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滿是疑惑,傅有琴還是維持著淡定的神情將兩張名帖收了下來。
兩個媒人本以為她多少會說點什麼,畢竟這提親的一個是王爺,一個是慶陽周家的大公子,換成其他人,不說失態,但最少也能看出明顯的高興來。
可這位家世並不算顯赫的傅家夫人,收下了請帖之後就跟沒事人一樣。
甚至還有一絲微妙的不悅。
收下了名帖客套了幾句,就對他們下了委婉的逐客令,「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我還需看看兩個孩子的意思。」
這就是今天不能答應了,還得回去等消息。
王府的媒人擦擦頭上冷汗,起身急切道:「王爺跟傅公子兩情相悅,能不畏世俗結合實屬不易,這說不得就是上天賜的姻緣……」
媒人又將王爺的功績件件列數,甚至連年近三十連個通房都沒有,是多麼的潔身自好都拎出來說了,一起的大總管也憋不住,跟著附和著誇了幾句。
然而傅有琴只是淡淡點頭,「是個好孩子。」然後就沒了。
媒人臉色一垮,知道今天回去是交不了差事了,神情頹喪的坐了回去。
周家媒人見對方鎩羽而歸,也沒有放棄,抓緊時間將周傳青誇了一通,說周公子傅小姐兩人實屬才子佳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仿佛不在一起就對不起上天賜的緣分。
傅有琴等她說完,輕輕捏了捏眉心,溫聲道:「兩個都是好孩子,但婚姻大事,不可草率。」
周家媒人臉上期待的神色也暗淡下來。
既然暫時得不到回話,四人不便久留,就起身告辭離開。
四人一同來的還是一同回去,兩個媒人對視一眼,齊齊嘆了口氣。
「這回可怎麼回去交差。」
楚向天跟周傳青就在客棧大堂對坐喝茶,楚向天志得意滿的斜睨著周傳青,好心的安慰他,「雖然傅小姐都沒跟你說上幾句話,傅伯母對你也一般般,不過你還是有機會的,記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周傳青:「……」
瞪了楚向天一眼,他不悅道:「有閒工夫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楚向天笑,「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話音未落,就見提親的人已經回來了,走進來的四人神色沒有絲毫喜意。
剛剛放了話的楚向天:「……」
媒人各自想著措辭不敢說話,楚向天手指在桌上敲敲,神情不太好看,「怎麼回事?」
媒人戰戰兢兢不敢開口,楚向天在外人眼裡向來是脾氣暴躁不講道理的殺神,來之前媒人以為是個好差事,現在跟殺神面對面了,才後悔起來。
大總管是看著他長大的,倒是不怎麼畏懼,笑著出來打圓場,「傅夫人說婚姻大事還得多加思慮,還沒給準話呢。」
邊上的周傳青幸災樂禍的笑起來,學著他剛才的語氣陰陽怪氣道:「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楚向天:「……」
這邊愁雲慘霧的還不忘記互相擠兌,傅家氣氛卻要和諧的多。
提親四人離開後,傅有琴想了想,轉身去了傅書月的院子。
未出閣的小姐,極少出門,因此傅書月還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此時她坐在屋子裡,跟侍女一起繡一個荷包。
荷包是淺青色底,上頭是繡了大半的翠竹,竹子旁邊還繡著一首小詩,精緻風雅,只是看著不像是女兒家用的。
傅有琴心思動了動,讓侍女下去,在她旁邊坐下來,不動聲色的問道:「給佑齡做的?」
傅書月動作頓了頓,輕輕抬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那就是不是了,傅有琴心裡有了數,狀似不經意的道:「今天又有媒人上門想給你說親。」
「娘……」傅書月將繡花針插到繡布上,微微皺著眉道:「我先不著急。」
傅有琴嘆了一口氣,傅書月從小就有主見,但是心思也重,很多事情都自己藏在心裡。
「提親的人是周家來的。」
傅書月眉眼一動,驀然抬頭看她,想問什麼又沒好意思問出口,臉頰微微紅了。
未出閣的女子,總是不好跟外男接觸太多,即使情愫暗生,也不敢走得太近,甚至不能宣諸於口,只能深深藏在心裡。
她其實想問問是哪個周家,是不是周傳青,但又怕是一場空歡喜,只好重新低下頭捻起繡花針,「母親見過人了嗎?」
傅有琴輕輕嘆氣,「見過了,是慶陽周家的大公子,兵部侍郎,家世人品都好。」
