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潁川縣內波未平,忽聞吳城伏殺星

  「娘娘,方才奴婢問了後宅門子,說小趙娘子一早便牽著那匹馬同小滿出府了。§.•´¨'°÷•..× ❻➈𝕊ᕼ𝓊𝔁.ςⓄᵐ ×,.•´¨'°÷•..§」

  午時末,點絳回到阿瑜暫住的獨立院落回稟。

  阿瑜看了眼餐桌上已漸漸冷掉的飯食,又看向了屋外白花花的日頭,搖頭道:「這丫頭,也不嫌日頭毒,怕是又玩瘋了,飯都顧不上吃。」

  「娘娘先吃吧,小趙娘子剛得了心愛的馬兒,興許撒歡忘了時辰。」

  點絳勸道,阿瑜抬手指了指桌面的幾盤菜餚,卻道:「將這幾樣虎頭愛吃的端去後廚鍋灶溫著,待她回來再端出來。」

  點絳隨即吩咐丫鬟按阿瑜吩咐去做,同時笑道:「娘娘待小趙娘子真好,自家親妹也不過如此了。」

  阿瑜笑笑沒吭聲,虎頭能被一家子寵愛,除了因為她王妃胞妹的身份外,更重要的,是因為楚王疼她疼的很。

  就像這回來潁川,當著王妃的面,楚王甚也沒表示。

  但車隊離開蔡州城後,老白一人追出十里,送給虎頭一隻包袱,包袱里有虎頭愛吃的零嘴、數額不小的貨票,甚至還有一隻叫做美羊羊的『小羊人』木偶玩具。

  雖老白沒說明,但同乘一車的阿瑜、蔡嫿以及虎頭,都知道這是楚王讓老白送來的。

  搞的虎頭當場落了淚,捧著那木偶又哭又笑道:「哥哥真是的,相宜又不是小孩了,還送我這哄小娃娃的玩具」

  虎頭床頭擺著好些個雕工簡陋、樣式各異的木偶,有的是楚王在棲鳳嶺做逃戶時雕給她的、有的是他在桐山做馬快時雕的。

  近些年,因事務繁忙,虎頭已好久沒收到過哥哥送她的小木偶了。

  人人都道,王妃嚴厲約束虎頭卻屢屢不成功的漏洞在於玉儂,其實自家人最清楚,對虎頭管束一事中最大的漏洞在王爺!

  若無他明里暗裡的支持,玉儂哪有膽子敢違背貓兒的意願,隔三差五給虎頭塞錢花。

  大體上,楚王和王妃分別扮演著類似慈父嚴母的角色。

  也正因此,一家子人才會那般寵溺這丫頭。

  王妃胞妹的身份,說尊貴也尊貴,但她畢竟不姓陳,若非王爺的袒護,虎頭在府里也不會那般超然。

  「點絳,你去府門守著吧,若虎頭回來,讓她趕緊來吃飯。」

  阿瑜做了最後吩咐。

  陳家前宅。

  「歪了歪了,左邊再高上一寸.」

  二進正堂外,堂堂潁川知縣杜尚意,竟充當了管事一般的角色,指揮兩名陳家下人將賀壽對聯貼了上去。

  『六秩華筵新歲月,三千慈訓大文章』

  杜尚意抬頭默念一遍,只覺此壽聯極佳。

  此時,像他這般主動在陳家幫忙的,還有其他府內官員和世家士紳。

  平日裡,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此刻卻甘願頂著大日頭忙前跑後。

  好像不這樣,就顯現不出和陳家的親近關係似得。

  別的人還好說,但在場眾人中,卻有一人的出現令杜尚意有些不滿隔壁郾城知縣侯節夫!

  兩人年紀相仿,出身近似,隱隱是潁昌府屬官中的競爭者。

  陳家本就在潁川,杜尚意身為潁川知縣在此幫忙,勉強說的過去。

  但你一個外縣知縣,竟也棄公務於不顧,巴巴跑來陳家套近乎官員的體面呢!

