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響應
綿州治所,西門。
「本官與綿州父老仰公子若孺子之於父母,公子竟欲離去,奈本州上下十餘萬百姓何?」
護良無奈的看著眼前滿臉痛苦的綿州刺史,按說這位一州父母的賣相還是很不錯的,身材勻稱,方面大口,白皙有須;但問題是不管這位長的多帥,一個年過五十的老男人對你哭哭啼啼,口口聲聲說把你當成他爹,還是怪噁心人的,尤其是以當時的平均婚配年紀,很可能你也就和他的孫子是同齡人。
「成都韋使君嚴詞催促,軍法森嚴,護良又如何敢不聽命?」護良苦笑道:「不過老父母也不必憂慮,綿州的道賊已被蕩平,至少兩三個月內無需擔心。」
「都是公子的功勞!」綿州刺史揮了揮手,從手下手中接過一雙簇新的馬靴,雙手奉上。
「您這是——?」護良不解的問道。
「此番公子大恩,我等當建長生祠供奉,還請公子將腳上的靴子留下,以為供奉之物!」
護良這才明白那綿州刺史是要自己腳上的靴子,他推諉不得,只得換了新靴,將腳上的馬靴留給綿州刺史。刺史又帶著州中官吏父老將其送出城外五里望亭方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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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青羊肆,善藥居。
「蔡公!蔡公!」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氣喘吁吁的衝進前廳,口中喊道:「快,快把蔡公找來,我有要緊事和他說!」
「這不是許東家嗎?」當值的掌柜幹嘛迎了上來:「您糊塗了嗎?今天又不是朔望日,我家主人都是在城外莊子裡靜養呀?您有什麼要緊事,我替您通傳一聲便是?」
「哎呀!」那許東家頓足道:「怎麼這麼不湊巧,那諸葛文呢?他總該在吧?」
「許東家您真是急糊塗了!」掌柜笑道:「三天前大伙兒不是在這裡送諸葛掌柜去松州查看生意,您不是也在場嗎?哪次他不要往返個把月,哪有這麼快回來的。」
「瞧我這記性!」許東家拍了一下腦門:「罷了,事情緊急,耽擱不得了,我立刻就去城外蔡公莊子裡請人。你派夥計去城裡四處通知,只要是常來這裡的都要知會一聲,讓他們今天酉時都到這裡來,有要緊事,千萬要到!」
「哎!」藥鋪掌柜攔住那許東家:「你別急呀!你讓我去請人,總得有個說法吧?一下子把那麼多人都請來,我可沒這麼大面子!」
「護良公子就要來成都了!」許東家道:「就是王大將軍的公子,他奉了天子之命,入蜀中討伐道賊了!幾天前就是在綿州,護良公子就只憑四百騎兵將一州的道賊盡數剿滅,就連一州祭酒也砍了腦袋!你說這等大事,大伙兒要不要當面商議商議?」
「有這等事?那可太好了!」藥鋪掌柜臉上也綻放出喜色來:「天子和王大將軍果然沒忘了我們蜀人,許東家您放心,我立刻去安排人手,今日酉時對不?該來的一個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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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青羊肆,善藥居,酉時。
蔡丁山看了看長桌上的水漏,咳嗽了一聲:「酉時已經到了,還沒來的人我們就不等了,時間緊迫,開始說正事了!」
長桌旁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挺直了背脊,緊張的面容里滿含著喜悅。
「今個兒來的都是自家人,老朽我就不繞圈子了!這傢伙——」蔡丁山指了指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漢子:「下午衝到老朽城外的莊子裡,說護良公子入蜀平亂了,就在幾天前帶著四百騎把錦州的道賊都殺了個稀里嘩啦,就連一州祭酒的腦袋都砍下來了。一開始老朽還以為這傢伙是在胡說八道,別人不知道老朽還不知道?護良公子今個兒才剛十七,而且與天子之妹剛剛聯姻。這等貴重人物又怎麼會離開長安來打道賊呢?更不要說就帶了四百騎了!綿州那邊信奉天師道有多少人大伙兒都清楚,道眾少說也有兩三萬人,哪有那麼容易平定的?所以我還把他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說到這裡,蔡丁山稍微停頓了一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可老朽派人一打聽,才知道是老朽無知,錯怪了人。護良公子當真就領著四百騎入川,將一州道賊平定,正朝著成都而來。只能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貴種之所為,豈是我輩能夠妄自揣度的?」
「不錯!也只有護良公子這等貴種,才配得上我大唐的長公主!」
「其實大伙兒剛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估計也和蔡公一般,這等事就算是現在聽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那是,以四百騎破一州之道賊,嘖嘖!除了護良公子,還有誰有這等氣魄,這等本事?」
長桌旁的每一個人都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神色,也難怪他們如此,自從范長全從榮州起事以來,劍南諸州紛紛響應,成都派出的征討軍被擊敗之後,便龜縮在成都周圍,美名其曰固守根本,以備萬全。但是在座的都是成都的老土地了,都知道成都府本來就無險可守,而且當時的成都城很小,沒有外郭,大部分居民實際上都在城牆之外,歷史上奠定了後世成都基本格局的成都羅城要等到唐末名將高駢才建成。所以在座的每個人都清楚,那個韋使君的萬全之策其實是只守當時的成都城,而絕大部分成都百姓實際上那時候只能聽天由命了,而護良到來的消息無疑給他們打了一針強心劑。
「諸位!」蔡丁山抬起右手:「王大將軍與我等的淵源就不必說了,前些日子我聽說護良公子和公主殿下聯姻之事,就準備了一份禮物,準備送到長安去,聊表寸心!沒想到禮物還沒送出去,護良公子人便來了。這倒是省了老朽的事情了。等公子一到,我就派人送上門去,權當是接風之用!」
「禮物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緩一緩!」一個身著灰色長袍的男子道:「公子來蜀中畢竟是為了平賊的,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軍器甲仗、糧秣牲畜、馬匹壯丁,這才是最要緊的。公子可以一次憑四百騎擊破道賊,但總不能次次讓公子以寡敵眾吧?咱們大伙兒應該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物出物,這才是正理!我何平泰這裡先表個態,三日之內,敝號就送上水牛角兩千對,牛筋三百斤,柘書三千段,魚膠五百斤,青壯僮客千人,送到公子軍前效用!」
「好,何兄這話說的是正理!」另一人應道:「那我就送馬四百匹,騾驢千頭,鵝羽兩千斤,另外我家城外還有竹山數座,我會令家中奴僕儘快採伐,以為箭矢之用!」
「那我就拿出生鐵五百石,布三千匹,僮客三百!」
「我家中有僕婦工匠千人,無論是打制兵器還是別的,都交由公子指派!」
「我出錢五百貫,米四千石,乾草一萬斤!」
長桌旁眾人有錢出錢,有物出物,十分踴躍,除卻他們與王文佐昔日的關係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們的產業遍布蜀中,如果道賊起事成功,他們就算能保住性命,家中的產業也會損失的七七八八,因此與其留在手裡給道賊搶,還不如獻給護良,只要能平定道賊,還怕送出去的不十倍百倍的回來?
