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被擒
「大將軍,大將軍!我們被唐人包圍了!」
泉淵男產從睡夢中驚醒,他第一個反應是尋找隨身武器,當指尖接觸到牛角刀柄,他才睜開雙眼:「怎麼回事?哪來的唐軍?」
「不知道,您看?」護衛小心的將遮掩洞口的藤蔓撥開一條細縫:「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逃走了!」
泉淵男產小心的湊到出口附近,他能夠清晰的看到不遠處的空氣上升起的營火和炊煙,頭頂,星星也出來了。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聲,還有砍伐木柴的聲音,顯然這股來歷不明的敵人也選中了這裡作為宿營地。
「唐人還沒發現我們!」泉淵男產放下藤蔓,讓洞口重新被遮擋:「他們也應該只是路過這裡,我們只要別驚動他們,等他們離開後再離開就沒事了!」
「大將軍說的是!」
「不錯!」
仿佛抓住稻草的溺水者,護衛們鬆了口氣,泉淵男產留下一人放哨後,回到洞內,他心裡清楚情況並沒有這麼簡單,這個山洞位置雖然隱蔽,但卻只有一個出口,只要被敵人發現,自己這夥人就是瓮中捉鱉,但現在自己正在逃亡途中,身邊的人雖然都是挑選出來的心腹,但人心難測,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所以只能先用好話把人心安定下來,然後再想別的辦法,自己現在的處境,可是經不起一點變故了。
泉淵男產坐在石頭上,心中思緒萬分,往日的紛繁事務一一湧上心頭,嚴厲的父親,有些懦弱而又故作堅強的大哥,平日裡總和自己走到一起的二哥,還有那個平日裡總是裝的人畜無害,關鍵時候給了自己家致命一擊的高藏。這時一陣犬吠聲打斷了泉淵男產的思緒,他厲聲道:「去看看,哪來的狗?」
「不好了,守在洞口的阿符不見了!」
「阿符不見了?」泉淵男產心中一動,霍的站起身來:「快走,唐人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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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在前面!」阿符一邊領路,一邊不注的向身後的唐軍校尉躬著身子:「偽酋就躲在前面的石洞裡面!」
「快,都快些!這麼慢,都不想要軍功了嗎?」唐軍校尉大聲催促著部下,數頭惡犬正在他的前面奔走,火把劃破夜色,仿佛星火。突然,狗激烈的咆哮,衝進前面的灌木叢,立刻傳出撕打和咒罵聲。
「快,快!賊酋就在前面,要抓活的!」唐軍校尉見狀,哪裡還不知道前面有人躲著,厲聲喝道,士卒們齊聲應和,圍了過去,這時對面射過來幾支箭矢,有人中箭倒下,其餘人立刻張弓還擊。
「娘的,不許放箭,不許放箭,要抓活的!」唐軍校尉罵道,他拔出鋼刀,撲了上去,經過極其短促的遭遇戰,他們抓住了三個人,剩下的人向西跑了。
「賊酋在裡面嗎?」唐軍校尉將三個俘虜的頭強行抬起,用火把映照著,向帶路的阿符問道。
「這三個都不是!」阿符搖了搖頭。
「好,你們三個留下來看守,其餘人隨我來!快,放狗!」唐軍校尉喝道。
風吹的更加猛烈了,泉淵男產不得不閉上眼睛,他能夠感覺到唐人的箭矢在自己的右腿肌肉中攪動,劇痛難忍,儘管護衛們將他的兩條胳膊架在肩膀上,竭力分擔重量,但身後的狗吠聲還是越來越近。是時候了!他的腦海中突然想起小時候看《史記項羽本紀》最後那段,每個人都有那一天,自己必須坦然面對。
「罷了!都停下來吧!」泉淵男產突然掙開護衛,他險些摔倒在地:「不用逃了,我們是逃不掉的!」
唐軍校尉緊張的看著包圍圈中的敵人,用不著那個叛徒的指示,他也能猜出正主是當中那個盤腿坐在地上,腿上有箭傷的漢子。
「確認一下身份!」唐軍校尉低聲對通譯道。
還沒等通譯發問,泉淵男產就高聲道:「我就是泉淵男產,泉蓋蘇文的第三子,高句麗的大將軍,帶我去見你們的將軍吧!今日之事乃是天定,莫要難為我的手下!」