  杜尚意瞄了一眼正彎腰撅著屁股、幫陳家拔掉院內角落雜草的侯節夫,暗罵道:呸,馬屁精!

  烏鴉落在了豬身上,只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正此時,忽有一名縣衙吏人神色慌張的小跑近前,貼耳道:「大人,不好了!方才官道上發生一起命案,有兩人殞命!」

  杜尚意瞬間黑了臉後日便是陳家老夫人大壽,治下卻在此時出現了命案,殊為不吉!

  這事他還不能不處理,畢竟是人命案啊!

  「休要聲張,莫擾了陳家喜慶!」

  杜尚意低聲囑咐一句,忿忿瞅了眼表現積極的侯節夫,轉身去往縣衙。

  他剛離開不足十息,卻另有一名侯節夫的隨從急慌慌走到候知縣身旁,一番耳語,後者不由神色一變。

  轉頭,剛好看到急匆匆離去的杜尚意背影,侯節夫微一沉吟,快步追了上去。

  「杜知縣,杜知縣!」

  陳府大門外,身體肥胖的侯節夫終於喘著粗氣追上了杜尚意。

  杜尚意好生意外,不由駐足,矜持拱手道:「候知縣何事?」

  「杜知縣,咱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處拐角,侯節夫一番快速解釋,杜尚意不由愕然,「苦主是郾城縣尉?」

  「正是。」侯節夫意味深長的往賓客進進出出的陳家大門看了一眼,低聲道:「杜知縣怕是不知,我這縣尉,乃陳老夫人甥孫,陳妃表兄」

  杜尚意的臉色突然鄭重起來,「謝候兄提點!候兄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呵呵,杜兄,如今首重要務便是不可壞了後日壽辰。杜兄可先讓許縣尉前來賀壽,至於行兇之人,問清跟腳,待壽辰過罷,再做發落。」

  「候兄不如隨我同去縣衙,安撫許縣尉一番。」

  「也好.」

  兩人迅速達成一致。

  因傳信之人言語不詳,兩位知縣對具體情況了解不多,回到縣衙後,見到暴跳如雷的許萬鈞,杜尚意又是賠罪又是檢討縣內不靖致使許大人的伴當出現了死傷。

  一個知縣,面對一名縣尉、且是隔壁縣的縣尉,低三下四

  旁人看的一頭霧水,杜尚意卻十分感激侯節夫,感激後者提醒了許萬鈞的背景杜尚意自然不忌憚一名縣尉,但有位表妹是楚王妃的縣尉,卻得打起十分小心應付啊!

  未及提審兇手,後頭卻傳信道:三名女子自稱是陳妃侍女。

  直至此時,杜尚意才知道,所謂兇手竟是女人。

  可坐在縣衙大堂內的許萬鈞卻當即大罵道:「休聽她們胡言!方才,那賤婢還聲稱有楚王胞妹在場呢!我觀這三人信口雌黃、且有駿馬同行,必定是竊了主家財物的逃奴!」

  今日吃了癟、又被嚇了個半死的許萬鈞唾沫橫飛,杜尚意眼瞅著前者那星星點點的唾沫飛到了自己臉上。

  許萬鈞半年前還是名遊手好閒的潑皮,眼界有限,但杜尚意卻不傻.一名女子能在轉瞬間殺了兩名壯漢,事後又肯乖乖跟隨潁川衙役回縣衙。

  對方若真是逃奴,何不擊殺衙役逃竄!

  敢跟著回來,便說明對方有底氣.

  低頭看了一眼口供上『趙相宜、陳小滿、陳鹿兒』三名侍女的姓名,杜尚意喊來公人,讓他記住三人名字,前去陳家求見陳妃,以確定這三女到底是不是陳妃隨從。

  可旁邊的許萬鈞聽了,卻一跳三尺高,指著杜尚意的鼻子喝道:「我說了你不信,卻信她們?」

  「求證一番,不過小半時辰的事,若真是陳妃侍女,那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麼」

  杜尚意賠笑道。

  這是在說,陳妃的侍女和陳妃表兄,勉強算作一家人,若三女果真是陳妃的人,怎樣處置就要你們家內部協商了,小小潁川縣衙可不敢胡亂摻和你家的事。

  可許萬鈞一聽,卻更怒了,「呸!幾個賤婢,即便真是我阿瑜表妹的侍女,又能如何!低賤奴僕,也敢妄稱和本官是一家人?上刑,來呀,給她們上刑!日後若我表妹怪罪,本官擔著!」