「蔡公!」第一個表示要捐獻軍資的何平泰道:「當初大將軍在蜀中,得了他好處的可不止我們!」
「你是說那些党項白馬羌胡?」
「不錯!」何平泰道:「憑心而論,咱們東西是有一些,錢糧也不少,但送出去的那些青壯僮僕搬運東西,挖土建牆還湊合,真的上陣廝殺是不行的。而那些羌胡就不一樣了,他們可是能打的很的。既然公子來了,為何我們不知會他們一聲,若是能從他們那邊拉個兩三千人來,那可就不一樣了!」
「這倒是!」蔡丁山點了點頭:「諸葛文販賣牲畜馬匹和他們很熟,我立刻就修書一封,令人儘快送去,請他從羌胡各部中多拉些兵士來,哪怕花些錢財也無所謂!」
「不錯!那些羌胡素重信義,當初他們蒙恩深重,只要告訴他們護良公子乃是王大將軍的兒子,肯定有不少人願意來!」
「是呀,以羌胡敵道賊,無論哪邊死了人,咱們都不心疼!」
「說話注意些,不管怎麼說,現在那些羌胡和咱們還是一邊的!」
啪啪啪!
隨著幾下聲響,長桌旁頓時靜了下來。蔡丁山站起身來:「老朽年事已高,精力衰退,只怕會誤了大事。不如乘著今晚的功夫,推舉幾位精明能幹,平日行事得眾人信服之人,主持此事!諸位以為如何?」
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眾人的贊同,然後他們立刻推舉了三人,便是諸葛文,何平泰和一開始來報信的那位許姓商人,然後眾人各自回家準備,只留下蔡丁山與那兩人一同商議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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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成都了!」綿州提供的嚮導指著遠處道:「最多還有不到半個時辰腳程!」
「哦!」護良皺起眉頭,向遠處看去,以他的眼力,已經能夠依稀能夠看到嚮導手指方向那些密密麻麻的房屋,但是他沒有看到像長安和洛陽城牆那樣明顯將城市和鄉村分隔開的標識物。
「也許在裡面一些!」他心中暗想,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護良發現道路兩旁的村落變成集市,集市變成鄉鎮,但城牆始終沒有出現。終於他開口問道:「成都在哪裡?」
「就在您的腳下,公子!」嚮導答道。
「我的腳下?」護良看了看四周:「那城牆呢?或者外郭也行!」
「成都的城牆還有一段路!」嚮導道:「至於外郭,成都沒有這玩意!」
「什麼意思?沒有外郭,那成都靠什麼抵禦敵寇?」
「要守衛成都,那應該在綿州、在劍閣、在漢中,而不是在這裡!」嚮導笑道:「護良公子,你看看四周,這裡一馬平川,人煙稠密,如果賊寇都打到這裡了,就算有城牆也守不住的!」
護良聞言一愣,旋即明白了過來,那嚮導方才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成都所在的川西平原是四川盆地的精華之地,雖然面積不大,長不過200公里,寬不過40-70公里,但由於新建了都江堰,灌溉方便,土地肥沃平曠,自古以來就號稱天府之國。這種地方肯定人煙稠密,士民殷富,為了避免遭到戰爭的破壞,守衛者肯定會把主要的兵力放在進入川西平原的數條道路關隘上。換句話說,如果敵人打到成都這裡了,那守軍的可供野戰的主要力量肯定已經不復存在。就算成都城有非常完備的城防設施,敵軍也可以從這片富饒平原上獲得充足的資源,然後修築工事圍城,用飢餓解決問題。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成都的城牆不但不能保護城裡的人,反而會讓戰爭變得更加的殘酷。
「那既然是這樣,韋使君就更應該主動出擊呀?」護良低聲道:「不然等道賊打到這裡來,他就也來不及了!」
「公子!」嚮導突然壓低嗓門:「待會您面見韋使君的時候,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什麼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韋使君對您可能原本就有惡感,如果您說這些話,很可能會激怒他的,惹禍上身!」
「惡感?可是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呀!」護良奇道:「他怎麼會對我有惡感?」
「公子,這只是小人的一點揣測,未必是對的,只是小心無大錯!」
護良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的確應該小心一些。多謝你了!」
「小人不敢!」嚮導趕忙低聲道:「公子您擊破了道賊,救了綿州滿城百姓,小人闔家得以全身,這都是小人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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