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不服?那就打到他們服氣

  王府柔芷園。

  花廳內燃著淡淡的月麟香,難得閒暇的陳初和阿瑜各坐小几兩側,手談對弈。

  論棋力,整個王府加在一起也不如阿瑜一人,陳初面對劫殺,最終棄子認輸,「下不過,還是下不過啊。」

  阿瑜以優雅姿態邊撿子邊道:「叔叔棋力大漲,方才阿瑜也頗感吃力了呢。」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錯,畢竟玉儂、嘉柔在阿瑜面前很少能下到二百手以後,陳初好歹與阿瑜下了二百多手,且只輸了一子半。

  但陳初知道自己的臭棋簍子水平,之所以能看起來旗鼓相當、阿瑜險勝,全是因為她在控棋,不讓陳初輸的太難看。

  就連取勝方式,都沒選擇更為乾淨利落的『淨死』,而是選擇劫殺這種看起來更驚險的方式,好讓陳初不至於毫無招架之力、能感受到對弈的樂趣。

  阿瑜出發點是好的,但心思這般多,怎會活的不累難怪最近一年多始終悶悶不樂。

  廳內安靜幾息,只余棋子丟回棋囊時發出的清脆響聲,阿瑜似有察覺,抬頭一看,卻發現叔叔正在含笑看著自己,阿瑜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低聲道:「叔叔看甚?阿瑜臉上有花兒麼?」

  陳初卻抬手撫了阿瑜臉頰上的小酒窩,感嘆道:「已許久沒看到過阿瑜腮畔梨渦了,阿瑜一笑,臉上確實開了花。」

  阿瑜被這土味情話撩的小小嬌羞一下,腮畔酒窩愈深,口中卻稍顯落莫道:「旁的事,阿瑜也幫不了叔叔,若能使叔叔繁忙之餘喜悅一回,阿瑜便多笑一笑。」

  無意間,阿瑜說出了自己眼下的困境出嫁後,持家坐鎮有貓兒,府外一切事宜又被蔡嫿把持死死的。

  論才幹,有前頭兩位姐姐存在,根本沒阿瑜發揮的空間。

  論得寵,又比不過傻乎乎的玉儂。

  這讓自幼有才名、心高氣傲的阿瑜來說,充滿了挫敗感。

  日積月累下,本就心思重的阿瑜,自然心情鬱結。

  陳初卻忽然道:「下月,大軍出征,岳丈兼了天策府長史,也要隨軍去往南京,調度糧草、梳理吏治,阿瑜帶著念兒也一同前往吧。剛好可一覽北地壯闊,只當散散心.」

  阿瑜聞言,兩側嘴角不可抑制的開始上翹,已露出幾顆貝齒,可這笑容又被她強行憋了回去,只見她扇動著卷翹的睫毛,遲疑道:「阿瑜一個婦道人家,隨叔叔去往南京,拋頭露面會不會被人說三道四呀?」

  「也是哈」陳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裝模作樣思索一番,卻道:「那我帶玉儂去好了,反正她傻兮兮的,也不怕被人說三道四。」

  阿瑜滿懷期待的小臉頓時一垮,可隨後才從陳初的一臉壞笑中看出某些端倪,連忙佯裝生氣道:「叔叔淨來捉弄人!我又沒說不去.」

  「哈哈哈,下月初出發,阿瑜記得提前收拾行囊.」

  正說笑間,卻有丫鬟來報,城北有了緊急軍情。

  陳初起身去往了前宅。

  「.女校的學生被荊湖兵騷擾,由此生了衝突,事發地恰好在新二十二團駐地外.」小乙瞄了上首的陳初一眼,有心替自家兄弟們說話,接著道:「二二團部分將士出於一時義憤,出營參與了.參與了毆鬥。」

  「咱們的人吃虧了沒?」

  聽楚王這麼問,小乙放心許多,便小心回道:「沒吃虧他們那邊只有十幾個人,但荊湖軍有名叫做杜宏的什長,被.打死了。」

  「死了?」

  直到聽說鬧出了人命,陳初才慢悠悠站了起來,「走,過去看看。」

  軍中袍澤,對內,只講一個『義』字;對外,永遠只認『拳頭』。

  荊湖軍一行十幾人中,只有曹老六跑回了本方大營。

  得知還有十來人被淮北軍捉了,營正解天祿一邊集合弟兄,一邊親自去了上司天雄軍指揮使孫渭處稟告。

  孫渭身為一名指揮使,自然比解天祿、祝德恩這些中下級軍官更為了解當今形勢。

  可軍隊這種地方,義字當先,若下屬吃虧、他這名上司縮頭不前,甚至阻攔弟兄報復,日後誰還聽他的?

