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澡堂

  第708章 澡堂

  「曹僧奴呢?他在哪兒?」王文佐問道。

  「河道上船舶太多,停泊不易,我就先領弩手走陸路來了,曹僧奴留在船上押運輜重,應該還要一兩日才到!」李尚道答道。

  「嗯!」王文佐上下打量了下這李尚道,暗想這廝在揚州和曹僧奴搭檔做鑄假錢和海外貿易是把好手,又是李孝恭的後人,於情於理自己都要留點面子:「這樣吧!你初來軍中,並無功勞,就現在我的帳下當個帳內都督,待過些時日再量才度用!」

  「多謝大將軍!」李尚道已經再次跪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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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安排,你接下來幾天住在這裡!」王朴指了指前面的院門:「你最好不要出門,如果一定要出門,就要預先爭得看守的同意!免得大將軍找伱時找不到!」

  「顯然在他們眼裡我很可疑!」大庭懷恩心裡有些沮喪,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如果你有什麼特別的需要,比如女人、酒什麼的,都可以直接和門口的看守說,都不難弄到!」王朴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友好些,對於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男人,他的心裡滿懷欽佩之情,騎著馬不眠不休長途跋涉七八百里,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謝謝!如果我有需要,會說的!」大庭懷恩點了點頭:「現在我需要一桶熱水,我想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沒有問題!」王朴向一旁的僕役問了兩句,回頭道:「距離這裡不遠有個專門的澡堂,你可以去那邊舒舒服服洗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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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澡堂是一個低矮、陰暗、霧氣騰騰的房間,裡面有十幾個橡木大圓桶,還有兩個石頭水池。大庭懷恩進去的時候,有兩個男人正坐在一個石水池裡,用力搓洗自己的背脊。大庭懷恩看了一眼,繞過石頭水池,走到旁邊的一個石頭水池旁,緩慢而又笨拙的爬入其中,隨著熱水注入,大庭懷恩覺得自己渾身乏力,就好像一個已經過百的老人,他下意識的伸展四肢,舒展身體,讓冒著熱氣的水漫到下巴,腦子裡一直緊繃的神經逐漸舒緩,腦子卻逐漸眩暈起來。

  「該死的,我應該不會淹死在這池子裡吧?」大庭懷恩伸出右手,拿起一個掛在浴缸邊緣的毛刷,開始擦洗自己的身體,隨著越來越多的污垢滑落水中,水越來越黑。看來自己這一路上的「存貨」著實不少,大庭懷恩心中不禁自嘲,他丟下毛刷,把頭浸入熱水中,開始清洗自己的頭髮,他的神智逐漸不清,該死的,這裡太熱了,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水汽,讓人透不過氣來,我這些天都在馬背上,早已疲乏入骨,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也許睡一會對我更好。大庭懷恩放鬆身軀,任憑熱水淹沒下巴,淹入鼻腔,他發出劇烈的咳嗽,想要站起身來,但酥軟的雙腿不停使喚,他整個人摔倒下去,後腦勺撞到石浴池的邊緣,頓時一陣劇痛,一陣天旋地轉。

  兩隻有力的手臂把大庭懷恩從浴池裡拉了出來,他聽到有人大聲的問道:「嘿!朋友你怎麼了?發病了嗎?」

  「沒什麼!只是太累了,多謝!」大庭懷恩一邊吐水,一邊解釋。

  當大庭懷恩徹底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潮濕的毯子上,兩個男人正關切的看著他,他苦笑的解釋道:「連續趕了十幾天的路,沒有正經睡一覺!幫幫忙,幫我站起來!」

  「那你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該洗澡,好歹應該先睡一覺!」右邊那個男人笑道:「你現在很虛弱,熱氣一熏就頂不住了,來,搭把手,幫一把!」