「遵命!」唐軍校尉強自壓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做了個臨時擔架,讓泉淵男產躺在上面,令兩個俘虜抬了,一隊人押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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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住了泉淵男產?」薛仁貴喜出望外,他對契苾何力笑道:「這一趟當真沒白來,竟然能在這種地方抓住了這等大魚!」
「都是仰仗聖天子鴻福!」契苾何力仿佛枯木般的臉龐上也露出一絲笑容:「英國公那邊應該可以不戰而下了!」
「是呀,烏骨山城那邊估計也不用打了!」薛仁貴笑道:「不過泉淵男產這是幹什麼?回平壤應該不用走這條路呀?」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去扶餘城!」契苾何力道:「那裡是高句麗人的北都,無論是堅守還是往更北的地方逃,那兒都可以!」
「嗯!」薛仁貴點了點頭:「那就叫過來問問吧!」他看到契苾何力沒有反對,就對一旁待命校尉點了點頭,片刻後泉淵男產被帶來上來,薛仁貴看到對方腿上有箭傷:「叫個大夫來,先給他處置一下傷口!」
泉淵男產就好像一具木偶一般,任憑醫生的處置,也不道謝。待到處置完畢後,薛仁貴問道:「汝此番是前往哪裡?」
泉淵男產沒有回答。
「汝意欲何為?」
還是沒有回答。
「你是泉淵男產嗎?」
還是一聲不吭。四周的唐軍將佐們大怒,紛紛出言咒罵,有的還拔刀以死相脅。泉淵男產卻盤腿而坐,雙目微閉,好似木偶一般。
「你想我們殺你嗎?」契苾何力問道:「若是如此,方才你為何不拔刀自刎?」
「時至今日,大局已定,我說什麼不說什麼又有什麼關係!」泉淵男產答道。
「大局雖定,但汝命卻未定!汝大兄便在軍中,何不見之?」
泉淵男產笑道:「吾父子持國命數十年,雖無王名,但有王實。如今天不佑我國,社稷鼎移,若無二三子以身殉之,後世豈不以吾國無人?」
契苾何力點了點頭:「汝既有此心,那我也就不多說了!來人,將其押下去,好生看管!」
契苾何力和薛仁貴在這座無名山城的遭遇並沒有影響他們的行軍,在嚮導的引領下,他們在兩天後的中午抵達了鴨綠水畔,然後渡河。沿途他們沒有遭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只用了五天時間便抵達了平壤城下。
「末將拜見郕國公,薛大將軍!」王文佐躬身道。
「王都督免禮!」契苾何力目光如電,他伸手將王文佐扶起:「此番滅高句麗,王都督的功勞最大,吾輩都是因人成事,承了你的人情!」
「郕國公言重了!」王文佐正要謙虛幾句,卻被契苾何力抓住了右臂:「王都督無需這般客氣,以你這次的軍功,封爵不過是指日而已,來,尋個安靜所在,將你此番籌畫的詳情細細講述一遍與我聽!」
看到王文佐一臉的錯愕,旁邊的薛仁貴笑著解釋道:「王都督莫要驚訝,郕國公性格淳厚質樸,平生所好無非兵法攻戰之事。此番來時的路上就對你攻下平壤城的行動十分讚嘆,今日見了本人,自然是要討教一番的!」
王文佐這才明白過來,趕忙讓人準備了些酒食,與契苾何力、薛仁貴三人坐下,便將自己與新羅人一同進攻高句麗,兩軍分別立營,高句麗虛張聲勢要攻打自己,卻以主力猛攻新羅人,新羅派人乞援,王文佐出兵擊破當面高句麗牽制之兵,然後長驅直入,直抵平壤城下。平壤城中高藏乘機起事,開城投降諸般事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王都督果然是好運道!」薛仁貴笑道:「我原先怎麼也想不到平壤城怎麼這容易就破了,原來還有高藏這一出。」
「若非王都督不救新羅人,直撲平壤城下這一步妙棋,再好的運道也沒用!」契苾何力笑道:「圍魏救趙,果然是妙招!」
