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樣的鷺留圩

  第79章 這樣的鷺留圩

  「回縣尊大人、典史大人,俺與兄弟們聽到西門捕頭的呼喊,衝過去就看見張貴在打陳馬快」

  「回縣尊大人,俺也是」

  「.那張貴一跳三丈高,以泰山壓頂之勢撲將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陳馬快輕扭纖腰.呃,輕扭虎腰,以一招老樹盤根將張貴拉入懷中,恣意不對!是一招老漢也不對!對了,是抱虎歸山!張貴當即臉色羞紅、渾身酥軟.」

  「咳咳!」

  眼瞅苟勝越說越離譜,西門恭咳嗽一聲。

  縣衙大堂。

  一眾捕快先後陳述了張貴暴起行兇,被陳馬快反殺一事。

  坐於大案之後的陳景彥,聽的津津有味,只當底下是在說書。

  「荒謬!那張貴是此事的苦主,何故反抗?」

  可張典史卻聽不下去了。

  「回典史大人,那小的便不知了。說不定那張貴有其他案子在身,所以才想逃脫對了,去年戚家一十三口滅門案至今尚未破案,說不得就是那張貴所為!」

  苟勝一臉認真的辯駁道。

  一旁的西門發也搖頭接腔道:「嗐!那戚家是真慘.家裡養的來福都被踢死了!這張貴當真兇殘!」

  「信口雌黃!胡扯八道!」

  張典史大怒。

  好嘛,一年未破的懸案,你們幾個張嘴叭叭兩聲,就把鍋按到張貴頭上了?

  就因為死人不會說話嘛?

  苟勝又道:「戚家那事就算不是張貴行兇,說不定他也犯了旁的大案.五月,張家學堂學童被人訛走三十三文錢一案;六月,迎仙樓櫻桃姑娘,接連丟失褻衣一案;本月」

  「夠了!」

  張典史拍案而起,瞪著西門恭道:「西門押司,你沒什麼好說的麼?」

  西門恭掃了張典史一眼,嘆了口氣,緩道:「此事的確是某大意了,沒想到那張貴竟搶了某的朴刀幸而陳馬快為人機靈、身手敏捷.拼死將兩名凶頑擊殺」

  說到此處,西門恭指著陳初被鮮血浸透的左臂,痛聲道:「陳馬快卻也因此受了傷.」

  即便前頭幾人說的離譜,但陳初受傷卻是實實在在的。

  幾人說話時,鮮血還在順著下垂手臂滴答滴答砸在大堂青磚地面上。

  不過,陳初現下對這群糙漢同僚們充滿了敬意!

  這群人,比我還能胡謅啊!

  他們跑到近前時,張貴和王五早已成了兩具屍體,哪裡來的泰山壓頂、老樹盤根、抱虎歸山???

  還尼瑪面色羞紅、渾身酥軟.

  苟勝哥哥,要不要給你在《今日頭條》上開個專欄?

  就叫老色坯漲姿勢!

  這群貨不經事先溝通便能心照不宣,看來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了.

  不管張典史信不信,眼下他卻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西門恭說謊。

  十字坡兇案的審理只能暫且延後。

  張貴、王五、朱阿四全部身死,剩了一個當事人杜萬才卻不知蹤跡,總得把毆鬥雙方都找來才能繼續審吧

  縣衙西跨院吏房值房。

  蔡家三兄妹同在此間。

  一名吏房公人匆匆走進來,把大堂內發生之事講了一遍。

  蔡家長子吏房貼司蔡贇望著窗外道:「這群皂衣,慣會胡攪蠻纏」

  又穿了男子樣式襴衫的蔡嫿坐在公案後的胡椅上,一雙大長腿交迭搭在公案旁,唰一聲打開摺扇搖了搖,疑惑道:「大哥,沒道理呀!便是有潑皮生事,也不至於把人殺了吧?」

  「坐沒坐相!」

  蔡贇先皺眉斥了一句,蔡嫿不但沒聽,反而挑釁似的顛起了腳.

