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不要欺人太甚!」聞則明漲紅了臉,他到底還是沒有前世聞湉見到那樣能忍耐,不過被言語刺激了兩句,就端不住君子面孔,氣的通紅的雙眼陰滿是嫉妒,「你不就是投了個好胎,論才學論品行你哪一樣比得上我?!」

  「一個連詩都做不出來的草包罷了,沒了聞家你什麼都不是!」

  他只顧得上發泄心中的憤懣,卻沒有注意到周圍原本看戲的公子少爺們在他這一番話出口後都變了臉色。能坐在這裡的,多半都是靠著家裡的二世祖,他這一句話,等於是把所有人都罵了進去,就連先前還猶豫著想要勸解的鄭伯生臉色也不太好看。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刺激的他失了態,聞湉感慨這個時候的聞則明果然還沒修煉到家,前世見面的時候,就算聞湉將他母親也罵進去,也沒見聞則明變過臉色。

  還是太年輕了。

  他這幅樣子反而讓聞湉想笑了,姿態肆意的端起酒壺,對著壺嘴嘬了一口,他用眼角斜晲著面紅脖子的聞則明,「我就是欺你又如何?」

  「我就是投胎投的好又如何?我只用坐在這裡,動動手指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不像你,還得腆著臉皮去討好我這樣的草包,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聞則明胸腔劇烈起伏,目光如刀劍,恨不得用目光將這張得意洋洋的臉孔撕碎,他見多了這樣的表情,可沒有哪一次讓他這麼難堪跟不甘心。

  都是聞家的種,憑什麼他就要矮一頭?!憑什麼他要像條狗一樣的被欺辱。手在身側緊握成拳,聞則明用盡全力才控制著自己沒有動手,一字一頓的說道:「莫、欺、少、年、窮。」

  「噗嗤!」聞湉直接笑出了聲,將酒壺隨意的扔在一邊,第一次站起身,目光冷冽的看著他,「你這句話的意思是要我斬草除根?」

  他眼中是真的有殺意,聞則明對上那雙黝黑的眸子,從裡面看見了明晰的恨意,這跟他了解到的聞湉完全不同。他打聽來的消息,說聞湉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嬌氣小少爺,天真又沒什麼城府,跟眼前神情陰冷的少年判若兩人。

  難不成他也是裝的?但聞則明一時想不出來聞湉為什麼要針對他,一時又想著是不是該趁早脫身,忍一時風平浪靜,如果將對方惹惱了,說不定真的會下殺手。

  他心底已經有些害怕了,牙根緊咬,繃緊神情緊張的看著聞湉。

  然而聞湉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他做了兩輩子的良民,就算心裡恨不得將聞則明生吞活剝,但實際上卻不會親自動手殺人,為了這種人惹上人命官司,不值得。

  見聞則明害怕了,聞湉興致缺缺的擺擺手,讓下人把他趕出去。

  李慶年反應最快,對為首的下人道:「給我把他拖出去,記住了,下次再有李家的宴會,別讓他混進來。」

  聞則明本來挺直了脊背想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卻猝不及防被兩個粗壯下人拉住了胳膊,粗魯的將他拽了出去。

  鄭伯生面色幾番變化,最終卻沒有出聲,鄭家只是個小生意人家,比不上李家更比不上聞家,他雖然有心拉聞則明一把,但是現在聞則明明顯得罪了人,他也不願意為了一個普通朋友拖累家裡。

  鬧了這一出,氣氛有些凝滯,這些紈絝子弟雖然玩在一處,但是內部的等級也很分明,他們靠著家族的勢力劃分等級,而聞湉背後的聞家,就是最不能惹的那一個。

  而且以前聞湉看著軟和的很,哪裡像今天,比他們這些紈絝還要兇惡還要不講道理,這些人一時都被震住了。

  倒是李慶年一點沒受影響,還樂呵呵的問:「從沒見過你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個聞則明得罪過你?」

  沒了仇人在面前,聞湉就像只解除了狂躁狀態的小動物,收起牙齒跟爪子,重新變得無害起來。不過李慶年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他想了想,隨口道:「沒有,就是看見他就討厭。」

  眾人:「……」

  這個理由很霸道,但是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他們以前也是看誰不順眼就收拾誰,可從來不興講道理這一套。這麼一想,這群剛剛被震住的公子少爺們,反而對聞湉生出一種同類的親近感來。

  倒是一直在旁邊靜觀其變的周傳青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今天聞湉的表現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他本來以為聞湉是要被欺負那一個,還想著該出手攔一攔,結果沒想到他竟然反將一軍成了欺負人的那個,扇子合攏在手心敲了敲,周傳青覺得老大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有興趣。

