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途中

  「你們和劉七那些人不一樣!」王文佐笑了笑:「你們姓崔、姓盧、姓趙、姓李,他們可不姓這些!平賊可不能僅靠你們河北高門之力,而且我此番離開長安之後,就再也不怕授人與柄了!」

  「不怕授人以柄?」盧照鄰想了想,沒有說話,這句「不怕授人以柄」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是天子與王文佐的關係足夠緊密,所以大將軍根本不怕有人在朝中攻擊自己;另一種解釋就是他已經離開了長安,不復受人所制,所以也不怕。這兩種解釋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以自己的身份,倒是不適合繼續追問下去了。

  出了夏王廟,王文佐回到帳中,沛王已經等得百無聊賴,看到王文佐回來便急道:「這廟中供奉的何人?還叫夏王,三郎你要親自前去拜祭?」

  「哦!」王文佐應了一聲:「不過是這裡的一個本地豪傑,,當初有功於鄉里,死後當地父老便修建廟宇,四時祭拜,尊其為夏王!我上次經過此地時曾經上香許願,所以這次進去上香還願!」

  「原來是這麼回事!」李賢看了看王文佐的臉色:「為了上上香便要在這裡耽擱半日,現在時日還早,為何不上路,趕到下一個驛站再休息?遼東那邊軍情緊呀!」

  「沛王多慮了!」王文佐懶洋洋的答道:「薛將軍乃是宿將,那邊的情況也沒有您想的那麼壞!欲平遼東,就得先平靖河北,本將軍在這邊慢些走,也是預先和天子說過的!」

  「你和皇兄說過連這荒郊野嶺的破廟都要耽擱一天?」李賢腹誹道,嘴上沒有說話,面上卻滿是不信的表情,王文佐也懶得在這小子身上浪費精力,隨便敷衍了兩句就藉口出去巡營告辭了,把李賢一個人丟在帳篷里。

  「太過份了!」王文佐剛出帳篷,李賢就把几案上的杯盞燭台掃落在地,拔出佩劍便要將几案斬斷,但剛剛劈下他又收了起來,面上陰晴不定,良久之後方才收劍入鞘。

  「大將軍!」盧照鄰隨王文佐出了帳篷,看看四下無人方才壓低聲音道:「方才在帳篷里,屬下看沛王臉色有點不對!」

  「哦?怎麼說?」

  「他應該是覺得您行軍的速度太慢了,還覺得在夏王廟這裡耽擱一日沒必要!」

  「這個我知道!」王文佐笑了笑:「他就一半大孩子,哪裡懂得什麼兵法,我要是日夜兼程,一來熊津和倭國那邊的安排沒有生效,其次薛仁貴會覺得我是來抓他的把柄的,情急之下反倒是會搞出些事情來;我一路慢慢來他就明白了,路上這兩三個月就是給他收拾殘局的,只要最後能敷衍過去,他就吃不了多少排頭!他也是多年的宿將了,要平定叛亂可能力有未逮,但要是一門心思只求無過,叛軍也拿他沒什麼辦法,指不定還要吃個大虧!」「大將軍說的是!」盧照鄰聽到王文佐對薛仁貴心態分析的如觀指紋,不由得暗自欽佩,自古以來這種武將的交接都是非常麻煩的,尤其是被接任者面臨的戰局不利的情況,他肯定會擔心自己會被抓回去治罪,歷史上很多昏招都是這種事情搞出來的,畢竟周亞夫、李廣,戰場上再牛逼面對獄吏都要跪。而王文佐這麼慢騰騰的過來就是告訴薛仁貴:這就是一次正常的職務變更,你搞不定天子派擁有更大權力、對遼東屬夷有更強號召力的王文佐接替你,而不是要把你抓回長安下獄治罪。薛仁貴知道後也不會想著乘王文佐來之前拼命搏一把,要麼翻盤,要麼去死,反正不去蹲黑牢,把大局搞崩。