  見妹妹如此,蔡贇乾脆眼不見為淨,把頭撇向了別處,可依舊解釋道:「或許是那陳馬快心胸狹隘,聽說潑皮欺了自家娘子,一時氣不過」蔡贇忽又轉頭,看了看二弟和三妹,提點道:「往後伱們莫與他走的太近,心胸狹隘之人大多陰損.」

  蔡坤聽兄長說起『心胸狹隘』,不由笑嘻嘻看向了自家妹妹。

  大哥只說別人心胸狹隘,難道不知咱這妹妹才是桐山縣出名的『氣量窄、心眼小』麼?

  蔡嫿有感,媚目一眯,斥道:「蔡二郎,你看我是何意?」

  「蔡三娘,為兄看你一眼都不成了?」

  兄妹拌嘴間,蔡源施施然走了進來。

  蔡贇蔡坤兄弟連忙躬身見禮,蔡嫿也趕忙收起了架在公案上的腿。

  「爹爹~」蔡嫿起身迎上前,嬌喊一聲扶了蔡源,本來一臉淡然的蔡錄事止不住眯眼笑了起來。

  「好端端的女兒家,何故做男子打扮?」

  儘管笑了,蔡源卻還是並不嚴厲的批評了一句。

  蔡嫿把父親扶到座位上坐定,乖巧的立於側後幫老父捏起了肩膀,同時委委屈屈道:「嫿兒也想為家裡多做些事,卻因是女子,做事時諸多不便,這才做了男子打扮.」

  蔡源無聲嘆了一回,也不由想到了獨女因『女兒身份』受到的委屈,聲音馬上柔和下來,「爹爹知曉嫿兒心裡苦楚,往後爹爹會補償你.」

  「爹爹生養嫿兒已是難報大恩,哪裡還需『補償』.嫿兒唯願爹爹和娘親長命百歲.」

  「呵呵.我乖女自小懂事孝順.」蔡源笑的愈發舒展了。

  低眉搭眼站在一旁的蔡二趁老爹不注意,和蔡嫿對視一眼,隨即撇了撇嘴表示鄙夷。

  蔡嫿輕啟紅潤唇瓣,回給二哥一個無聲的:滾

  氣氛合適了,蔡嫿仿似無意的問起今日刑房之事。

  也把問向大哥的疑惑又問了一遍。

  蔡源卻不提『心胸狹窄』,只說,此事定有隱情,具體內幕怕是要尋到那杜萬才方可知其全貌.

  蔡嫿若有所思。

  未時初。

  蔡坤蔡嫿兄妹離了縣衙。

  甫一見等在外邊的張伯,蔡嫿便小聲交待道:「張伯,著人尋一個名叫杜萬才的.多派些人手,可從潑皮閒漢處打聽.」

  張伯得了差事,徑直去了。

  兄妹倆步行走往採薇閣,蔡坤側頭看向妹妹幾回,蔡嫿卻目不斜視只裝作看不見,不與二哥眼神交流。

  抵達採薇閣時,蔡坤終於忍不住問道:「嫿兒,現下衙門在找杜萬才,想來陳初也安排人找了,你為何再去淌這渾水你是不是對他家之事太過上心了?」

  「管你屁事~」蔡嫿一翻白眼,率先進了院內。

  「我是你兄長!怎不管我事!」

  蔡二站在原地跳腳,可隨後,卻又突兀地笑了起來.我這妹妹,莫不是發春了?

