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天走到他身邊,也沒有見小少爺有點反應,乾脆撩起衣擺在他旁邊坐下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
發呆的人被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差點坐在地上。
扶著他背讓他重新蹲好,楚向天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眉間始終凝著一股郁色,到了嘴邊的話題就轉了一個,「一起去逛逛嗎?」
學著他撩起衣擺盤腿坐下,聞湉搖搖頭,單刀直入的問:「你追到了嗎?我爹去哪兒了?」
楚向天難得沉默了一下,覦著他的面色,緩緩開口,「追到了。」
聞湉微微垂下眼睛看著湖水,神情還算平靜,「他去了哪裡?」
楚向天見他這幅樣子有些心軟,嘆了口氣,在他頭上揉了揉,「在這等等,回來我就告訴你。」
說完他就起身大步走開,聞湉反應慢了一步,想拉住他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他氣鼓鼓往河裡扔了個小石頭,小石頭在水面上蹦了兩下,盪開幾圈漣漪,就像他此刻忐忑的心緒一樣。
撐著下巴等了片刻,楚向天拎著一串糖葫蘆跟兩壺酒回來。
將糖葫蘆塞到聞湉手裡,楚向天把兩壺酒往面前一放,就開始給他講自己的發現。
聞博禮確實是去了弘法寺,他很謹慎,中午到了寺里之後,果真沐浴焚香,去了佛堂跟方丈討論佛法。
楚向天守了半天,從他進佛堂到出來都沒有發現異常。直到快要傍晚的時候,聞博禮擯開下人,獨自去佛堂誦經,楚向天才發現了端倪。
他進了佛堂後,又換了一身普通衣袍從偏門偷偷出了弘法寺。楚向天一路跟著他,就見他往弘法寺之下設立的善堂走去。
善堂是弘法寺為了救濟一些老弱婦孺所設立,裡面收留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婦孺,她們平時生活在善堂里,也會給弘法寺做些衣袍鞋襪換取糧食,還有的也會做了其他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去賣,不說富裕,但是溫飽還是足夠。
白瑞荷就是善堂的一個小管事,據說她當年跟丈夫出遠門時遇到劫匪,跟丈夫走散了,大著肚子流落到了樂河鎮,弘法寺的僧人見她挺著個大肚子不容易,好心收留了她。她無處可去,就一直在善堂過了十幾年,現在連兒子都到了可以考學的年紀。
到了善堂外,聞博禮沒有進去,而是走到後門處,拿出一枚鳥哨吹了兩聲,隨後就有一輛樸素的牛車從偏門繞出來。
聞博禮上了車,車夫就駕著牛車往山下走去。
山下是一片田地,只零星的建著幾座莊子,彼此之間的都隔得很遠,楚向天看著聞博禮在其中一座莊子前下車,然後又從車上扶了一個女人下來,兩人親昵的並肩進了莊子裡。
記住了位置,楚向天就趁著天黑之前趕了回來。
其實養外室的他見得多了,慶陽城裡的那些皇親國戚,總有那麼幾個喜歡拈花惹草的浪蕩子,養外室都算是安分不作妖的了。
但是這種見多了的稀鬆平常的事情,在看到小少爺繃緊的神情時,連說出口都變得艱難起來。
倒是聞湉平平靜靜的聽完了,開始琢磨樂河鎮的莊子在哪,聞家在樂河鎮也有產業,如果沒記錯,弘法寺周圍的就有兩座莊子。
他抿緊唇,攥緊了糖葫蘆的竹籤,對楚向天低聲道謝。
「別難過。」楚向天擰著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從出生起就有庶兄,母親也早就不對父親有期望,因此不是很能理解聞湉此刻的心情,自然也沒辦法設身處地的寬慰,連安慰的話都說的乾巴巴的。
「我沒有難過!」
聞湉就像一隻忽然被拽痛了耳朵的小兔子,兇巴巴的瞪著楚向天,又重複了一遍,「我不難過,我只是在想怎麼告訴我娘!」
他早就認清了聞博禮的真面目,怎麼可能為了他傷心難過,他只是發愁,該怎麼把這個消息告訴娘跟姐姐而已。
楚向天咋舌,還是個會告狀的小少爺,不過這事確實交給長輩去處理更合適,他看著聞湉緊皺的眉心,將他手裡的糖葫蘆抽出來,抵在他嘴邊,哄小孩兒一樣說:「吃一顆,甜的。」
聞湉:「……」
剛剛癟下去的臉頰又鼓了起來,將嘴邊的糖葫蘆推開,他將楚向天面前的酒拿了一壺,拍開封口就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說:「我又不是小孩子。」誰要吃你的糖葫蘆!
