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寇醉家
面前的四個人,一個很高很壯,一個體恤圖案是骷髏頭,另外兩個分別叼著煙和留著小髒辮。
八隻眼睛齊齊地盯著時棲,他們的眼神怎麼說呢,就是很像——「您是來挑事兒的是吧,來啊,正好我們閒得慌,來啊。」
時棲後悔和他們交涉了,想走。
她若是兩條腿,還能跑,沒準還可以嘗試一下硬塞錢硬搶本子。
現在一條腿加兩個拐杖的情況,就,算了吧,走都費勁。
也怕小混混對她說出不入耳難聽的話,聽完不舒服。
該慫的時候,得慫。
店長姐姐跑過來,她是走到和時棲相反的街區,又跑回到這邊的,喘著氣問:「哎,帥哥們,我是書店老闆,請問你這書能還回來嗎?
我把錢退給你。」
骷髏頭看起來酷,還挺好說話的,端詳時棲和店長片刻說:「等著,我進去問問,這不是我們買的。」
骷髏頭進網吧問情況,時棲尷尬地躲避龐然大物的目光。
一分鐘後,骷髏頭出來說:「不好意思啊,小美女,他說不賣。」
時棲艱難地拄著拐杖往前蹦了兩下,嘗試讓他們對她的慘相產生一絲憐憫,討價還價,「那您能幫我問一下,給多少錢他能賣嗎?」
骷髏頭對時棲的慘相視而不見,「他就說了倆字,『不賣』,意思就是給多少錢都不賣。」
頓了頓,骷髏頭說:「您別蹦躂了,一會兒再躺地上碰瓷兒。」
時棲換條道商量,「請問裡面煙味兒大嗎?」
「大,特別大,能熏死人。」
時棲縮了下脖子,猶豫著要不要蹦進去問。
一個人抽菸的煙味兒還好,很多人一起抽菸後就很臭,粘到衣服上熏得人頭疼。
店長姐姐很熱情,「沒事兒,我不怕煙味兒,我老公也抽菸,我給你進去問問。」
時棲高興,「謝謝小姐姐!」
店長進去一分鐘,時棲在外面等得腦門鼻尖兒直流汗。
那四個男生倒是沒再理她,站在網吧門口聊遊戲,然後不時地回頭看她一眼。
時棲聽到他們在聊她,猜測她打著石膏的腿是怎麼弄的,慫恿骷髏頭管她要號碼。
時棲低頭看拐杖,裝作沒聽見。
所以說她就喜歡跟在寇醉身後當他小尾巴,和他一起出去,她就不會被男生這樣的目光反覆打量。
店長紅著臉出來了,兩眼放光地看著他們,「我的媽,你們這朋友也太帥了吧!和我對視一眼,看得我都老臉一紅。
那眼神成精了啊,一眼就被他撩到了。
聲音也撩人,怪不得我老公都夸。」
時棲不在意什麼撩不撩的,在她眼裡應該沒人比寇醉還撩了,「小姐姐,他賣嗎?」
四個男生聽著紛紛發出很內涵的笑聲,骷髏頭笑著調侃。
「他肯定不賣啊,追他的女人可有一和諧號呢。
小美女,我估計您是買不起。」
時棲聽懂了他們歧義的理解,就當作沒聽懂,期待地望向店長。
店長嘆氣攤手,「我還沒說話呢,他看了我一眼,就乾淨利落地說倆字,『不賣』。
小美女,他應該是真不會賣。」
家裡,時棲坐在沙發上不太痛快地喝著鮮牛奶。
如果在她沒碰到的情況下被人買走了筆記本也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被人買走要不回來,心裡真的是,不太痛快。
心裡堵了一口氣,悶悶的,不甘心。
董薇竹抱著束玫瑰進來,這花是從她花房新摘的,房間香味很濃。
喜滋滋的表情,在看到時棲那悶悶不樂時,突然笑出了聲,「喲,棲寶難得不高興啊,發生什麼事兒了,跟媽說說?」
時棲咬唇抬頭,「我就知道,」
「嗯?」
「我不是親生的。」
「你才知道啊。」
「……」
時棲拄著拐杖蹦到她媽面前,「媽,我馬上開學了,我今天晚上再去給寇文上一節課吧?」
董薇竹答應,「行啊,去唄,去之前給寇文姑姑打電話說一聲。」
時棲頓時兩眼放光,「那我把我爸中午釣的魚給帶著,還有那些水果,也都給寇文和爺爺奶奶姑姑他們帶過去了?」
董薇竹把花瓶里的花換成鮮花,回頭看她,「寶貝兒,你腳是真的瘸了嗎?
