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信仰之思
夜,戌時末。
一日忙碌結束,陳初返回灑金巷。
往常這個辰時,貓兒和蔡嫿要麼聚在玉儂的望鄉園逗弄小元寶,要麼待在書房查閱商行帳目。
但今日,三人竟不約而同早早睡下。
倍感意外的陳初先去了涵春堂,主人臥房內已是黑燈瞎火。
聽白露講,貓兒今日累了,早在半個時辰前已洗漱上床。
陳初只得轉去了青朴園,蔡嫿臥房倒還亮著燈火,裡面卻上了門栓
「三娘子,侯爺來了。」
茹兒幫陳初喊門時,卻聽蔡嫿槅門吟道:「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
噫,消息傳的好快!
「嫿兒,先開門,我再與你細說」
陳初想說自己是因公撩妹,蔡嫿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喲,侯爺,今日你剛為那梅瑤姑娘作了新詞,人家肯定要以身相許呀。大才子快些去吧,莫讓梅大家等久了.」
論陰陽怪氣,還得看蔡三娘子。
接連吃了兩次閉門羹,陳初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瞭望鄉園。
『篤篤~』
「臭寶,開門.」
陳初敲響房門,亮著燭火的房內一片寂靜,就在他以為今晚要睡書房之時,房門忽然打開了一條縫,卻見玉儂像做賊一般露出了腦袋左右張望一番,伸手將陳初拉進了屋裡。
陳初進屋後,先踱至旁邊的嬰孩小床,卻沒看見女兒,不由奇怪回頭問道:「小元寶呢?」
「.」見陳初進來先問女兒,卻沒留意自己今晚花了些心思的打扮,玉儂不由微微嘟了肉乎乎的嘴巴,「奶媽抱去睡了.」
陳初見她表情不對,這才注意到散了長發的玉儂此時綁了兩條馬尾辮,本來已到了快要睡覺的時辰,唇瓣上卻又塗了瑩潤口脂、臉頰上擦了一層淡薄胭脂.
看來,早有了準備。
誕下女兒後,玉儂身上自是多了一股成熟韻致,但時而流露出的動作神態,偏偏又充滿小女兒班的純真無邪。
燭火下,既純又欲,似嬌似嗔,勾人心魄。
自從去年有了身孕,兩人已近一年沒有同房.
原本玉儂還想稍稍矜持一下,可沒說上兩句話,便作乳燕投林撲進懷裡,再踮腳抱上了陳初的脖子。
滾做一團.
子時初。
雲收雨住,玉儂枕著陳初的胳膊,調皮地以蔥指在後者袒著胸口寫起了那首卜算子。
陳初一臂反曲枕在腦後,一臂環著玉儂,大手無意識地在後者光潔如緞的後背上遊走。
賢者時間,放空大腦後,思路反而清晰了許多。
不由得又想起了今日和陳景安的談話。
其實,陳景安的某些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管願不願意承認,華夏歷史和儒學根本無法做徹底切割。
某種程度上,全盤否定儒學,便是否定華夏歷史。
這樣做,就是標準的歷史虛無主義,也必然造就信仰真空。
後世不就是這樣麼,為了佐證儒學的壞,網絡上可以將文天祥抹黑成怯弱貪生之輩,陸秀夫也能被當成『儒士誤國』的無能之人
誠然,儒學千年傳承中『水太涼、頭皮癢』的錢謙益之流比比皆是,但持節守義的蘇武、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譚嗣同、病危不食美國救濟糧的朱自清
同樣閃耀著華夏文人『為大義、不惜身』的光芒,他們的底層成色,幾乎都和儒學息息相關。
若強行將儒學、以及千年來儒學中的代表人物統統否認,不啻於將華夏文化剝皮抽骨。
後世大約便是如此,全盤否定自己的文化傳承後,綿延數千年的文化習俗愈髮式微、西洋節日反而大行其道。
這一點,西方做的蠻好,就像他們的一神教中世紀以後,有明確記載的神職人員煉銅、剝削、屠殺等等作惡之事連篇累牘,可卻沒人敢否定宗教神聖,至多把這些鍋甩給教會。
上帝怎會是壞的?