  「是是是,許大人稍等,稍等.」杜尚意連連賠笑,卻堅決不肯在未弄清狀況的情況下,按許萬鈞的要求處置『陳妃侍女』。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杜尚意正是因為這份謹慎,保得了小命一條.

  未時三刻。

  譚氏來到女兒住處,母女倆躲在房中說了會悄悄話,送走母親後,阿瑜關上門,悄悄掀開百迭裙、褪下褻褲看了一眼。

  褲中那『女兒寶』依舊乾乾淨淨。

  說起這玩意兒的來歷,自然和她那愛鼓搗些希奇物件的夫君有關。

  當今女兒家來月事,要麼閉門不出,要麼用那布帶折迭多層墊入褲內。

  總之,諸多不便。

  隨著這兩年淮南木綿大量供應,去年陳初趁著閒暇在家,弄來不少脫脂棉花,經陽光暴曬、酒精蒸熏、壓縮成塊,再縫入親膚的細棉布中,便做成了這女兒寶。

  起初,貓兒得知此物的作用時,連連阻止陳初,不允他再搞這種羞於啟齒的東西。

  便是瘋癲蔡嫿知曉後,也持反對態度。

  畢竟,當下將女子月事視作不潔、污穢,別家男人,經常會在女眷來月事那幾日避而不見,以免『走霉運』。

  自家這夫君卻若傳出去被旁人知曉,堂堂一個王爺竟為了女眷月事期間方便舒服些,去研究這等與污穢密切相關的物件,不得被人笑死。

  陳初卻道:「正常生理現象,有甚好避諱的。」

  便是全家上陣,都沒能勸住可當這產品被陳初強烈推薦給她們試用後,幾姐妹就再也拒絕不了細布溫柔的觸感、以及月事突然來襲時有它兜底的踏實感了。

  如今,府內已有了個小作坊,專供家中使用。

  閒暇時,幾位姐妹在一起說悄悄話時,總會對自家男人遠超別家男人的體貼而自豪。

  似乎在他眼裡,家裡每個人都是寶貝,沒有人是那種大家族中常見的洩慾工具。

  胡思亂想一陣,阿瑜隨手翻開了一本圖樣冊子,裡頭儘是些嬰兒虎頭鞋、虎頭帽、五毒繡肚兜的繡樣.

  至今日,阿瑜身上的月事已推遲了三天。

  她有預感,或許一直等著的小寶寶這回是真的來了。

  但阿瑜又是個口風極嚴的人,在正式確定以前,她誰都沒說,即便是剛剛來訪的母親都沒告訴。

  待回了蔡州,若能確定喜脈,阿瑜自然要讓叔叔成為第一個知情人。

  不知想到了什麼,阿瑜翻看繡樣的手停了半天沒翻頁,嘴角不自覺的勾出一道好看弧度,一雙小梨渦淺淺嵌在白淨臉頰上。

  「娘娘!娘娘!」

  門外忽然響起點絳明顯慌亂的聲音,將阿瑜嚇了一跳。

  整理好衣裳,阿瑜起身開門,卻見往日行止有度的點絳竟一頭大汗,臉色發白。

  「怎了?」阿瑜不由奇怪。

  點絳吞了口唾沫,卻依然沒能緩解因緊張造成的聲帶乾澀,「娘娘,小趙娘子被.被捉進潁川縣衙了。」

  「什麼???」阿瑜一臉難以置信。

  點絳繼續澀聲道:「方才有公人求見,說說,小趙娘子和小滿殺了人,被捉進了縣衙!」

  阿瑜身子一晃,不待點絳攙扶已自己便穩住了身形,只沉吟兩息,阿瑜果斷道:「叫上王恩大哥,點齊隨行侍衛,隨我去縣衙!」

  點絳不由一愣,王恩是王府車夫,淮北軍傷殘軍人退下來的,以脾氣火爆著稱。

  阿瑜帶上王恩,又喊上侍衛,難不成是要去縣衙搶人麼?