「照我看卻不是什麼圍魏救趙!」薛仁貴道:「換了我是王都督,也不救那伙新羅人,他也不救我,我為何要救他?我說的對不對呀?王都督?」說到這裡,他自己也大笑起來。
「王都督休得理會這個莽漢!」契苾何力也不禁笑了起來,他拿起一個乾果:「這廝為了這個莽撞性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虧,卻總是不改!」
「薛將軍說的倒也不錯!」王文佐笑道:「我當時確實有這麼想的。二位有所不知,在下當初隨蘇大總管攻滅百濟之後,戍守當地。遇到叛軍四起,戰事艱辛。新羅雖為盟國,但事多反覆,因此對其多有戒備!」
「呵呵呵!」薛仁貴笑了起來:「王都督還是見識的少了,你這是在東邊,若是在西邊,這種事情可就多了。大軍打過來的時候,都是盟友屬國,等大軍一過,背後就什麼事情都出來了,若是在前面打了敗仗那就更不必說了,各種謠言滿天飛,什麼盟友屬國就都變成賊寇了,那個慘狀呀,想想都心酸!」
即便是契苾何力這等莊重沉穩的性子,遇上薛仁貴這等口無遮攔的,也只有搖頭嘆息的份,他咳嗽了兩聲:「王都督,薛將軍這些話私下裡說說也還罷了,不可當著眾人說!」
「屬下明白!」王文佐笑道,薛仁貴剛才那番話雖然不太「政治正確」,但是相當符合唐前期西北的情況的,與教科書上寫的不一樣的是,唐軍在西域、北庭方向在相當長時間裡是以一個征服者的形象出現的,其對當地的統治基本完全建立在其軍事存在之上,所以在史書上經常看到某地唐軍敗績,然後距離敗仗地點幾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地方就爆發各種民變暴動起義,不得不從國內或者其他地方重新調兵征討。在這種環境下,薛仁貴的眼裡肯定所有盟友都是潛在的反叛者。
「二位,末將有個想法!」王文佐給薛仁貴和契苾何力斟滿酒,壓低聲音道:「新羅人久懷禍心,眼下正是將其夷滅,永絕後患的好機會!」
「這可是大事!」契苾何力神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不管怎麼說,新羅也是我大唐的盟國,豈可以小釁而起干戈,不妥,不妥!」
「這可不是小釁!」王文佐從袖中拿出一疊書信來:「二位請看!」
契苾何力和薛仁貴拿起書信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契苾何力問道:「你這信是從哪裡來的?」
「有高句麗人丟給我的斥候的,也有後來我從高句麗人手中搜出來的!」王文佐冷聲道:「新羅人早就開始拉攏高句麗人心,顯然是想要在高句麗滅亡後,向北侵吞蠶食!」
「這個可是硬東西呀!」薛仁貴翹起了大拇指:「王都督,你好手段!」
「你有什麼打算?」契苾何力問道。
「很簡單,我將已降的高句麗軍隊遣散了一部分,剩下的還有六萬人,我麾下有一萬人,熊津都督府還能徵召兩萬人,以高句麗人為前驅,突襲即可。」
「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契苾何力搖了搖頭:「新羅人不會沒有防備,而且他們多有山城!」
「山城無妨,我的各種攻城器械都很齊全,而且可以只聲討金法敏一人,擁立金仁問為王,新羅國中必定生變!」
「這倒是個好辦法!」薛仁貴笑道:「以仁壽兄為王,新羅人的死戰之心肯定就沒了。」
契苾何力似乎有些意動:「那金仁問在哪裡?」
「還在新羅國,可以先以手書召之!」
契苾何力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王文佐和薛仁貴都知道他在權衡利弊,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擾了契苾何力的思緒,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契苾何力道:「我可以立刻寫信召金仁問來平壤,不過出兵的事情,須得英國公專之,我等不可擅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