  在兩個男人的幫助下,大庭懷恩站起身來,他在水池的邊緣坐下,他喘了兩口粗氣,覺得自己好了點,剛想表達謝意,卻聽到有人咦的一聲。

  「大庭懷恩,是你?」

  大庭懷恩抬起頭,眼前的男人面容有些模糊,好吧,應該是我的頭在發暈,他捂住自己的腦門,問道:「該死,我認不出你了,你是誰?」

  「我是王寬呀!曾經在安東都護府當過兵!您還曾經救過我的命!」

  大庭懷恩皺起眉頭,試圖在回憶中尋找男人的面容,但很快他就放棄了,他太累了。

  「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對了,你怎麼在范陽?」

  「前幾年我年紀大了,就沒吃兵糧了,和一夥朋友去大荒野,合夥開了十幾頃好地,還收些藥材山貨,釀點私酒,日子過得也好過得去!也算得上是個小田主了。但好日子過不長,靺鞨人和高句麗的殘黨起兵作亂,我們看形勢不對,就大伙兒收拾了細軟,跑到了柳城。可接下來又聽說契丹人也反了——」

  大庭懷恩抬起頭,從眼前男人的面上看到了尷尬之色,顯然對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嘆了口氣:「你不必顧忌我,是不是因為聽說契丹人也反了,你們擔心在柳城腹背受敵,所以就跑到范陽來了?」

  王寬乾笑了兩聲:「咱們也就是聽到些許風聲,膽子小就先跑了,您可別見笑!」

  「你們都是拖家帶口的,遇到這種事情不跑還能怎麼樣?」大庭懷恩嘆了口氣:「在范陽你們過得如何?」

  「我們這夥人倒還行!馬車裡都有些壓底的細軟,拿去賣了當本錢,做點小買賣尚且可以餬口!」王寬嘆了口氣:「但從柳城來的大部分人就很慘了,拋家舍業的上千里路跑來,啥家什都沒有了,去賣點氣力,還被本地人瞧不起,趕來趕去,只能做本地人都瞧不起的下賤活計!也不知道啥時候這仗能打完,能回去重整家業!」

  大庭懷恩聽到這裡,也禁不住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王寬口中的「下賤活計」是什麼意思,他雖然是契丹貴族,但十二歲就被送到營州當人質,平日裡都是和周圍的胡漢百姓在一起,十幾年下來早就把像王寬這樣的人當成了同鄉同族之人。看到他們落到這等悲慘境地,心中自然會生出同情的念頭來。

  「敢問一句,您不是應該在柳城薛將軍那兒嗎?怎麼也在范陽?」王寬小心的問道。

  「哦!」大庭懷恩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從契丹牙帳趕回范陽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我本想將事情原委稟告王大將軍,請兵裡應外合,將契丹之亂迅速平定。卻不想大將軍沒有應允,想起戰機一瞬即逝,心中不禁有些煩悶!」

  王寬聽了大庭懷恩的話,遲疑了片刻:「我說句心裡話,您別生氣,若我是大將軍,也不會立刻應允。說白了,他與你又不相熟,從范陽到牙帳有上千里路,如果就憑你一面之詞,就派兵前往,假如是個圈套,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是呀!」大庭懷恩點了點頭:「他身為大將,自然是要行事穩妥,但我眼看著兵不血刃就能平定亂事的機會就這麼沒了,心中自然也難受的很!」

  「兵不血刃?那你的意思是,契丹的亂事並不難平定?」王寬問道。

  「是!家父本是契丹八部之一的首領,他一心效忠大唐,其餘七部中,真正有心要反的也就兩部三部罷了,其餘的幾部不過是貪於新羅人送來的賄賂和許諾的牧地財貨罷了,只要大唐兵鋒一至,家父就會舉兵應和,餘部自然土崩瓦解!」

  「嗯!」王寬點了點頭:「那這麼說,你覺得要有多少人便夠了?」

  「兩千騎足矣!」大庭懷恩點了點頭:「眼下草原上正是分部放牧的時候,牙帳周圍最多也就三四千人,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大庭部的,若是有兩千騎猝然而至,以大唐之威名,賊人必然四散而逃,只需追南逐北即可!」

  王寬聞言思忖了片刻,道:「大庭校尉我有個主意,不知道成不成。按你的說法,王大將軍之所以不願發兵,無非是擔心中了圈套,折損人馬。那如果你能夠自己募集一批人馬,他只要給一個名義旗號,他自然就會答應了。」