  搶人倒不是不行,只是不符合書香門第出身的阿瑜脾性.照以往,她該細細謀劃一番,既不使人抓了話柄、又能將事情辦了,才是她的行事風格。

  難不成,果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嫁入了將門,便是世家溫婉小娘也變的霸道了?

  已走出幾步的阿瑜回頭見點絳站在原地發怔,不由急道:「還愣著作甚,快些!對了,再帶上我的命服!」

  午後,未時末。

  潁川縣衙大門外,兩名值守衙役正談著今午官道上發生的一樁奇案.隔壁郾城縣尉許萬鈞的兩名伴當,竟被一位小娘殺了。

  奇哉,怪哉。

  甚小娘能擊殺兩名壯漢?

  難道是女飛賊,江洋大盜?

  兩人正議論之時,忽見一名跛腿大漢直衝衝上了台階,衙役一愣,抬手便要阻攔。

  那大漢不見使力,好像只輕輕一推,兩衙役便承受不住一般,往左右兩側騰騰騰退了好幾步。

  衙役不由大怒,正待招呼裡頭同僚,卻見那大漢清開道路也不入內,反而站在一旁,喊道:「請,楚王府,陳妃娘娘.」

  話音落,又見一面容姣美、神色冷冽的美人快步走了進去,後頭跟隨丫鬟婆子數名。

  再後頭,是二十來名表情肅穆、身穿錦衣的漢子,腰左掛弩、腰右佩刀。

  凜凜殺意,猶如實體。

  一看,便是久經戰陣廝殺的好漢.

