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賀新喜

  第284章 賀新喜

  阜昌十一年,正月初一。

  經過昨天一日夜的大雪鋪陳,蔡州內外銀裝素裹。

  雪雖止,北風卻未停,天氣愈加寒冷。

  天光未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段,滴水成冰。

  青朴園一樓臥房內,鋪了地龍,春意融融。

  黑暗中,一株水仙花正在怒放。

  昨晚,算是蔡嫿正式入府的第一天,一家人一同守夜過子時後,陳初陪蔡嫿住進了青朴園。

  一別小兩月,再有二人早已對彼此了如指掌,這晚心境又有所不同,自是一番激烈暢快。

  卯時中,侯府後宅為迎新春,已逐漸忙碌起來。

  俄頃,青朴園也響起了腳步聲,白露挑著燈籠走進寂靜院內。

  不久後,被叫醒的茹兒打著呵欠輕輕敲響了臥房房門。

  「侯爺,三娘子,今日初一,好起了」

  剛剛睡了一個時辰,陳初撐著沉重眼皮起身,一邊摸索衣裳一邊低聲道:「嫿兒,起床了。」

  不想,黑暗中一條圓嫩藕臂精準的攀上了陳初胸口,將人又摁了回來。

  「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嘛,又不用向公婆請安.」半夢半醒的蔡嫿咕噥道,閉眼一個側身,雙臂牢牢箍在了陳初的腰間。

  茹兒在門外久等不聽回應,只得迴轉去外間花廳,向白露告罪一聲。

  後者微微不快,只得返回涵春堂,向早已收拾妥當的令人如實稟告,貓兒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那便讓他們在家睡吧。白露,記得給茹兒說一聲,官人去蔡主事府上拜年的禮物已備好,讓他們起床後來看看,若覺得短了什麼,直接去庫房拿」

  「是。」

  辰時初,貓兒帶著侯府丫鬟婆子以及一什親兵去了城內孤幼局。

  孤幼局,顧名思義,便是收容城中孤兒老人的慈善機構。

  照規矩的話,齊國每座府城都有一個這種機構,但在現實情況中,財政困頓的朝廷早顧不上這種面子工程。

  蔡州孤幼局早在多年前已荒廢,被城中商戶占據做了倉庫。

  前年,貓兒搬來蔡州後才驅逐了不法商戶,重新修葺了屋舍,由四海商行、鷺留圩農墾、蔡州商戶行會共同出資維持孤幼局日常運轉。

  如今,孤幼局內收容孤兒孤女一百一十三名,老人六十餘名。

  因沒有提前通知,突然而至的貓兒,讓孤幼局內稍稍慌亂了一下。

  負責在此主事的名叫立秋,同樣是貓兒當初從『人屠』張立劫掠那批女子中選來的幫手。

  「令人~」

  立秋急吼吼的迎來出來,貓兒交談兩句,徑直去了孤幼局灶房。

  灶房內除了一名專職廚娘,其餘在此幫忙的都是年歲稍大些的孩子。

  貓兒看了蒸籠里冒著熱氣的饅頭,又撈了一隻剛剛煮好的扁食,親自嘗了嘗。

  品出扁食內不乏油葷,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灶房內,蒸汽瀰漫,有眼尖的幫廚孤女看清了來人是誰,不由驚喜的發一聲喊,「令人娘娘來看咱們了」

  只消這一嗓子,不多時,孤幼局內的老幼便迅速從各房中圍了過來。

  貓兒和這些人還蠻熟,熱絡的和一些老人孩童打起了招呼。

  隨後讓白露等人將帶來的吃食給大夥分了,熱烈氛圍中,貓兒笑的溫柔極了,「我家夫君惦記大家,卻公務纏身抽不出時間,特意讓我來替他看看鄉親」

  「謝侯爺掛牽」

  「令人娘娘,回頭替俺們向侯爺問聲新年好。」

  四周一片應和,有些眼窩淺的,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如今這世道,便是親兒子也未必肯給喪失了勞動能力的老人養老,也只有這蔡州,不,是只有路安侯夫婦才會管他們這幫老弱了。