  聞湉不知道他們的心理變化,雖然今天也算出了一口氣,但是看見聞則明,他就想起來聞博禮,心情不僅沒好,甚至更差了一點。

  賞花宴到傍晚才結束,天色暗下來之後,就是放花神燈的時候。聞湉想著聞書月這個時候也該回來找他了,就跟李慶年周傳青一起往外走去。

  桃花林里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聞湉等人到了官道上,就看見花神廟的最高處,亮起了一盞巨大的花神燈。牡丹形狀的花神燈呈盛開狀,花蕊中間放著一座貴妃雕像,花瓣之上的燭火依次亮起後,整個花神燈開始緩慢的旋轉起來。

  隨著主燈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如同螢火漫開,遠遠看去,花神廟一片璀璨光景。

  聞書月跟侍女一人手裡提著一盞小燈,緩緩朝馬車這邊走過來。她本來跟好友約好了一起去放花神燈,但想著大半天沒看見聞湉了,還是好友分別,先回來找聞湉。

  聞湉看見她也高興,小跑過去接過她手裡的燈籠,問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放心不下你。」聞書月走在他身邊,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身上酒氣,皺眉道:「你喝酒了?」

  「下午有賞花宴,就喝了一點點。」聞湉撓撓臉,有點心虛。

  聞書月不疑有他,跟他一起走到馬車跟前,近了才察覺到馬車邊上還有兩個人,她遲疑片刻,朝李慶年跟周傳青微微頷首。

  李慶年看見聞書月眼睛都瞪圓了,呆愣了片刻才拉著聞湉小聲逼逼:「你姐姐怎麼長得跟仙女兒似的。」

  聞湉斜他一眼,沒理他,上拿車把花神燈拿出來,問聞書月去哪裡放。

  將燈接過來,聞書月想了想,提議不如去河邊走走。

  桃花林再往前走一點,就是四戶河,今天晚上河邊的樹上也掛滿了花神燈,不少小攤小販在吆喝叫賣。

  聞書月手裡提著燈,跟聞湉走在一起,周傳青跟李慶年落後一步,李慶年性格自來熟,拉著周傳青還在小聲嘀咕聞書月比花神娘娘還好看,誰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積了德。

  周傳青沒空搭理他,暗自打量著聞書月。聞書月確實是個美人,她跟聞湉是雙生子,兩人都是五官精緻的美人,但聞湉五官更明艷,是衝擊性的美,聞書月的五官則偏柔和,相比容貌,反而是獨特的氣質更為出眾,讓人見之忘俗。

  再想到聞湉帶來的花糕花酒,周傳青在心裡感慨,李慶年說的確實沒錯,誰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積德,放著這樣的未婚妻不好好珍惜反而去青樓浪蕩的焦長獻,真的是有眼無珠。

  四人沿著河堤緩行,四周是擁擠的人群,路邊還有不少猜燈謎跟對對子的攤位,攤主大聲吆喝著獎品,聞書月在人最多的那一個攤位停住了腳步。

  攤主面前放著一個籠子,籠子裡裝著一隻巴掌大的兔子,兔子跟普通的兔子也不太一樣,耳朵略小,耳朵尖跟眼睛周圍都圍著一圈黑色絨毛,看起來格外可愛。

  不少想贏回兔子討女郎歡心的年輕公子都圍在攤位邊猜燈謎。

  聞書月站在外頭看了看,也不好靠過去,神情猶豫的就要離開。

  後面的周傳青走上前,笑道:「我看這家的燈謎不錯,不如讓我試試。」

  聞書月詫異的看他一眼,淺淺笑了笑,將位置讓給他。

  攤位上的燈謎不算簡單,但對周傳青來說也就是逗個趣,他一路猜過去,只有最後幾個的時候難住了。

  「中秋湖上泛舟。」旁邊的聞書月見他拿不準,出聲提醒道。

  周傳青微愣,「八月望洞庭,千帆過眼帘」打一詩句,正好對的上。

  他拱拱手,將答案寫了上去。有了共同的話題,兩人熟稔不少,就配合著繼續往下猜。

  聞湉撓撓臉,看著兩人的背影莫名有點怪怪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加上他也不會猜燈謎,乾脆就晃悠到河堤邊去。

  也不知道楚向天追到人沒有,他蹲在河邊發呆,手指在清涼的河水裡撥來撥去。

  楚向天循著周傳青留下的記號找過來,一眼就看見了蹲在河邊的小少爺。

  小少爺下巴放在膝蓋上,手指在河水中撥動,濃密的睫羽扇子一樣向下垂著,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