如果有了壞人,那麼他一定是背棄了上帝.
同理,他們認定的信仰不可能是壞的,若有了壞人,那也是人的問題,而不是信仰的問題。
不管東西方,都需要一個可以凝聚人心、可以達成共同認知的信仰。
這個信仰可以是虛無縹緲的神,也可以是某種學說。
這個信仰是文化向心力,也可以作為對外侵略的先鋒軍
以刀兵槍炮開路的侵略慘烈,以『教化』為名的侵略隱蔽卻遺毒深遠。
而儒學同樣有好有壞,作為學派,它壓制了科學探索精神。
但若作為一種律法之外的行為準則,它卻挑不出太多毛病禮儀仁智信,哪個有錯?
儒家一家獨大不好,但全部否定同樣不對,二極體不可取,去蕪存菁才是正途。
陳初覺得,想要改變目前這種一家獨大的局面也不太難.只需將儒學從顯學的地位上拉下來,將它變成一門類似後世那種思想品德課。
學堂考試時,儒學、算學、物理、化學等科目各占一百分,甚至儒學占一百五十分都沒問題,唯獨不能只考這一科。
當然,前提是科舉時同樣照此。
這樣一來,想要做官的有志青年,自然會相對平均的分配學習時間。
不過,此事推行,若非具有大名望的開國皇帝不可為,否則必被天下士人合力攻訐。
比如隋朝開國文皇帝楊堅,正式啟用科舉制,終於在被世家把持的密不透風的朝堂中撬開了一條縫隙。
如今的士人階層,便如當年的世家。
「公子~」
神遊天外的陳初被一聲輕喚,喊回了魂魄,低頭一看,玉儂正微微仰著鵝蛋臉,眨巴著無辜大眼,有一丟丟委屈。
「怎了?」陳初拉了拉被子,將玉儂露出在外面的肩頭蓋上。
這點小細節,瞬間使得玉儂咧嘴笑了起來,可還是以嬌嗔口吻道:「公子許久不來陪奴奴一回,好不容易來了,又自己發呆,小半時辰不理人家.」
「好了,不想旁的事了。對了,今晚」
「今晚姐姐和蔡姐姐都沒給你開門是吧?」
「呃,你咋知道的?」陳初狐疑的看了玉儂一眼,隨即恍然大悟,「你們三個商量好的?」
「哼~」玉儂皺了皺小鼻子,故作生氣道:「誰讓公子給旁的女人寫新詞的?姐姐和蔡姐姐都沒收到過公子親手作詞呢,她們怎會不生氣!」
玉儂明顯是想裝作和姐姐們同仇敵愾生氣的模樣,可說話時總忍不住想笑。
陳初卻敏銳的捉住了關鍵一點,奇怪道:「既然你們三個商量好了,那你怎給我開了門,這麼一來你豈不是做了叛徒?」
「呃」
玉儂尷尬的咧嘴笑笑,這才撐起身子趴在陳初耳邊悄聲道:「其實奴奴不生氣的,公子早就給我作過詞了。但兩位姐姐不依,我也要隨她們裝作生氣呀!對了,若明日姐姐們問起,公子要說睡在了書房,可別說來了我這裡.」
閨房內就他兩人,玉儂卻依舊用了唇耳相觸的方式說了悄悄話。
溫熱氣流,吹的耳朵上的纖毛癢絲絲的。
豐潤唇瓣,還屢屢不小心刮蹭到陳初的耳廓
這妮子,越來越會了。
陳初側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故作懵懂的玉儂。
翌日。
玉儂故意拖到上午巳時才去了飯廳用餐。
本來,這個時辰兩位姐姐早該吃完飯各忙各的去了。
可今日.貓兒和蔡嫿竟然都留在飯廳,好像專門等著她一般。
玉儂見此,不由一陣心虛,忙賠著笑臉分別向兩人招呼一聲。
「叛徒!」貓兒小聲嘀咕一句。
「沒出息!」蔡嫿瞪著容光煥發的玉儂,咬牙切齒。
眼見昨晚之事露餡,正低頭喝粥的玉儂,抬起頭望向蔡嫿,委屈吧啦道:「蔡姐姐飽漢子不知餓漢子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