繡花的手微微一顫,心裡那點隱秘的期待破滅,傅湉跟她說過,周傳青家道中落,如今孑然一身。
她遲疑著拒絕,「慶陽城太遠,我想離家裡近些。」
傅有琴又是無奈又是心疼,摸摸她的側臉,溫聲道:「現在只有我們母女二人,有什麼事跟娘說了又不丟人。」
傅書月垂下眼睫,思慮片刻,微不可聞道:「我、我有心儀之人了……」
「是周傳青吧?」傅有琴篤定道。
「娘?」傅書月詫異看她,傅有琴無奈一笑,「慶陽周家的大公子……就是周傳青,土匪的身份只是個幌子。」
傅書月愣了半晌,喃喃道:「我就說以他的才學,不該只是個土匪。」
郎有情妾有意,傅有琴自然不會從中作梗,次日就讓傅吉親自去回了話,兩樁親事,都同意了。
周傳青如墜夢裡神情恍惚,「我以為還要再磨一段時間。」
沒想到竟然能這麼順利,他在屋裡團團轉,抓住媒人問道:「是不是該把聘禮送過去了?什麼時候能把婚期定下來?」
媒人也鬆了口氣,被他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道:「請期還早呢,還得請了傅家小姐八字去文名,如果八字相合,就可以納徵了。」
周傳青著急,「那你趕緊的,回去了重賞!」
楚向天抱臂,輕蔑的掃他一眼,點評道:「真不穩重,半點世家公子的風度都沒有,丟人。」
周傳青沒有理會他,喜氣洋洋再次去清點聘禮了。
媒人隨傅吉一起去了傅府,周家媒人問了傅書月的生辰八字後,又將周傳青的信物用紅布包著遞了過去。裡頭包著是周傳青先前給的鴛鴦玉佩跟題字的紙箋。
傅書月的回禮是親手繡的荷包。
王府媒人見狀不甘落後,將楚向天給的一個木匣子遞了過去,媒人沒敢看,但聽王爺提過一句,說裡頭裝的是他的全部身家。
小木匣被送到屏風後,傅湉打開看了看,裡面裝著的是一疊疊的地契跟文書,文書上寫明了,所有的莊子鋪子,全部轉給了傅湉,都是在官府里過了明路的,最下面一張是煜王府的地契,也一併給了傅湉。
還當真是煜王的全部身家。
傅湉抿唇笑起來,想了想回院子將那枚青銅鑰匙找出來,做信物送給了楚向天。
交換了庚帖,信物也拿了,媒人笑呵呵的告辭離開,先去合八字,等八字合過,兩家通了消息,就該是兩位準新郎帶著聘禮上門了。
合八字用了三天,兩對新人八字屬相都十分相合,是大吉之兆。
臘月初五,納徵。
四方鎮一大清早就被堵了個水泄不通。天還沒亮時,煜王府跟周家馬車就陸陸續續的駛進了鎮子。
兩路人馬雖然都是往一個方向,但走的涇渭分明,馬車上都系了鮮艷的紅綢緞,車上插著小旗,上面分別寫著「周家」「煜王府」的字樣。
傅家低調,即使兩門親事成了也沒有往外說過,但耐不住這幾天媒人總往傅家跑,有心人只要多關注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但傅家的公子小姐一併定親都不算稀罕事了,稀罕的是,定親的這兩位,一個據說是大楚戰神煜王,一位據說是兵部侍郎,出身慶陽世家。
這是多麼稀罕的事情?!小小的四方鎮連個大點的官都沒見過,何況一次性來了兩個如此尊貴的人物。
四方鎮的百姓都沸騰了,熱鬧的跟過年似得,連官府都被驚動,急急忙忙到客棧去拜見兩位大佛,還殷勤的派了官兵來清道。
納徵的這天,四方鎮的幾條街道布滿了官兵,煜王府跟周家的隊伍一個占半邊地,傅家大門口並排站著兩個管家唱禮,一個念煜王府的,一個念周家的,此起彼伏,仿佛互相攀比。
排成長隊的馬車沒有進去,等著下人將車上的箱籠搬下來了,就往另一個方向出城,免得擋道。
禮官手上長長的禮單念了有一個時辰,馬車上的箱籠卻直到下午才搬完,好在傅家夠大,院子堆不下了,就往空著的客院放,兩份聘禮將偌大的傅府填的滿滿當當。
圍觀的百姓也跟著看了一天,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聲勢浩大的提親,裝聘禮的車隊多的能把四方鎮全部圍起來,這得是看重到什麼地步?
傅家這是要發達了。
有錢人不少,但既富且貴就難得了,現在傅家靠著一雙兒女,竟然跟皇城沾上了關係。
然而這還不止,聘禮都搬完後,跟著來的大總管一整神情,將隨著帶著的聖旨拿了出來,大聲宣讀:
「始平楚三年,大楚皇帝詔曰: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傅氏佑齡,宣德明恩,守節乘誼……朕甚嘉之。其加封康樂候,加食邑三千戶、食實封六百戶……世襲罔替,欽此。」
聖旨念完,四周久久無聲,傅湉抿唇,鄭重的雙手接過聖旨謝恩。
大總管笑呵呵的,「恭喜康樂候。」
傅湉請他們入府,只留下外頭反應過來後一片譁然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