  「你是什麼意思?你能拉一批人馬來?」大庭懷恩臉色大變,一把揪住王寬的手臂。

  「嗯,我剛才不是說了,從柳城那邊逃到范陽這裡的遼民有不少,他們當中大部分都是青壯,日子過的也很慘,我在他們當中也薄有威望,如果——」

  聽王寬說到這裡,大庭懷恩已經完全明白過來,撫掌笑道:「這個法子不錯,遼民多半會騎馬,又有心思打回去,若能募集個兩三千人,這件事情就大有機會了。」

  「那馬匹甲仗呢?還有我也不知道能募集多少人!」王寬苦笑道:「畢竟我就一張嘴,想要讓別人把性命賭上去著實有些為難。」

  「這些用不著你操心!」大庭懷恩站起身來,全然顧不得自己赤裸的身體袒露在兩人面前:「隨我同來的還有二三十騎,這范陽城有幾家契丹商賈,如今都算是逆產了,你帶著去把他們的家業抄了,你拿去當安家費。我再去見大將軍一次,把我們的計劃說一遍,他肯定會感興趣的!」

  大庭懷恩說做就做,他飛快地套上衣服,見到門外的軍士就大聲說有要緊事立刻再見一次大將軍。廢了好大一番氣力才把王朴又叫回來了。

  「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嘛?」王朴滿臉的不爽:「你當大將軍是誰呀!你想見就能見?」

  「末將知道規矩,但著實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耽擱不得。煩請通融一下,若是怪罪下來,都由我一人承擔!」

  「你一人承擔得起嘛?」王朴冷哼了一聲,便要離開,卻被大庭懷恩死死抓住不放,口中只喊:「只求相助!」王朴掙了幾下,著實掙不開,最後只得道:「也罷,真是拿你沒法子,你且放開我去替你通傳一次,不過見不見你是大將軍的事,我可做不得主!」

  「那是自然,承情了!」大庭懷恩沒口子道謝,王朴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卻沒人來叫他。他心中疑慮卻又不敢再喊,一直等到天色已黑才看到一個親兵過來了,對他說:「你便是大庭懷恩吧?大將軍要見你,隨我來!」

  大庭懷恩大喜,他跟著那親兵穿過了幾重院落,來到一扇門前,看到王朴和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軍官說了幾句,又指了指大庭懷恩。那軍官看了看大庭懷恩,走了過來:「大將軍正在裡面處理政事,待會他的晚飯會送來,你就隨著進去,跪在地上,聽我說話,明白嗎?」

  「明白,末將不會多嘴的!」

  「那就好!」那軍官向王朴點了點頭,王朴這才離開。大庭懷恩在門口等候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提著食盒的家奴走了過來,不由得心中暗喜。那軍官讓人檢查了食盒,才帶著王寬。進了院門,來到書房外間。大庭懷恩看到那提著食盒的家奴進了裡屋,隨即便穿出擺放碗筷和咀嚼的聲音。

  那軍官又等了一會兒,才向大庭懷恩使用了個眼色掀開簾幕進去了。

  「哦,是李波呀?」王文佐喝了口湯:「今晚的鴿子湯不錯,有多的,你也來喝點吧!」

  「謝大將軍賞!」李波向王文佐拜了拜:「大將軍,您現在有空嗎?契丹逃人大庭懷恩方才說。還有一件要緊事。沒和您說,人就在外面候著!」

  「就是先前那個人?」王文佐喝了口湯:「他等不及了?我原本還想事情有點眉目再做決斷的!」

  「嗯,那人方才心急火燎的找王朴說了很多!」李波笑道:「於是王朴就找我了,您要是不見,我就讓他回去吧!」

  「罷了,都找到你這裡了,我就見一見吧!」王文佐嘆了口氣,將湯碗放回几案上,對一旁的婢女道:「你和廚子說,湯的火候還行,就是胡椒粉和薑片放多了,這玩意要吃食物的本味,而不是調料。下次少放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