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打撈

  第500章 打撈

  「頭兒——」槳手的叫聲被數支箭矢打斷,其中一支猛地扎在桅杆上,另外兩支射穿蘆帆,落在距離船首數步開外的河面上。

  「快,立刻動手,把貨物搬到船舷,我一下令就丟下去!」首領轉過身喊道,

  礁石就在眼前,首領偏轉船頭,試圖繞過。轉彎時,甲板劇烈搖晃,撐滿的帆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響。烏黑色的礁石上坑坑窪窪,狗兒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爬滿了大小不一的河螺。他偏過頭去,看著首領的眼睛,裡面充滿了決心,毫無絕望。

  「丟下去!」首領大聲喊道,點頭將裝滿銅條的籠箱推入江中,濺起漫天的水花,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與此同時,礁石也橫亘在了追兵和小船之間,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快,跳下去!」首領把兩個小包塞進少年們的懷中,催促道:「下水後先閉住氣,等追兵過去後你們就爬到礁石上,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爺幫不幫忙了!」

  狗兒躍入水中,江水撲擊臉龐,灌進鼻子和嘴巴。他嗆水,淹溺,不知身在何方。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懼,依照首領最後叮囑的放鬆手腳,讓自己沉入江中,等待儘可能長的時間,直到再也憋不住氣方才浮出水面。他吐出積水,深吸口氣,舉目四顧,尋找追擊者的船影,片刻後他終於找到了目標,已經在數十米開外,正在向自家的船隻射箭。

  「阿狗!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貓兒劃了過來,臉上滿是水滴,不知是江水還是淚水。

  「先游到礁石上,休息一會兒!」狗兒低聲道。

  「然後呢?」

  「然後?」少年神色茫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同伴,片刻後他搖了搖頭:「然後就看老天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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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案上的銅鏡發射出牆上的油燈光亮,然而花廳中大部分地方仍舊被陰影籠罩。估計情況不妙!曹僧奴從安泰順的眼睛裡看得到——他不吃不喝,不時發出不安的咳嗽,不時有人溜進來向他低聲報告消息,

  第三次有人從側門進來的時候,曹僧奴正在吃羊肉,瞥見說話人渾身汗水與塵土,臉上還有一條鞭痕,儘管他已經竭力壓低聲音,但曹僧奴還是聽清楚了大部分:「稟告首領,到現在為止,跳蚤窩何老大那條船的貨還沒送到。還有,今天下午江上巡船的劉澤逮到了一條小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何老大的船!」

  「去確認清楚!」

  「是!」

  「還有,如果確定是劉澤逮住了船,你給他遞個話,讓他開個價碼,要多少錢才願意把那些貨吐出來!」

  「這個——」說話人露出了為難之色:「主人,那劉澤可是有名的心狠手黑,讓他開價,恐怕沒那麼容易!」

  「不要緊,你告訴他,這批貨的主人不一般,他如果不想惹來大麻煩,就拿錢交貨的好!」

  說話人離開了,安泰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個乾淨,烈酒染紅了他的臉頰,那雙綠色的眸子裡有一種明亮而又狂熱的神色,仿佛燃燒著火。

  「出事了嗎?」曹僧奴問道。

  「嗯!」安泰順沒有試圖矇混過去:「就是押送銅條那條船,其他船都已經安全到了,我的人正在加緊追查,確認是遇到了巡船還是被他們貪墨了!」

  「一共二十七條船,有一條出事,這個損失倒也可以接受!」曹僧奴拿起一枚干棗放入口中:「安兄倒也不必這麼著急!」

  「那船上可裝的都是銅條呀!」安泰順苦笑道:「若是拿來鑄錢,少說也是幾萬貫,曹兄家大業大可以不在乎,安某可是擔待不起!」

  「那船銅錠自然不是小數目!」曹僧奴道:「但最要緊的是把這條線打通了,我也不瞞安兄,臨別前那位大人物曾經叮囑過,遠洋航行,損失在所難免,只要能把這條路走通了,能帶來的就是海一般的財富,比起這個來,那點損失根本九牛一毛!」