  「不過您為何不把這些話給沛王殿下說呢?」盧照鄰問道:「以殿下之聰睿,肯定會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懶得說了!」王文佐笑了笑:「我這次出長安是統兵平亂的,不是當沛王殿下的保姆的!再說沛王他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他只是一介藩王,安享富貴就是了!」

  盧照鄰張大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想到王文佐竟然把對沛王的看法說的這麼露骨,雖然天子還年輕,隨時可能生下太子,但只要天子一日無子,那沛王就是大唐實際上的皇位第一繼承人。更不要說沛王李賢本人的才具也是很不錯的,素來以聰穎過人,雅好文藝而聞名,身邊也匯集著一批文人學士,即便將來不能繼承大位,依照慣例也可以在大唐權力核心有他的一席之地。而聽王文佐的意思,竟然是直接抹殺了李賢未來在政治上的出路,那他為何要把李賢帶出長安來?還加了個兵馬大元帥的頭銜?難道這都是天子的意思?想到這裡,盧照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深想下去了,這種牽涉到天家內部陰微的事情,著實不是自己一介文士能夠觸碰得了。

  「夏王廟我打算留一個人來處置應募之人!」王文佐道:「還有,接下來我們每經過一個驛站,都要留下一個人,給應募者發路費,順便篩選一下,總不能什麼阿貓阿狗都要!榜文和安排人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是,是,屬下遵命!」盧照鄰趕忙應道,在得知王文佐對沛王的真實看法之後,他對王文佐諸般安排的看法頓時大不一樣了,他懷疑對方這麼做可不僅僅是為了招募河北豪傑,還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現在還是一招暗棋,還沒有到發作的時候罷了。

  「你今天留意沛王的情緒,這是一件好事,做的不錯!」王文佐少有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今後也要這麼做,沛王喜好文藝,你當世大家,你們兩人志趣相投,今後要多多親近,明白嗎?」

  「屬下明白!」盧照鄰垂下頭去,雙眼閃過一道寒光。

  次日,王文佐一行人便依照原先的計劃,沿著驛路向范陽進發。隨著這支隊伍深入河北大地,一路來投的當地士人豪傑愈來愈多,有帶宗族部曲前來投軍的,有捐助糧資的,有獻上謀劃策略的。王文佐將得來的名刺一律交給盧照鄰處置,身為范陽盧氏的麒麟兒,又在外遊歷多年,盧照鄰除了在詩文上大有成就之外,他對河北士族的內部情況也十分了解,無論來者是誰,只要是稍有名氣的,他就能飛快的報上此人的祖上宗譜官職、聯姻家世、甚至個人的能力、家資多少也能說出個一二來,這可是幫了王文佐一個大忙。

  說白了,這些河北士人跑來王文佐這裡就一個目的——就是要官當。這其實也沒啥,王文佐現在是河北尋訪大使,遼東道行軍大元帥行軍長史,本來就有範圍內授予官職的權力,最後只需要去吏部備個案就生效了。

  但難處就在於給誰多大的官、散階勛官還是實職,哪裡的官,用人用錯了那可是後患無窮。王文佐最多也就能看出來人會不會帶兵打仗,別的就難了,畢竟這授官也不能完全依才錄用,畢竟來這裡的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乃是幾個,十幾個地方豪族勢力,官職的高低虛實除了個人的才具,更多的還要看其背後的力量,你就算再能打,帶十幾個步弓手來的,總不能和帶著幾百部曲,上百好馬的世家子一個官職吧?雖然完全準確無誤不太可能,但大致的平衡還是要有的。

  在這方面,盧照鄰就體現出了他的才能,憑藉他范陽盧氏的名聲和對河北士人內部的了解,他居然把一路上來投靠的士人們都應付過去了,雖然也有一些支吾,但總體上總算是敷衍過去了。其結果就是王文佐這支隊伍就像吹氣球一樣飛速的膨脹起來,等到了臨清時,王文佐麾下已經有人萬餘,戰馬兩千餘匹,已經可以說是一支相當可觀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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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陽那邊有軍情來了!」桑丘急匆匆的走進帳內,向王文佐和沛王拜了拜,雙手呈上,王文佐接過書信,拆開看了看,笑道:「薛仁貴到底是老將,新羅人以為他是要去職的人了,就小看了他,立刻就吃了苦頭!」