  最終,孫渭道:「你只管帶人去將弟兄搶回來,我不便出面,若淮北軍尋上門來,我自會找上吳大帥保你!」

  有了這句話,解天祿再無後顧之憂,當即帶上三百弟兄殺氣騰騰的來到淮北軍二二團軍營外。

  此時,二二團駐地外剛剛恢復平靜,祝德恩等十餘人一個個鼻青臉腫、雙手抱頭在營外蹲了一排。

  而首犯杜宏卻在方才混亂中不知被誰下了死手,腦袋呈一個詭異角度歪在一旁,完全沒了聲息。

  軍營大門旁的崗亭內,女校的幾名學生正在接受錦衣所的聞訊。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以至於驚動了錦衣所指揮使賀北。

  賀北長年幹著找自己人麻煩的差事,人緣極差,身上透著一股日積月累下的陰冷氣息。

  整個淮北軍,若說害怕的人,只有楚王和賀北。

  只不過,各位跋扈將士對楚王是又敬又怕,對賀北則是厭惡加恐懼。

  見他親自來了,就連二二團團長康石頭也不願靠近崗亭。

  可站在遠處的趙恆眼見明秀在錦衣所的盤問下嚇的不住哭泣,著急不已。

  依舊留在現場的虎頭見狀,恍然大悟道:「哎呀,前些日子我便聽太奶奶說起過,恆哥兒有了中意的女子,想請阿姐主持上門提親,莫非就是這位小娘?」

  趙恆馬上漲紅了臉,吭吭哧哧道:「侄兒是向老祖奶奶說過一嘴,原想著待出征歸來,侄兒立了功再操辦提親一事呢。」

  虎頭聽恆哥兒說『立功之後再提親』,不由哈哈一笑,擺足了長輩架勢,「不錯!有志氣,沒給咱趙家丟人!」

  說罷,虎頭拉上嘉嫆走向了崗亭。

  崗亭外,自有錦衣所的公人警戒,許是賀北的氣質影響了整個機構的氣質,這名公人即便是看見兩名嬌滴滴的美貌小娘子,也沒能露出半分柔和表情,只以冷硬語氣道:「錦衣所公幹,閒人勿近!」

  虎頭也不著急,只勾頭往崗亭內喊了一句,「賀大哥,是我~被你盤問那幾位是我的同窗,我也方才之事的目擊者,讓我進去吧。」

  崗亭內的賀北聞聲看了過去,想瞧瞧是誰喊自己『賀大哥』。

  下一息,崗亭內的其他錦衣所公人驚恐的看到.外號『霜臉鐵面』的賀指揮使竟擠出了一絲和藹笑容。

  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笑過了,這笑容顯得生硬、彆扭。

  「讓兩位娘子進來。」

  賀北先吩咐屬下一聲,待虎頭入內後,竟率先一拱手見禮道:「見過小趙娘子.」

  當下,能讀女校的女子,除了烈士遺孤,便是父母比較開明的家庭。

  是以,她們大多有著遠超同齡女子的見識。

  明秀作為當事人之一,被這惡名在外的錦衣所嚇壞了,不住抽泣。

  但那司嵐卻敏銳注意了兩個細節,一來,這錦衣所指揮使位高權重,只聽命於楚王一人,這般重臣竟主動向趙相宜行禮?

  二來,賀北稱呼趙相宜為小趙娘子.這個『小』字很是意味深長,能被這般稱呼,註定趙相宜有位極厲害的『大趙娘子』姐姐。

  那邊,虎頭回禮後,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幾位校友,卻嘟了腮,似有不滿道:「賀大哥,這幾位都是我們女校的學生,又無作奸犯科之事,賀大哥為何恐嚇她們?」

  賀北一時尷尬,回道:「小趙娘子誤會了,今日毆鬥,有淮北、荊湖兩軍將士參與,我只是請她們幾人過來詢問一番,弄清前因後果。並未恐嚇.」

  「沒有恐嚇,怎將她們嚇哭了?」

  虎頭抬手指向了同窗們,便是正在哭泣的明秀也抬頭看了過來,司嵐幾人更是趕緊點頭,以示她們幾位確實被恐嚇了。

  「.」

  賀北頗有些無奈.自己長得嚇人了些,難道也是錯?

