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認出
「你要先去范陽?」曹僧奴愕然的看著李尚道,這位李公子自從得知王文佐要招募兩千弩手平遼之後,就變了個人。從一個驕奢淫逸的紈絝貴公子變為一個汲汲乎建功立業的有志青年,有時候曹僧奴也在腹中吐槽:別人不知道你祖宗當初建立蓋世之功後啥待遇你還不知道?再說了伱現在在揚州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身上還有祖宗留下的爵位,啥都不缺,犯得著再去把腦袋系在腰帶上拼命嗎?還真是弄不明白了!
「不錯!」李尚道興致勃勃的指了指遠處的河面:「你看看這河上的景致,大將軍這是有大動作呀,可不僅僅是平遼,若是我猜的沒錯,他是要把整個關外重新打一遍,然後封茅劃土!這等大事,早一時到便多一分好處,可不能在這裡耽擱了!」
「還封茅劃土,這可是天子的事情,你一個姓李的這麼積極作甚!」曹僧奴腹中吐槽,口中卻說:「那就依照李公子的安排,您先領兵去范陽,我留在這裡慢慢搬運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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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城。
「契丹人已經舉起了叛旗!」王文佐站在地圖旁邊,指尖在上面滑動:「回紇人要求出兵協助平叛,酬勞就是契丹人的土地,可這樣一來,回紇人的鐵騎就直薄燕山腳下了,簡直是先去一狼,再來一虎!」說到這裡,王文佐搖了搖頭:「盧先生,你替我寫一封信,委婉的拒絕回紇人的要求,要語氣謙和,感謝他們的對大唐的忠誠和勇氣,並表示這不過是家奴造反,用棍棒和皮鞭即可,無需長槍大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屬下明白!」盧照鄰的筆飛快的在紙上滑動,只過了片刻功夫,他便雙手呈上一份文書,王文佐看了看笑道:「果然是日試萬言,倚馬可就,若是離開了盧先生,我還真不知道應該處置這些事情了!」
「不敢當大將軍謬讚!」盧照鄰笑道:「若是大將軍覺得可以的話,那在下就讓人發出去了!」
「就這樣吧!」王文佐笑道:「只是回紇人未必能看懂盧先生文章里的妙處,倒是有些可惜了!」
「這個大將軍倒是無需擔心!」盧照鄰笑道:「若是幾十年前還有可能,現在肯定不會了。自從突厥覆滅之後,回紇人便控制了草原上的商路,不少回紇貴人常年往返於草原和中原,像太原、范陽、長安都有回紇商賈長居,他們的子弟言談喜好其實與大唐貴公子並沒有太大的差異,自然也能看懂屬下的文章!」
「回紇人也能懂中原的文章?」王文佐皺了皺眉頭,心中暗想:「恐怕是在中原的極少數回紇人才能懂吧!否則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射獵畜牧為生,這種生產生活方式又怎麼能支撐中原統治階級的禮樂文章呢?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一種假象罷了!」
盧照鄰看王文佐突然不說話了,還以為自己哪裡說錯了,心下有些忐忑,小心的問道:「大將軍,這文書——?」
「就照你說的辦吧!」王文佐擺了擺手,示意盧照鄰退下,盧照鄰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卻又被王文佐叫住了。
「你前兩天和我說有個兄弟叫盧什麼的,善使長槊,武勇過人是嗎?」
「對!」盧照鄰趕忙道:「他叫盧光平,在我族中這一輩行十二,也有人叫他盧十二的。此人自小便氣力過人,善使長槊,鄉里子弟無不欽服。先前他也隨我去長安應試,後來得知大將軍要出兵遼東後,就立刻趕回河北,招募鄉曲宗族,共千人,器械齊全,自成一營,欲為大將軍效力!」