  酉時。

  有張典史在旁盯著,一套象徵性的盤問、筆錄之後,天色也已擦黑。

  陳初快步走出刑房,迎面撞見同樣剛剛接受完盤問的苟勝。

  「兄弟,快去包紮一下傷口吧,這幫文吏不是個玩意兒,兄弟帶傷還盤問這般久。」

  「不妨事。」陳初瞅了一眼左臂,因抱拳動作,又滲出一點血水來。

  「苟勝哥哥,自家兄弟便不言謝了,過幾日有些土特產送與哥哥嘗鮮」陳初低聲道。

  「嗐,無妨。兄弟快回吧,便是傷口不深,一直滲血也不是個事。」

  「好。」

  陳初離了縣衙,卻並未去醫館處理傷口,而是去了一家臨近酒樓。

  定了一台席面,又單點了些燒鴨燒雞,隨後迴轉縣衙大獄。

  幾名當值獄子見陳馬快送來好酒菜給大夥解饞,不由連聲道謝。

  陳初寒暄幾句,把獄頭周大根拉到了一旁,低聲道:

  「周大哥,今日押解來的劉氏兄弟是我的弟兄,大哥照應著些,莫讓其他兄弟為難他二人。」

  「放心吧,今日鷺留圩的事,我們已經聽說了。既是陳兄弟莊子上的人,我們又怎會憑白打罵」

  「謝周大哥,我現下能去見他們一見麼?」

  「這這案件尚未審結,按規矩是不得與外人相見的」

  『按規矩』陳初懂從腰間褡褳莫出一角銀子塞了過去,周大根假意推讓幾下,最後道:「那兄弟快些,我幫你在外盯著,省的張典史那幫人找麻煩。」

  「好」

  大獄內。

  瀰漫著一股久不通風的酸腐氣息。

  一名獄子開了門鎖,陳初矮身入內。

  木訥坐於牆角的劉家兄弟聽到動靜,不由自主往陰影里縮了縮。

  「大牛、二虎,是我,陳初.」

  陳初低聲講了一句,從懷裡掏出油紙,分別裹了一隻燒鴨一隻燒雞。

  劉大牛拘謹地看了陳初一眼,隨即手腳並用趴了過來,鐐銬嘩啦啦作響。

  而後抓起一隻燒鴨,一撕兩半,自己啃了半隻,剩下半隻遞給劉二虎。

  劉二虎卻依舊坐在陰影里,雙手抱頭,不聲不響。

  見他這般模樣,劉大牛跪在地上邊啃邊含糊不清道:「便是死也要做個飽鬼!有這般好吃物你還不吃,等甚?」

  「你們莫亂想,這不是斷頭飯,你們也死不了。」陳初道。

  劉大牛聞言看了他一眼,牽強一笑。

  看那表情,也知不信。

  陳初在一旁的地上坐了一會兒,心知現下說再多也沒用,便起身道:「明日,我再來送吃食,你們只管安心待幾日,這大獄裡沒人欺負你們。」

  說罷,陳初往牢門走去,只是剛邁出一隻腳,卻聽身後劉二虎囔聲道:「東家.」

  「怎了?」陳初回頭。

  只見坐在牆角的劉二虎抬起了頭,眼睛紅通通的,顯然是哭過幾場。

  「東家.今日打死那潑皮,俺不後悔」顫聲講了一句,這名二十出頭、最遠只去過的桐山縣城的老實木訥年輕人,眼淚便滾將出來。

  似乎是嫌自己不爭氣又哭了,劉二虎倔強的抹了把眼淚,接著道:「東家與大娘子都是好人.這些日子,俺娘、嫂嫂、家姐都能吃飽了,侄兒甥女還能有書讀莊子裡也變好看了這樣的鷺留圩俺看著歡喜誰若敢來壞咱這莊子,俺就跟他拼命所以俺不後悔.

  只是俺爹娘沒人養老送終了,俺只求東家能接濟俺爹娘.待俺哥倆上路了,莫讓他老兩口餓肚子」

  平時不善言辭的劉二虎說完這麼一大段,再次抱頭痛哭起來。

  陳初立於牢門旁,稍稍沉默後,忽然展顏一笑,「二虎哥,往後這鷺留圩你看了會更歡喜以後,或許有咱們為了守護鷺留圩而需跟人拼命的一天,但絕對不是現在,你且放寬心吧」

  還是兩章一齊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