  「這麼說我軍勝了?」李賢大喜。

  「嗯!」王文佐將信紙遞給沛王:「薛將軍先偽裝退兵,以精銳喬裝於老弱之中居後,新羅人以為有機可乘,領兵追擊。我軍盡棄輜重,新羅人利虜獲,分散搶劫,被我軍以精騎逆襲,斬首四千餘級,俘獲七千餘,戰馬千餘。估計我們很快就能看到金法敏派來的請罪使者了!」

  「請罪使者?」李賢聞言一愣:「那豈不是遼東亂事就要平息了,我們還要去范陽嗎?」

  「哈哈哈!」王文佐笑了起來:「殿下還是和新羅人打交道打的少了,新羅人請罪歸請罪,仗還是一樣要打的。打了勝仗派人來要大唐請罪,要大唐承認他們占據的土地,打了敗仗派使者請罪拖延時間,爭取積蓄力量再戰。百濟人、新羅人、高句麗人都是這幅德行,口頭便宜他們是不要的,但實際的好處半點虧也不肯吃!您要是把他們的話當真了,那可就糟糕了!」

  「竟然天下有這等人!」李賢苦笑道:「那我們還是要去范陽了!」

  「那是自然!」王文佐笑道:「其實別看新羅人嘴巴上服軟,戰場上他們可是硬的很,就算這次輸了,大的局勢依然很不妙,薛將軍手頭的兵太少,而安東都護府所轄的地盤太大,就算打贏了,也是要退兵的!」

  「竟然是這樣!」李賢看了看身後比出發時不知道長了幾倍的行列:「所以您才故意放慢行軍速度,是為了招募兵士?」

  「嗯!」王文佐道:「確切的說是招募河北士卒,畢竟距離遼地最近的地方就是河北了,若是從其他地方招兵,氣候飲食不習慣也還罷了,距離鄉土太遠,也會容易有思鄉之情。河北就不一樣了,遼東一亂,河北也安靖不了,他們跟著我去平亂,首先就是為了自家桑梓之地,用不著擔心士卒們不賣力氣!」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你不想調動河南府兵!」李賢這才如夢初醒:「確實,如果河南兵在外時間久了,也會有怨尤之心!那您抵達范陽之後,打算如何平定亂事呢?」

  「現在還不清楚前線的情況,說什麼都是空的!」王文佐笑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轉運糧秣和河北之地安置好了,這樣前頭打仗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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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州柳城。

  「贏了,我軍大勝,斬首新羅三千餘級呀!」少年幾乎是飛一般越過營地出口的路障,大聲叫喊:「王叔,王叔,您知道了嗎?打勝仗了!」

  「我能不知道嗎?你這麼大的嗓門,死人都讓你叫醒了!」王寬從毯子上爬起起來,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從那兒聽說的?」

  「就在城門口,木排上已經懸掛了榜文,還有文書在大聲念,周圍的尖木樁上擺放著二三十個首級,齜牙咧嘴的好不嚇人,聽說裡面最小的也是一個新羅人的都長,下頭管著上百人呢!」少年興致勃勃的描述著自己剛剛的所見所聞,頓時引來了十幾個無聊的婦人孩子:「王叔,這一仗打贏了,新羅人就敗了吧?咱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呀?」

  「噗!」王寬冷笑一聲:「回家?你小子想的倒美!你也太瞧不起新羅人了,告訴你,新羅人在占地這件事情上可是頑固的很,斬首三千餘級你覺得很多?人家的男人和女人今晚床上勤快一點就有了,死這麼點人新羅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要能斬首三萬級還差不多!」

  「三萬級?要這麼多?」少年咋舌道,對於他來說萬已經是個超乎他想像範圍的單位了:「這些新羅人還真能打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