  這邊,虎頭接著又道:「去年年末,淮北新頒律令中規定,若遇涉及婦人官司,婦人部可從旁監督審問過程,要不然我去請丁嬌姐姐前來?」

  司嵐、明秀齊齊看向了虎頭.丁嬌是淮北近來婦人中口耳相傳的一個傳奇人物,以女子之身任了一個七品職司。

  當然,在有些傳統婦人眼中,女子拋頭露面非常不妥,遠不如嫁個好夫君來的風光。

  可在女校的學生中,支過前、上過戰場,並且臨危不懼將敵人引入埋伏圈的丁娘子,簡直是我輩楷模!

  可這趙相宜.不但和錦衣所賀指揮使說的上話,甚至口口聲聲把丁娘子請來,她到底是甚來頭啊?

  賀北卻解釋道:「小趙娘子,我等在此並非審問,只是這幾位娘子作為目擊者,有義務配合調查。」

  怪不得賀北到處招人嫌,他這性子的確剛直了些,即便是面對王妃胞妹,也據理力爭,沒有當場放走女校學生。

  並且,虎頭提了去年新頒律令,賀北也以百姓有『配合調查的義務』來反駁。

  一旁的嘉嫆已在悄悄扯虎頭的衣袖,示意她算了吧.虎頭終究長大了,沒有一點惱怒,卻道:「也好,今日之事我看的清清楚楚,剛好我也做一份口供吧,以便賀大哥調查是非曲直」

  若是旁人,大概要連稱『不敢』了,賀北卻稍一思索,乾脆道:「也好!來人,研磨.」

  說罷,自己坐在公案後,親自記錄王妃胞妹的口供。

  「.今日,我受阿姐囑託,前來為恆哥兒送換洗衣物.」

  「恆哥兒?」

  「嗯,二二團一位排長.恰好看見十三名荊湖兵滋擾女校學生」

  這一份口供大約用了一刻鐘,賀北剛吹乾上頭墨跡,卻聽外頭一陣喧譁。

  只見遠處快速跑來約莫三百人的隊伍,直直朝二二團駐地衝來。

  營外擺攤小販最先察覺不妙,也顧不上收攤,抓上錢袋子遠遠跑開了。

  正此時,十餘騎士也從蔡州城的方向趕到了近處,紛紛勒馬駐足。

  「初哥兒,要不要調近衛一團的弟兄前來彈壓!」

  長子見荊湖兵已跑到了二二團幾百步外,不由著急道。

  陳初卻淡定的將馬鞭塞進腰間,望著二二團的營寨道:「讓他們自己應付,僅僅三百來人,康石頭若讓他們沖了營,那他們還出征個屁!打不贏,就留在蔡州看家!」

  陳初話音剛落,營寨內嗩吶又響。

  營內原本就因為方才那次衝突而聚在操場的將士迅速集合,隨後,卻見康石頭親自領著一營人衝出了營寨,另有一部卻在出營後避開主道,從東側一片樹林後來了一個大迂迴,直接繞到了荊湖軍的後方。

  騎馬站在高坡上的陳初,見狀不由啞然失笑,「好小子,這是打算包圓啊!」

  那荊湖路營正解天祿終歸知曉不能動刀槍,是以,雙方在營外對峙時都是赤手空拳。

  解天祿本來還準備了一些質問的話術,可當他看到屬下如同俘虜一般蹲了一排,更有一人橫屍當場,不由得怒髮衝冠,當即便罵道:「誰殺了我的人,拿命來抵!」

  康石頭做了兩手準備,若對方講理,便理論一番,若對方不講理,那就比比誰的拳頭硬。

  抱著先禮後兵的態度,康石頭越眾而出,朝解天祿大聲道:「今日你荊湖軍在我軍營外滋事,有錯在先,你速速回營,自有上頭大人交涉,是非曲直當有公論!」

  「我論你娘!」

  解天祿吼了一聲,一馬當先便衝上去。

  底層軍士就是這般,他們才不管兩國局勢,眼看死了一名袍澤,豈能善罷甘休是非曲直由上頭的大人來論,但這口窩囊氣,必須出了。

  在動手這一點上,荊湖軍並不憷淮北軍一來,前年北伐,荊湖軍並未經歷惡戰。

  二來,淮北軍揚名天下的是天雷炮、火銃,赤手空拳誰怕誰?

  隨著解天祿那聲叫罵,場面頓時火爆起來。

  跟在陳初身旁的天策府軍咨祭酒折彥文望著數百人群毆的現場,擔憂道:「王爺,就讓他們這麼打下去?」

  陳初遠眺著已從後方包抄上去的二二團另一部,只道:「他們不服,就打到他們服氣為止,免得旁人以為咱淮北軍只會憑藉火器犀利逞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