上午去書店,下午又要去寇文家?」
時棲低頭聞玫瑰,「我這不是得和寇文,交代點作業麼。」
「不是吧,」董薇竹問:「你從姥姥家回來後,平均一周得去五次寇文家吧,你是不是看上寇文家什麼了?」
時棲手一抖,被玫瑰給刺出了個紅色小血滴。
擦掉食指上的小血滴,又湧出小血球出來。
董薇竹眉頭一皺,心疼地說:「你去把碘伏拿來,我給你消消毒。」
「誰去?」
時棲睜著大眼睛抬頭,「媽媽,你沒看到我石膏嗎?」
「我看看,」董薇竹低頭看時棲腳上的石膏,「哦,沒看到。」
時棲坐在椅子上,完整的那條左腿輕輕盪著,包著創可貼的手捧著果盤吃草莓,看面前小男生在白紙上計算高一物理摩擦力的題,「寇文,我在這兒吃水果,影不影響你思考?」
寇文認真計算出了一個錯誤答案,扶著眼鏡抬頭,「小棲姐,你腦袋被飛機膀子颳了嗎?」
時棲:「?」
時棲戳他腦門,「我比你大三歲,尊老愛幼知不知道。」
寇文皺眉說:「我聽姑姑說,你要復讀。」
「你說這事兒啊,」時棲思考片刻,點頭,「那我估計是被飛機膀子颳了吧。」
時棲給寇文講了一遍這道摩擦力題,又給他出下一道,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哥復讀也要開學了吧,沒說哪天回來拿東西嗎?」
寇文極其認真地計算出了第二個錯誤答案,「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你們倆,」時棲問,「也不是親生的吧?」
寇文突然抬頭,「小棲姐。」
「嗯?」
「我哥知道你復讀了嗎?」
「……」
不知道。
時棲伸手,「你手機給我,我現在告訴他。」
寇文手機扔給她,「打吧,打通了我給你跪下。」
時棲默默地把手機還給他,咬了口草莓,「姑姑也沒有聯繫上你哥嗎?」
寇文怪異地看她,「小棲姐。」
「嗯?」
「我哥欠你錢嗎?」
「……」
「你以前都不打聽我哥的。」
時棲抱著她買的高三理綜題起身,狀似平常地說:「我給你哥也買了題,本來想告訴他該怎麼做的,我去放到他房間。」
寇醉房間向來不鎖,好像裡面沒有任何秘密,也好像有秘密也不怕被人發現。
時棲蹦到寇醉房間門口,推開門,臥室里乾淨整潔。
家政阿姨秦阿姨好像從他小時候就用固定香味的洗衣液,這麼多年都沒變過。
推開門後,臥室里飄著的都是他身上淡香的洗衣液的味道。
時棲看他整潔的被褥,猜測香味應該是來自他被褥。
時棲蹦進去,把理綜題放到他的桌子上,寫了張中二紙條——「棲寶贈予你學霸力量,巴啦啦小魔仙保佑你」。
她畫畫還不錯,後面畫了個很可愛的漫畫少女。
蹦回寇文房間,時棲輕拍寇文腦袋說:「我復讀的前一個月應該在家住,你有問題隨時問我。
等我腳好了,我應該就手機上交住校了,可能一周用一次手機,我沒回你微信的話,你別急啊。」
「誰急啊。」
寇文不自然地甩開她手。
安靜了兩秒,寇文問:「所以你的腳是怎麼弄的?」
時棲裝沒聽見,拿起寇文的錯題開講。
時棲在寇文家和長輩們一起吃了飯,飯後回到寇文房間,繼續給寇文講題。
寇文政史地好的不得了,物化生則一言難盡。
正當時棲氣得想掐寇文後頸時,突然聽到秦阿姨驚喜到劈了的聲音,「阿醉回來了,吃飯了嗎?」
時棲和寇文兩個人同時停止動作,靜靜聽外面的動靜,同時屏住呼吸,莫名雙雙陷入緊張。
外面傳來寇醉含笑的聲音,「吃過了,姑姑呢?」
「她在畫室畫畫呢。」
「寇文呢?」
「棲寶來了,給小文補習呢。」
「時棲來了啊,」寇醉語調總有兩分開玩笑的感覺,「她這是,從她姥姥家回來了?
