的職責,要是連這個都猜不到,那王文佐就得考慮換人了。
「皇后擔心肚裡的孩子,我已經答應皇后了,免去他的官職!不過皇后也答應我,只免官,不流放,家人也不受影響!」王文佐道:「不過他在河南得罪了那麼多人,我怕他回來的路上出事,所以讓你去保護他!」
「大將軍請放心,屬下立刻帶兩百騎兵出發!」慕容鵡道。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你替我給他傳個話:這件事情他受委屈了,王某欠他一個人情,請他暫時忍耐數年,王某必有補償!」
「屬下記住了!」
安排了慕容鵡,王文佐吐出一口長氣,他讓劉培吉去河南處置蝗旱災害,卻沒想到搞出後面那一堆事情來。雖然他心裡是支持劉培吉的,但面對幾乎整個長安政界的反對,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讓步。反正被免去官職之後,說不定還能把劉培吉拉到自己這邊來,自己大片大片的殖民地要開發、貿易商業要運行,缺的就是懂經濟的官員。像劉培吉這種有著豐富行政經驗的人才,還真是求之不得。
「那現在的問題就是河南的蝗旱災害該怎麼處理了!」王文佐皺了皺眉頭:「算了,反正對於朝中人才,張文瓘比我清楚,還是讓他去操這個心吧!我還是安心等到皇后把孩子生下來,再作決定!」
汴州,刺史府,偏院。
這是一問供做辦公和值宿之用的屋子,當中照例用隔扇分開,外間擺設著辦公用的案、椅和書架之類,內間則用來安置歇榻和日常的生活用具。可能是正處於蝗旱災害的緣故,屋子裡的陳設頗為簡陋,所有的陳設都僅僅夠必須,就連基本的裝飾都沒有。這倒不是說劉培吉是個聖人,而是他很清楚現在身處的境地,如果可能的話,他不想給攻擊自己的人留下一點話柄。
此時,劉培吉在辦公用的翹頭書案前坐下來,一邊接過僕役奉上來的一杯熱茶,一邊隨手翻閱著昨夜剛剛處置完畢的幾件公事。過了一會,他聽見院外起了響動,急促的腳步聲,和短暫的談話聲,他猜想可能是汴州的地方官吏,但是他不想理會這些人,自從他對當地寺院嚴加打擊之後,劉培吉與當地官吏之間的關係就破裂了,他知道這些人沒少往長安寫信攻擊自己,既然如此,兩邊並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自然沒有什麼閒話可說;而已劉培吉目前的身份地位,也自覺沒有主動同對方客套的必要。
「郎君,長安來人了,是慕容將軍!」家僕進門稟告道。
「慕容鵡?他怎麼來了?」劉培吉吃了一驚,慕容鵡肯定是代表王文佐來的,難道長安那邊發生什麼變故了?他猶豫了一下,道:「請他進來!」
門帘被掀開,露出了一個明亮的洞隙。接著,慕容鵡那張堂堂的國字臉出現了,他面色嚴肅,身後緊跟著一個全副武裝的護衛。劉培吉見狀有點心慌,不過他還是強自鎮定,拱了拱手:「慕容兄,好久不見!」
「嗯!」慕容鵡應了一聲,眼睛看了看引領自己進來的家奴,劉培吉會意的咳嗽了一聲,那家奴趕忙退下,慕容鵡隨行的護衛也隨之退出門外,守在門口,屋內只剩下劉培吉和慕容鵡兩人。
「劉兄!這是王大將軍的親筆書信,給你的!」慕容鵡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他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劉培吉,又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口,顯然這是讓慕容鵡自己看信的。劉培吉接過書信,小心的拆開細看起來,幾分鐘後他的面色已經慘白,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將信折好重新放入袖中:「大將軍的恩德,劉某沒齒難忘!請慕容兄回長安後,替劉某拜謝大將軍!」
「這倒巧了!」慕容鵡笑道:「大將軍臨別前讓我對你說:這件事情你受委屈了,他欠你一個人情,請你暫時忍耐數年,他必有補償!怎麼你還讓我謝他?」
「哎,大將軍著實是個厚道人!」劉培吉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應該過幾天朝廷就會派人免我的官了!」
「嗯!長安的風聲可是對你很不利呀!」慕容鵡笑道:「那幾座大寺院的和尚天天都在說你的壞話,長安的女人們個個都在罵你,這等枕頭風吹下去誰受得了?」
「我原先也有想到過可能會很麻煩,但沒想到會鬧到這種地步!」劉培吉苦笑了一聲:「你知道嗎?長安那些沙門在皇后的母親那兒說我在河南做的事情惹怒了菩薩,皇后肯定生不下男孩!」
「啊?」慕容鵡也吃了一驚:「這些禿驢好狠毒,皇后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可是捏住了她的把柄。怎麼了,皇后要免你的官?」
「嗯!」劉培吉點了點頭:「估計應該還不止,若非大將軍出言力阻,多半要流放甚至殺頭!」
「有可能!」慕容鵡點了點頭:「這些禿驢別看嘴巴上天天念叨著慈悲為懷,真動起手來比誰都毒!」
「嗯,多虧了大將軍,我才能保住性命!」劉培吉嘆了口氣:「只是苦了河南百姓,我這一走,滅蝗之事肯定半途而廢,今年的夏糧、秋糧都危險了!」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朝廷也不會坐視的,肯定會派一個能吏替代你!」慕容鵡笑道:「我這次來帶了兩百騎兵,就是為了護送你,免得路上有人對你下手。你打算什麼時候回長安?」
「等朝廷的旨意吧!」劉培吉嘆了口氣:「反正我這次來河南是孤身赴任,是走是留都方便!」
「那就最好了!」慕容鵡笑道,他轉身看了看門外,湊近劉培吉壓低聲音道:「我先給你透個底,你這次被免官再復起中間少說也要個兩三年功夫,有沒有興趣給大將軍效力?」
「這不太方便吧?」劉培吉苦笑道:「我現在這個名聲,已經是個廢人了,去了大將軍那兒只能惹來麻煩,又能做些什麼?」
「劉兄你的才具,大將軍是知道的!」慕容鵡笑道:「至於名聲嘛,大將軍下轄的土地廣袤的很,除了河北之外,那些地方根本沒人知道你是誰。而且大將軍的海外領地盛產各類珍貨,各種貿易興盛,你去了更能發揮所長!大丈夫生於世間,當建功立業,這次的事情並非你的過錯,又何必虛耗年華,老於戶下呢?」
聽了慕容鵡這番勸說,劉培吉心中微動,不過他還是強忍住,笑道:「這件事情說來還早,還是從長計議吧!」
慕容鵡見劉培吉沒有斷然拒絕,心中暗喜:「也好,那就先從長計議吧!」
過了幾日,果然長安來了使者,宣讀了免去劉培吉官職的旨意。劉培吉老老實實的交納印信官袍,跟著慕容鵡回了長安。到了家剛進門,便看到夫人撲了上來:「夫君你是吃錯藥了嗎?做什麼不好偏偏去破敗三寶,得罪了菩薩,這下可好,官職沒了,只怕性命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