  兩名衙役竟被駭的不敢吭聲,緊貼牆角,唯恐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後被當場斬殺。

  這幫人入內直奔二堂,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後,衙役才如蒙大赦一般長出一口氣。

  「老天爺,這是誰家的人,好兇!」

  「你耳朵塞驢毛了?沒聽那跛腿漢子喊麼,楚王府,陳妃!」

  「哪個陳妃?」

  「還能是哪個陳妃?咱潁川縣,只陳家有女兒嫁入了楚王府!」

  「我哩個老天爺,咱縣衙咋惹到楚王了.完了完了」

  縣衙二堂。

  只有許萬鈞一人在高聲咆哮。

  郾城知縣侯節夫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看熱鬧的模樣。

  被指桑罵槐的杜尚意依舊保持著和煦笑容,將辱罵照單全收。

  直到衙門外忽然遙遙傳來一聲,『楚王府,陳妃』的雄渾喊聲。

  堂內三人齊齊扭頭。

  幾息後,阿瑜邁著步幅不大、卻頻率極高的快步走進堂內。

  杜尚意、侯節夫都參與了數日前迎接阿瑜一行,自然認得來人。

  「下官見過陳妃.」

  兩人連忙行禮,杜尚意心中不免咯噔一聲,暗道:看來,這三女還真是陳妃侍女,說不定還是極為親密的貼身侍女,不然也不至於勞駕陳妃親自過來。

  當初,因嘉柔大酬賓,王府女眷人人有誥命。

  阿瑜這五品誥命,便是見了潁昌知府也不需行禮。

  不過,為了顯得謙恭,阿瑜見了娘家父母官大多都會行上一禮。

  可這次,阿瑜不但沒行禮,甚至對方行禮後她連回禮都沒做,開口便道:「人呢?」

  杜尚意自然知曉陳妃要的是誰,連忙讓公人將三女從後堂領了過來。

  幸虧他機敏,沒有用刑、也沒有將人收監。

  可虎頭畢竟從馬上摔了一跤,此時滿身塵土,髮髻散亂,臉頰一側的擦傷還在滲著細小血珠,再和塵土一混,臉蛋上髒兮兮的。

  從始至終沒掉一滴淚的虎頭,突然見到了家人,不禁小嘴一扁,眼裡續起了淚包包,被圓潤臥蠶兜住,搖搖欲墜。

  說不出的可憐。

  阿瑜見狀,三不變做兩步走,快速上前一把將虎頭攬進懷裡,邊撫虎頭後背邊道:「不怕不怕,阿瑜姐姐來了」

  不哄還好,這一哄,登時將虎頭怒、驚、懼等各類情緒醞釀出的眼淚勾了出來。

  緊緊抱住阿瑜的後背,哭的小身板直顫,「阿瑜姐姐,我想回家嗚嗚嗚.」

  這廂邊,杜尚意和侯節夫終於察覺出有點不對勁了。

  即便是陳妃的貼身侍女,主僕也不該如此親密啊!

  他們卻不知,聲稱己方三人是陳妃侍女的,正是鹿兒.午時她說虎頭是楚王之妹,對方不信,鹿兒事後反思,此刻越是將虎頭說的尊貴,越難取信於旁人。

  乾脆說成陳妃侍女,還有幾分可信,反正只要陳妃見了虎頭的名字,肯定會來救她們。

  只要見了面,就不怕了。

  可那許萬鈞瞧見眼前一幕卻不樂意了他好歹是阿瑜遠房表兄,可自己這表妹來了縣衙,卻不和他招呼,反而只顧安慰一個侍女!

  陳瑾瑜,你還能不能分清遠近了?

  「咳咳,阿瑜啊,這幾名賤婢真是你家的?這小丫頭出口傷人在先,另一賤婢連殺我兩人。就算是你家的人,也需好好管教,不然這等賤婢早晚給你惹出更大.」

  正一肚子火無處發泄的阿瑜,強忍著也沒能等他把話說完。

  卻見阿瑜單手輕拍虎頭後背,猛地轉身怒視許萬鈞,斥道:「住口!阿瑜也是你叫的?這是王妃一母同胞的親妹!你卻張口賤婢、閉口賤婢,你算個甚東西!」

  「.」

  許萬鈞張著嘴巴、漲紅了臉,愣在原地這貨直到此時還未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因為被表妹不留情面的呵斥,下不來台。

  可杜尚意和侯節夫卻驚悚對視一眼。

  天爺,出大事了.

  罵了不知所謂的許萬鈞,阿瑜轉頭看向了杜尚意。

  今日一事,她至今尚未了解清楚,只知個大概,比如虎頭被摔了,小滿也真的殺了人。

  事發經過,她自然會問。

  但肯定要將人帶回去。

  於是,阿瑜稍一沉吟,口吻稍微柔和了一點,「杜知縣,人我先帶回去了,此案若有事需詢問我王府家眷,知縣大人隨時可遣人去陳家找我。」

  「是是是。」杜尚意躬身拱手,連忙讓開了去路。

  人命案,放走人不合規矩.但涉及王府,再借杜尚意十個膽子,也不敢硬扣。

  沒見麼,外頭整齊列隊站在烈日下的王府侍衛,一個個目光不善,那視線一直在他們幾人喉嚨間游弋。

  阿瑜申時初帶人離開了縣衙,帶來的命服完全沒用上她原本打算,萬一潁川知縣不配合,阿瑜便要仗著五品誥命強壓度杜尚意。

  沒想到這般順利。

  畢竟是人命案啊!

  阿瑜出嫁後,近幾年多在王府,少了些與外界打交道的經驗。

  今日一事,她方知夫君在大齊官員中的威懾力.

  下午,阿瑜安排人給虎頭沐浴洗漱,又陪她說了會話。

  後來又分別找小滿和鹿兒了解了事情全部經過,心中已有了計較。

  她這邊了解了情況,而許萬鈞在得知今日欺的是王妃胞妹後,也沒閒著。

  傍晚時分,阿瑜便被老太太喚了過去。

  屋內,除了老太太,還有一臉凝重的三叔陳景虞,和滿是擔憂神色的譚氏。

  不用猜也知,姨祖母定然已找過祖母哭訴過了,祖母大概是來說和的。

  「阿瑜呀,今日之事完全出於誤會,還好沒有釀出大錯,那小趙娘子是怎想的?」

  梁氏先開口了,阿瑜卻反問道:「祖母是怎想的?」

  梁氏未答,看了三子一眼,陳景虞無奈,只得替母親道:「阿瑜也知,你姨祖母家中兩代單傳,只鈞哥兒一根獨苗。家裡的意思是明日讓鈞哥兒去向小趙娘子陪個罪,咱再出些錢財彌補一番,阿瑜覺著如何?」