  「是,是!」安泰順一邊稱是,一邊把曹僧奴背後那位大人物又抬高了幾分,他咬了咬牙:「那曹兄可否給我透個底,您背後那位大人物是哪位?」

  「現在還不是時候!」曹僧奴笑道:「安兄先把這次的事情料理清楚了,然後再說吧!」

  「是,是!」安泰順一邊稱是,一邊暗罵曹僧奴得勢便猖狂,給自己打官腔。但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告了聲罪,出了門正想去催問一番,卻看到自己的奴僕從外間進來了:「主人,何老大有消息了!」

  「快說!」安泰順聞言大喜:「什麼消息!」

  「何老大在江中遇到了官府的巡船,船上貨重擺脫不得,便將船中的貨投到江中某處,然後讓船上兩個娃娃跳船逃走。那兩個娃娃在礁石上趴了半日,搭漁船上了岸,便帶著信物來了約定的地方!」

  聽到船上的貨物被投入江中,安泰順不由得鬆了口氣,那些木箱裡都是銅條,沉重萬分,不會被江水沖走,也不用擔心浸泡壞,只要儘快去打撈,應該還能找回來大部分,至少比落入官府巡船手中強多了,聽到這裡,他對那船上的何老大看法也好了不少:「那何老大呢?」

  「那兩個娃娃說他們落水時只看到巡船還在追趕何老大的船,至於後來如何他們也不知道!不過綜合來看,應該是凶多吉少!」

  「嗯!」安泰順點了點頭:「也罷,這何老大算是個人物,他這條命算得上是給咱們出的,咱們也不能讓他白死,伱帶點錢去一趟巡船那邊,看看能不能把人弄出來,如果死了也送副好棺材,讓人家安心入土!」

  「是,主人!那兩個娃娃呢!」

  「先帶到我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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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倆跟我來!待會老爺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亂說話!」

  「那頭兒還有其他人怎麼辦?」狗兒問道:「如果他們被巡船抓住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可是為你們的貨物死的!」

  「這就是我讓你們不要亂說話的原因!」男人停下了腳步:「記住,小子,你現在是有求於人!如果你這麼說話,可沒人會幫你忙!」

  狗兒要緊牙關,眼睛閃著陰鬱的火光,男人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抓住他的肩膀:「小子,在你看來你的親友們是為了貨物死的,而在有錢人眼裡是你們拿了錢還搞砸了他的事情。如果你不想他們掉腦袋,第一件事就必須學會低下頭,別辦蠢事,明白嗎?」

  「明白!」狗兒終於低下頭:「你放心,為了他們我什麼都肯干!」

  「這樣就好!」男人輕輕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轉身向前走去,狗兒緊隨在後,隨著道路延續,他開始發現自己迷路了,周圍不斷出現新的花叢、假山、池塘、精舍,他無法想像一家人需要這麼大的住宅。

  「到了,你們兩個在門口等候,我先進去通傳一下!」男人低聲叮囑道,然後他走了進去。貓兒趕忙靠了過來:「阿狗,這屋子也太大了,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狗兒低聲呵斥道:「你不想把頭兒他們救出來嗎?」

  「想,可這些人會幫我們嗎?」貓兒低聲問道。

  「會,如果他們不救頭兒我們就不把那些銅條落水的地方告訴他們!」

  「對,那些銅很值錢,他們捨不得的!」貓兒也興奮了起來。

  「進來吧!」男人又出來了,他壓低了聲音:「記住我剛剛說的話,別辦蠢事!」

  狗兒點了點頭,進了門,花廳內瀰漫著香料帶來的馨香氣息,精美的青銅燈座上,六盞鳥狀油燈里火焰跳動。兩個男人坐在几案後,上面擺滿了酒肴,兩個樂師正跪坐在屏風後彈琴吹笙,身著錦衣的侍女如流水一般穿梭其間,不斷送來瓜果菜餚,替換掉幾乎未曾動過的碗碟。若非親眼目睹,他無法想像有人能生活的這麼奢侈。