「千人,自為一營?」王文佐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背後的含義,一路上來投靠自己的河北豪族很多,但所帶之人多不過三四百,少不過幾十,像這盧十二這般一下子能拉來千人的絕無僅有,而且他說器械齊全,器械齊全就是說這千人是自備器械裝備的,即便當時禁止百姓持有盔甲,強弩這些武器,那馱畜、帳篷這些必不可少的東西都是自備的;自成一營的意思是這一千人平日裡都是操練好的,有自己的軍官體系,根本無需另外配置軍官,說白了,這是范陽盧氏的部曲私兵。那這是什麼意思?向自己展示實力還是表明效忠之意?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那就先讓他在城外軍營駐紮!待我有時間再見他!」
「屬下遵命!」
盧照鄰離開之後,王文佐重新投入工作之中,在他手裡有很多士兵、大量的武器甲仗、很多馬、足夠的糧食,但這還不是一支軍隊,至少現在還不是。要把他們變成一支軍隊,還需要耐心的操練、行軍、一兩次田獵,最好還有幾次小規模的戰鬥,就好像鐵匠一般。這都需要時間和耐心的工作,有時候他不禁回想起當初在百濟和倭國的時光,那時他身邊有像崔弘度、沈法僧、賀拔雍、黑齒常之等身經百戰,同心同德的同伴和部屬,所以才能幾乎是白手起家,建立起以自己為核心的軍政集團。而這些河北豪傑士人雖然社會地位和文化修養上遠勝他們,但畢竟沒有經歷過戰場的歷練,可以依仗的人才就少多了。
「安得猛士兮!」王文佐下意識的感嘆道。
「大將軍,大將軍!」門外傳來王朴的聲音。
「什麼事?」
「有一位叫大庭懷恩的契丹人在外面求見,他自稱是契丹大庭部的首領之子,也是安東都督府的射生將,自稱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稟告大將軍!他還說要親口和大將軍您說!」
「大庭懷恩?契丹人?」王文佐嘆了口氣,他看了看書案上看不完的文書和圖籍,也許見一見這個大庭懷恩換換腦子也不錯!
「你帶他進來吧!」
當王朴帶著客人走進房間的時候,王文佐上下打量著來人,突然他覺得有點眼熟,自己該不會曾經見過來人吧?他舉起右手,問道:「大,你是叫大庭懷恩是吧?我們之前見過嗎?」
「是的,卑職有幸曾經拜見過尊顏!」大庭懷恩又驚又喜的抬起頭:「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在下巡邏回來,柳城附近的一家酒肆歇腳,正好偶遇大將軍,您當時還只是熊津都督府的都督,想不到您還能認得出在下!」
「柳城、酒肆!對,我想起來了!」王文佐拍了一下大腿,笑道:「那酒肆邊上不是有一大片沼澤地?當時酒肆里還有養蜂人、豬肉販子,形形色色的什麼人都有,對,對!那酒肆的蜂蜜酒還很不錯,有機會的話,真的還想再喝一次!」
「對,對,大將軍好記性!」大庭懷恩大喜,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早已權傾天下的大人物居然還會記得當初在酒店裡遇到的幾個小人物,這給他更增添了幾分信心,他磕了個頭:「大將軍,我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稟告您!」
「是關於松漠都督府的事情嗎?說吧!」
「是!」大庭懷恩趕忙將自己連夜趕回故鄉牙帳,族中大人和薩滿被新羅使者收買,舉起叛旗之事講述了一遍,最後連連叩首:「大唐天子與吾契丹人有再造之恩,然吾族居然舉起叛旗,實在是罪不可赦,而吾族中百姓大多數根本不知道事情真相,是為人蒙蔽,只要大軍一至,自當望風景從,重歸大唐天子宇下!」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立刻出兵,前往貴族牙帳平叛?」王文佐問道。
「不錯,家父願為內應!」大庭懷恩答道。