楚向天輕嘖一聲,將糖葫蘆收回來自己吃了一顆,嚼了兩下之後酸的臉都變形了,將糖葫蘆插在邊上,舉起酒壺就喝了一大口解酸。
聞湉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看著他笑個不停。
「……」牙齒在嘴裡舔了一圈,那股酸味還沒過去,楚向天眯起眼睛,見他抱著酒壺笑的開心,毫無預兆的將糖葫蘆塞了一顆到聞湉嘴裡。
聞湉下意識的含.住糖葫蘆,舌頭在甜膩的糖衣上舔了舔,表情還有些茫然。
楚向天趁機戳戳他的腮幫子,這下才滿意了。
甜膩的糖衣很快融化,聞湉皺著臉將糖葫蘆吃下去,小聲嘀咕他小心眼。楚向天微微挑眉,酒壺碰了一下他的,「扯平了。」
聞湉朝他翻了個大白眼,捧著酒壺慢吞吞的喝酒。
酒就是普通的米酒,比起聞書月釀的花酒滋味差太多,但是辛辣的酒液從喉頭滾到胃裡,燙的人暈暈乎乎的,仿佛能忘掉所有的煩惱。
一壺酒喝完,聞湉臉上已經爬上了兩坨紅暈,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他抱著酒壺暈乎乎的想,古人說一醉解千愁果然沒錯。
楚向天一開始還沒發現人喝醉了,他坐在聞湉旁邊,直到身邊人一歪一歪的往他身上倒,他這才發現了不對。
聞湉半睜著眼睛,抱著空酒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楚向天神情有些無奈,伸手扶他起來,卻猝不及防的被聞湉吐了一身。
僵硬著身體,直到聞湉吐完了,楚向天才半抱著醉醺醺的人換了個地方,將弄髒的外衣脫掉,就穿著一件中衣,好在天色晚了,中衣也是黑色的,不仔細看也分不太出來。
楚向天一邊將不安分的動來動去的人抓住,一遍試圖給他擦乾淨臉。然而喝醉的人是沒有理智的。醉醺醺的聞湉張嘴就咬了他一口,楚向天還沒喊疼,他自己就先埋進別人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的還特別傷心,兩隻胳膊死死的抱著楚向天的腰,臉頰隔著薄薄的一層中衣使勁蹭動,楚向天甚至能感覺到他眼淚滾燙的溫度。
「……」輕輕給懷裡的人拍拍背,楚向天神情茫然又無奈,這小少爺怎麼跟水做的一樣,說哭就哭。
聞湉在他懷裡哭的撕心裂肺,酒意上涌,讓情緒變得格外敏感。
重生以後聞湉就逼著自己成長起來,學著去算計去謀劃,學著做一個能給母親姐姐撐起一片天的男人,但他骨子裡還是那個嬌氣的小少爺,清醒的時候還能忍耐,喝醉後被壓抑的情緒就都釋放了出來。
尤其是楚向天的胸膛寬闊有力,莫名的讓人感覺安全,聞湉把臉使勁的往楚向天懷裡鑽,又蹭了他一身的眼淚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