  「你便是何老大的人?你知道當時貨物丟在江中哪裡嗎?」

  發問的是坐在主位的華衣胡商,狗兒強迫自己挺起胸脯,大聲道:「不錯,我記得那些銅條是從哪裡丟下船的,不過你得先把我們的人從巡船手裡救出來,否則你就別想知道,對不,貓兒!」

  「對,別想知道!」貓兒趕忙重複,就好像傳來的回音。

  「混帳東西!」聽到這無禮的回答,安泰順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他正想叫人來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下去狠狠拷打一番。狗兒卻大聲喊道:「我知道你想讓人拷打我,逼迫我開口,可你要知道,知道地點的可不止我一個,頭兒他們也知道,如果官府從他們口中知道位置,那些貨物就會被官府拿走了,你拷打我的時間越長,把東西拿回來的可能性就越低!」

  安泰順愣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扼住了,身為一個商人,利益至上的法則已經深入他的骨髓,讓他立刻冷靜了下來。

  「就這樣吧!」曹僧奴站起身來:「你立刻帶我們去找回貨物,我們也會盡全力把何老大他們救出來,如何?」

  「你是誰?你說話算數嗎?」狗兒好奇的看著這個起身說話的男人,他坐在客人的位置,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比安泰順要年輕多了,通常來說一個組織內年紀的大小和地位高低是成正比的。

  「我是那些貨物的主人!」曹僧奴笑道:「這足夠了吧?」

  江面上波濤洶湧,濁浪滔天。

  「就在那個位置!」狗兒向右前方指去:「看清了嗎?就是那塊礁石,就在那兒!」

  安泰順眯起眼睛,仍然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點,這小子是不是在耍弄我們?他懷疑的看了一眼少年,最終決定還是嘗試一下。

  「先靠過去看看!」

  隨著一聲聲號子,長槳拍打著水面,驅動快船逆流而進,隨著距離的靠近,那個模糊的黑點越發清楚,最後變成一塊露出水面的黑色礁石。看到礁石,安泰順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不少,這讓少年說的那些話真實性提高了不少。

  「就在這裡嗎?你不會記錯了吧?」安泰順問道。

  「就是這塊!」狗兒指著礁石喊道:「你看,礁石上有我留下的痕跡,就是那個!」

  安泰順向礁石望去,果然礁石上有一個明顯的「十」字,顯然是剛剛人為劃出來的。他頓時長出了一口氣,道:「好,立刻下錨,派人下水打撈!只要下水一次的,賞錢三百文,發現一個箱子的,賞錢十貫!若有傷有死的,也都落在我身上!」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時雖然沒有專業的潛水員,但依靠下水尋找各種海產蚌殼的海女海夫還是有的,為了在水下待更長的時間,也有原始的水肺等潛水裝備。他們辛苦終年,所得也不過十餘貫,而聽到安泰順的懸賞,紛紛下水尋找,不過一個多時辰,便有人發現了一隻籠箱,他將繩索捆緊了,拖將上來,果然是當時丟下去的籠箱。安泰順當即取了十貫足陌銅錢兌現了賞格。眾人見安順泰所言不虛,更是踴躍下水,到了天黑時分,便已經打撈上來二十二隻籠箱,已經將當初落水的籠箱撈上來了七八成。

  「曹兄,我們先回去休息吧!我讓他們在這裡連夜打撈,一定將所有落水的貨物都打撈上來!」安泰順吹了一整天江風,早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只不過礙於曹僧奴背後的大人物,不敢有絲毫懈怠,眼下已經將大部分貨物打撈上來,剩下的也有了線索,那股子勁頭也就鬆懈下來了。

  「連夜打撈?」曹僧奴笑道:「這就不必了,籠箱又不會長腿,明早再來打撈也跑不了。黑布隆冬的要是有人出事便不好了!你讓人準備些好菜飯,讓這些人好好吃一頓,早些歇息,明日再來打撈便是!」

  「曹兄果然是菩薩心腸!」安泰順趕忙拍了記馬屁,正想讓人起錨回去,突然有人喊道:「有船過來了,好像是官府的巡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