王文佐並沒有立刻給出答案,陷入了沉思之中,大庭懷恩也不敢出聲驚擾了王文佐的思緒,只能屏息等待。過了好一會兒,王文佐問道:「你從牙帳到范陽,一共走了幾日?」
「一共十二日!」
「十二日?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十二天前的事情了!而就算我立刻發兵,到了那邊也要十二日,不,應該說至少要十二日,甚至更多。這麼長的時間之後,什麼都可能發生,更不要說你有可能是一個死間,專門用來引誘我軍的,好設置埋伏!」
「這——」大庭懷恩被王文佐這番分析給噎住了,他半響之後方才嘆道:「大將軍說的是,我的確拿不出什麼憑證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個你倒是不用著急!」王文佐笑道:「你說的話不難通過其他方面加以認證,先退下歇息吧!若待會有什麼沒想起來的,可以告訴看守!」
讓大庭懷恩退下之後,王文佐吐出一口長氣,來到地圖旁開始重新估算起從范陽前往突厥牙帳的路程,對於大庭懷恩的話,他倒是覺得應該不會是假話,但這種事情不能憑直覺,需要從各方面的消息一一印證之後方可行事。
「大將軍,從揚州來的兩千宣潤弩手也到了,就在南門外等候!」王朴從門外稟告道。
「好,好!」王文佐十分高興,當時中原王朝軍隊對遊牧民族最大的優勢便是強弩,而宣潤弩手便是唐軍中的翹楚,多了這兩千弩手,王文佐便多了幾分底氣:「曹僧奴也一起來了嗎?快讓他來見我!」
「同來的不是曹僧奴!」王朴道:「是一個三十出頭的貴公子,自稱姓李,叫李尚道!」
「貴公子?李尚道?」王文佐愣住了,按說曹僧奴另外派個軍官統領這些弩手倒也不奇怪,但派個貴公子來統領大軍就不太可能的,人家生下來就錦衣玉食,誰吃得了這個苦呀?
「對,您要不去南門看看就知道了,可新鮮著呢」王朴道。
南門外,往來的商旅已經堵成了一鍋粥,人們向路旁小丘上豎著的兩面豎幡之下的一名錦袍公子指指點點,只見豎幡上寫著「故大唐河間郡王苗裔」,「揚州強弩將軍李尚道」,那錦袍公子頭戴切雲高冠,坐在胡床上,床後豎著一支長戟,也不在乎眾人的指點,一副志滿意得的模樣。
「這廝是在幹嘛?耍猴,還是唱戲?」王文佐皺著眉頭問道:「還有,什麼時候大唐有揚州強弩將軍這個官職了?」
「這個——」旁邊的是當初跟著王文佐去松州的老兵了,這次又一次應募,在軍中為虞候,賠笑道:「這位李公子在揚州也算得上是地方一霸了,最喜歡奇裝異服,特立獨行,至於什麼強弩將軍,想必是他鬧著玩的!」
「鬧著玩?」王文佐被氣的笑了起來:「朝廷名器也能鬧著玩?那個什麼。河間郡王苗裔是怎麼回事?也是鬧著玩?」
「這倒不是,他的確是河間郡王李孝恭的後人!」
王文佐冷哼了一聲,面色稍和:「原來如此,你去把這廝給我叫來,太胡鬧了!」
那虞候的動作很快,不過片刻功夫,那李尚道就被叫來了,他距離王文佐還有十幾步遠便扯掉錦袍免冠去鞋叩首道:「罪人李尚道拜見王大將軍!」
「罪人?」王文佐冷哼了一聲:「你還知道自己有罪?」
「在下不過是個遠枝宗室,德能淺薄,若不故作狂態,只怕難入大將軍法眼。彷徨無望之際,故冠履倒置,倒行逆施,只乞大將軍念在在下一點向化之心,加以任用!」
聽了李尚道這一番陳述,王文佐面色稍和:「曹僧奴是我的故人,你在揚州幫了他不少忙,又是河間郡王之後,我怎會不對你另眼相看?何須這般作怪?」
「大將軍說的是!」
王文佐見李尚道這幅模樣,原本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只得又教訓了幾句,便作罷了。他對這兩千宣潤弩手還是很看重的,畢竟接下來的敵人無論是靺鞨還是契丹,皆以輕騎善走而聞名,而中原的強弩正好克制這些,宣潤一代弩手素來以及遠和箭矢淬毒而聞名,上一次在松州時就用的不錯,所以這次特別提出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