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過後日頭漸毒,蘇棠歪在竹椅上打扇。雖說有冰塊的寒氣,但心中燥意不減。
她只能眼巴巴地盯著姩姩享用內侍省新送來的冰鎮瓜果。
「婕妤別看了,等皇子生下來,您想吃多少都成。」時鳶接過蘇棠手中的扇子走到跟前替她扇風,順便擋住她渴望的視線。
「就知道哄我,生完不還得坐月子嗎?等月子一過,都該入秋了。」蘇棠癟嘴,「罷了罷了,你們趕緊分來吃掉,看得我心煩。」
蕭景榕從殿外進來,聽到這話心裡發笑,只得安撫面前的饞貓,「屆時新貢的荔枝石榴都給你。」
蘇棠坐起身子想行禮,被蕭景榕攔下。
但就是這麼一個小動作,蘇棠忽然覺得一股暖流從腿間流下。
該不會是羊水破了?
……不過正常是不是應該先陣痛才對?
「好像有東西流出來了。」蘇棠僵著身體不敢亂動,壓低聲音悄咪咪道。
蕭景榕畢竟不是女子,思考片刻才反應過來,有些耳熱,「傳太醫來?」
他眼底透出些微不可察的緊張,上前拉住蘇棠的手。
別的不說,蘇棠是真挺欣賞蕭景榕這一點。
正常這個時代的男人聽到女人家這些東西多少覺得骯髒晦氣,蕭景榕似乎倒從來沒嫌棄過,可能是因為戰場上下來早就見慣各種血腥骯髒?
而且她本來一直沒長妊娠紋,孕期最後一個月突然冒出兩三道,急得她大哭一晚上。
最後還是蕭景榕抱著她安慰說他身上的疤比那難看多了,她都不嫌棄他,他自然也不在意,又讓人準備各種藥膏。
蘇棠當然不完全是因為男人才討厭自己身上長紋,但有這番話至少聊勝於無。
她也只能學著坦然接受身體上的變化。
「妾身先去瞧瞧怎麼回事。」
蘇棠在沉鷺的攙扶下起身進內室換褲子,換下的褲子上面果然染著血跡。
於是傳何長意來一問。
何長意把脈後道:「娘娘既已見紅,多半這兩日便會生產。」
蘇棠聞言心裡一下子慌起來。
蕭景榕看出她的情緒變化,沉聲命令,「勢必保證寧婕妤順利生產。」
「微臣遵旨。」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又煎熬,蘇棠只要感覺肚子稍微有點動靜就總擔心自己要生了。
不過好在產婆和太醫都在隨時待命的狀態。
但奇怪的是蕭景榕乾脆把他的奏摺也搬到她殿裡來批。
不是哥們,你待在這兒其實也沒什麼用吧?
而且她有那麼受寵嗎?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蘇棠回憶起自己和蕭景榕一路相處的歷程,雖然膩歪的時間不少,不過蕭景榕骨子裡比較克制,大部分都是她主動的,而且其實並沒有什麼互訴衷腸的時刻。
蕭景榕作為皇帝,情緒不輕易外露是他的基操,所以她一直也沒完全搞懂他的情感。
作為一個伴侶,他做不到忠貞這一點就足夠失敗。但要說作為一個身份是皇帝的伴侶,蘇棠對他已經相當滿意了。
所以她懶得管那麼多,既然他願意陪著,那就陪著唄。
兩日後的亥時,蘇棠肚子開始陣痛,伴隨著羊水流出,不多時疼痛快速侵襲她的大腦,她只能躺在床上跟著產婆的指示不斷調整呼吸,活動下體。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起來,唯一的意識便是趕緊將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
產房外蕭景榕眉頭緊鎖,皇后趕到和他一同等待。
「如何?」蕭景榕幾乎每隔一刻鐘就要向何長意問一次情況。
產房內安靜得出奇,沒有傳出蘇棠大聲的痛呼,反倒讓人放心不下。
雖然蕭景榕面上並無急色,皇后卻感覺得到他的擔心。
「皇上不必擔憂,婕妤這一胎胎位很正,微臣已經開了方子給婕妤服下,儘可能減輕婕妤的痛楚。」
到子時尾刻,產房內終於傳出嬰兒明亮的啼哭。
產婆將孩子裹好抱出,「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寧婕妤成功誕下一康健的小皇子。」
「寧婕妤如何?」
何長意接過話茬,「回皇上的話,婕妤力竭虛弱,但無大礙,只需好好休息便可。」
蕭景榕這才緩下神色,「賞。」
皇后親自進去看過蘇棠,吩咐宮人打理好一切,再出來卻見蕭景榕仍無離開之意。
「臣妾已經瞧過,寧婕妤確實並無大礙。再過些時辰皇上便該上朝了,臣妾陪皇上回去洗漱更衣吧。」
蕭景榕抑制住進去看蘇棠的衝動,微微頷首,提步離開。
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飄著幾朵潔雲,大地朦朧一片,微光透過窗紙照在錦被上,反出亮澤。
蘇棠從睡夢中醒來,一眼便瞧見自己身邊放著的搖籃。裡面躺著皺皺巴巴的小小一團。
「你好醜啊。」蘇棠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襁褓邊緣。
一旁有人替小崽子抱不平,「小皇子還沒長開呢。」
蘇棠這才發現時鳶、沉鷺和新來的乳母都在,她因滿心滿眼全是這個小崽子是以沒注意到。
「您先起來喝碗補湯,再跟小皇子玩吧。」時鳶把蘇棠扶起來。
蘇棠小口小口喝著補湯,不多時蕭景榕從外面進來,抬手揮退下人。
「皇上您瞧,他像個猴似的。」蘇棠笑嘻嘻地打趣。
她本以為蕭景榕會像往常那樣故作嚴肅地讓她不許亂講,沒想到他一句話直接讓她墜入冰窖。
「朕會把這個孩子交給皇后撫育。」蕭景榕說這話時眼中的沉痛一閃而過。
在蘇棠看來卻只有絕情和冷漠。
她的聲音顫抖著,「皇上……這是何意?」
「名義上他會成為皇后的孩子,住在未央宮。」
「皇上是覺得妾身不配撫養皇子?還是想給這個孩子一個所謂的嫡子身份?妾身是不是還該對您感恩戴德?」
蘇棠的眼睛已經通紅一片,她顧不得自己渾身難受,從床上下來,雙腿虛軟地站到蕭景榕跟前,眼睛裡滿是諷刺。
蕭景榕劍眉輕蹙,正要開口解釋卻被蘇棠打斷。
「所以您前段時間對妾身噓寒問暖,也是因為愧疚?」蘇棠的聲音陡然提高,「您是皇帝,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