我還以為這小孩,就遠走他鄉不回來了。」
秦姨笑聲,「哎喲,你可別讓棲寶聽見你叫她小孩。」
寇醉聲音好像沒骨頭似的輕,「那不是,我跟你們一樣叫她棲寶的話,她總說我不正經麼。」
「還真是,」秦姨納悶說,「怎麼感覺從你口中聽見『棲寶』倆字,就不太對勁兒了。」
寇醉笑笑,笑聲很磁,「那麻煩秦姨,把我給姑姑帶回來的榴槤披薩微波爐熱一下,先給倆小孩切了吧。」
「小文不愛吃榴槤啊。」
寇醉聲音頓了兩秒,輕笑著說,「不是有棲寶愛吃麼。」
時棲掌心出了汗,臉也不知不覺的紅了。
真的每次從他口中聽到棲寶這兩個字,都不太對勁兒。
莫名耳朵像有電流穿過,細細絲絲的酥麻。
她推寇文,「你哥回來了,你出去看看。」
寇文搖頭,繼續寫字,「看了也是那幾句話。」
他學著寇醉的語氣,「小矮子,過來,給哥哥捶捶背。」
寇文抬頭看一眼時棲,又拖腔帶調地模仿,「喲,小美人棲寶也在啊,是不是想哥哥了?」
時棲耳朵微紅地嘀咕,「你學的,還挺像的。」
錯題本和難重點筆記本,可以開學後再給他。
復讀的事,時棲還是想先和寇醉說一聲。
不僅復讀的事,時棲還有更重要的事想和他說。
可是臨到關頭,不知道如何開口和他解釋。
門外寇醉說:「我先去看爺爺奶奶。」
「老兩口散步去了。」
「老兩口還挺浪漫。」
寇醉聲音好似多了兩分疲憊,很軟很輕,「麻煩秦姨把披薩熱一下,我去看看家裡的小矮子和小美人。」
秦姨笑,「哎喲,你也別讓小文聽見你叫他小矮子。」
小矮子寇文和小美人時棲聽完這些話,詭異地安靜了兩秒,寇文推著眼鏡說:「我一米七二,不是小矮子。」
「你哥這話說的確實不對,」時棲認真點頭,「不過我確實是個小美人。」
「……」
門外的腳步聲近了,時棲低著頭,突然就有股熱氣從腳底升了起來,臉發脹。
她手掌扇著臉說:「小矮子,你房間空調壞了嗎?」
寇文回頭看門,沒答她。
房間響起門把手被旋轉的聲音,很緩慢很輕的聲音,時棲若不是腿腳不方便,真想衝過去利落開門。
這種緩慢的開門動作,聽著好像一秒鐘被拉長成了一分鐘。
太煎熬。
時棲拄著拐杖像戰士一樣站了起來,向門口蹦過去。
突然門外響起手機聲,門沒有再繼續被推開,門把手被旋迴原位,取而代之的是手機鈴聲和腳步聲漸遠。
寇醉回房間去接電話了。
時棲拄著拐杖蹦回去,「我覺得你哥對老弱病殘很不友好。」
「我哥好像還不知道你瘸了吧。」
「……」
聽鈴聲分辨著,寇醉是回到房間後,才接起來。
外面很安靜,一丁點說話聲都沒有,可能寇醉去他房間的陽台通電話了。
寇文努力地寫下一個錯了好幾遍的公式,「小棲姐。」
時棲吃著秦姨剛送進來的披薩,「嗯?」
「我哥整個暑假都沒怎麼回來過,連姑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電話也換號了。
你說,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時棲聽著心裡咯噔一下,一口榴槤咬在口裡,感覺有點苦,「不會的。」
寇文不解,「你怎麼這麼確定?」
時棲睜著無辜的眼睛說:「感覺上,腦子正常的女生,應該不會喜歡你哥,這樣的吧?」
寇文斟酌片刻,點頭,「也是,又老又丑,還不正經。」
「……」
安靜了兩秒,寇文又懷疑道:「我一直琢磨,我哥有沒有可能被人包養了。」
「以你哥這麼多年都光棍的節操,」時棲給自己打鎮靜劑,「搶銀行的可能性比較大。」
時棲和寇文兩個人,一個理科腦袋,一個文科腦袋,各自不同心思琢磨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道大門的關門聲。
時棲立即飛快地蹦出去,推開寇醉臥室房門,人已經沒了。
房間裡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也變淡了,多了淺淺淡淡的菸草味兒。
她撐著扶杆看樓下,「秦阿姨,寇醉走了嗎?」
「是啊,剛走,拿了點東西就走了。
好像有人叫他,聽著挺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