  阿瑜耷著眼皮,目光下視,「祖母、三叔,你們覺著我家缺這點錢財麼?」

  「.」

  「.」

  這話一出口,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譚氏看了女兒一眼,欲言又止。

  陳景虞神色複雜,梁氏面色不虞

  能讓三人同時露出各色表情的,是阿瑜那句『你們覺著我家』。

  我家是楚王府現在坐在此間和祖母、三叔談判的,不是你潁川陳的孫女、侄女,而是楚王府的側妃陳瑾瑜!

  梁氏也是個性子要強之人,聞言也淡淡回道:「那陳妃以為,該當如何?」

  阿瑜像是沒聽出稱呼的改變,繼續石破天驚道:「午間參與欺負相宜的伴當、皂衣,交由我府上處置。至於許萬鈞為留陳家體面,祖母私下處治吧。對外宣稱暴病而亡」

  「!!!」

  幾人又是一驚,就連陳景虞也難以置信的看向了阿瑜。

  這還是我家那知書達禮的侄女麼?

  那許萬鈞有錯,但終歸罪不至死吧,並且和自家還有血脈聯繫.那些伴當皂衣悄悄處治也就算了,弒殺表兄,這話你怎說的出口!

  「阿瑜!」陳景虞在母親開口前,口吻嚴厲的喝了一聲。

  這次,阿瑜終於肯抬頭看向了祖母,目光中尚存有一股溫情,語氣也緩和許多,「祖母,許萬鈞在城外三里、光天化日便敢當道攔截良家小娘,可想他在郾城有多跋扈!我潁川陳家千年清貴,有了這等不智、不賢的愚蠢親戚,需儘早剜除為妙,不然早晚累及爹爹、二叔。」

  陳家規矩大,何曾有過孫兒教育祖母的先例,再者,這親戚本就是梁氏那邊的,阿瑜的話,也能被梁氏理解為『祖母親人會連累陳家』的意思。

  梁氏愈加不滿,沉聲道:「這是老身家事,陳妃是在教老身如何治家麼?」

  見事已至今,祖母仍舊這幅態度,阿瑜沉默許久,卻道:「阿瑜知曉祖母心疼姨祖母一家。可今日之事,若非會拳腳功夫的小滿在場,相宜會是何種結局?到那時,祖母可曾想,孫兒如何面對夫君、王妃!許萬鈞是祖母甥孫,阿瑜便不是祖母孫兒了麼?」

  這問題直擊梁氏內心,竟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得硬辯道:「那小趙娘子不是沒多大事麼!再說了,鈞哥兒有錯,卻罪不至死,磕頭賠罪還不成麼?早聞楚王從不以勢壓人、王妃賢惠淑德,便是他們夫婦親至潁川,也沒有將鈞哥兒處死的道理!」

  這話既抬了楚王夫婦一下,又表明梁氏想要硬保許萬鈞的態度。

  阿瑜最後一點耐心終於消磨殆盡,不再勸了。

  卻見她抬起美眸往南邊望了一眼,悠悠道:「祖母,王爺和王妃的名聲自然沾不得污點。但我家呀,卻有位蔡姐姐.如今她正在南八十里的吳城鎮辦事,一日可達潁川。想來今日之事已有人快馬加鞭前往吳城、蔡州報信.

  若照孫兒的意思趁早處治了許萬鈞,蔡姐姐或許會看在孫兒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若等到蔡姐姐到了,不止許萬鈞要死,便是姨祖母能不能活都另說。

  到那時,咱陳家的體面可就沒了我家蔡姐姐,脾氣可不太好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