  「娘娘,侯爺甚時候還招兵啊!我想參軍」

  卻見一名瘦高少年從人群中擠到了前頭,面目長的倒也秀氣,只是雀斑多了些。

  「石頭,想要參軍可問過你阿姐了?」

  貓兒似乎和這名少年還認的,不由笑吟吟問了一句。

  「男子漢大丈夫行事豈需詢問婦道人家。」

  石頭努力挺起乾癟胸膛,好使自己看起來更有氣概一些。

  貓兒不由眉頭一皺,批評道:「如今在這世上只剩你和阿姐相依為命,長姐如母,往後可不許再這般說了!」

  石頭和姐姐玉蘭是去年從壽州逃來的難民,父母都在賊亂中喪命,就剩了這一對姐弟。

  去年冬,玉蘭進了城南的紡場做了名紡工,但短時間內還沒能力置地建屋,石頭只能繼續暫住孤幼局。

  這對姐弟的經歷,有些像當初貓兒和虎頭的境況,是以貓兒聽了石頭的話,自然忍不住替玉蘭說兩句。

  旁邊,白露帶著丫鬟們開始分發侯府帶來的吃食。

  因為兩年前有過被賊人所虜的遭遇,平日裡白露性子有些清冷,而此時面對一幫孩童,臉上終于洋溢起發自內心的喜悅。

  沒有家人、自然就不用回家過年的白毛鼠今日負責護衛令人,賊溜溜的雙眼不住往那邊瞄。

  終於沒忍住用胳膊肘搗了搗旁邊的寶喜,「誒,寶子,這名常伴令人左右的小娘是誰?」

  「哪個?」懷裡抱著一名四五歲孤女的寶喜抬頭看了一眼,沒懂白毛鼠問的是誰。

  「就那個,平日不愛笑那個」白毛鼠悄悄生出手指指了一下。

  「那是白露姐姐。」寶喜是住家親兵,對侯府相對熟悉些。

  「哦!她也姓白,俺也姓白!緣分,真是緣分!」白毛鼠像吃了屁似的,縮著脖子嘿嘿直笑,卻更顯猥瑣了.

  「大戲裡的白娘子還姓白哩!」

  寶喜有所察覺,不由認真打量白毛鼠一眼,「白頭兒,你還真敢想啊!白露姐姐是大娘子的左膀右臂。」

  聽出小兄弟是在隱晦說他配不上的意思,白毛鼠不樂意道:「咱好歹是侯爺的親兵隊將,很差麼?」

  「東家的親兵隊將自然不差。但白頭兒你長得還有你這名字嘖嘖嘖。」寶喜搖頭竊笑。

  白毛鼠相當不服氣道:「長相是爹娘給的!名字咋了?老子大名白玉堂,往後你就叫我大名!」

  「白白什麼玩意兒?」

  「老子白玉堂!」

  「噗嗤~」

  辰時末。

  貓兒離了孤幼局,又去城南看望了安置在此的外府災民。

  災民中有一部分已返回了家鄉,剩餘的大多進了場坊謀生。

  貓兒出身底層,總能找到好法子迅速和大家拉近距離。

  『過年家裡可有吃食』、『可有冬衣冬被』.往往幾句平常問候,便會將這些飽經流離之苦的百姓說的眼含熱淚。

  最後,貓兒還不忘再來一遍方才在孤幼局的說辭.路安侯『公務』纏身,我代夫君來看望鄉親。

  總之,貓兒的一系列行為,將陳初在蔡州本已崇高的威望,再次拔高了一丟丟。

  而事實上,困於溫柔鄉的陳初直至辰時中才起床。

  在青朴園進早餐時,茹兒小聲說起了令人今日的安排,「令人說,她要先去趟孤幼局,再去趟城南,代侯爺看望孤寡老幼。午間,令人請了城中軍屬女眷相聚,也不回來吃飯了。令人還說.」

  茹兒小心看了蔡嫿一眼,早已聽的入神的蔡嫿,持著調羹停在唇邊,忘記了喝粥。

  察覺茹兒忽然停了下來,才抬頭道:「說呀,小野.令人還說什麼了?」

  「令人還囑咐了侯爺,起床後莫忘了帶三娘子去給蔡主事拜年,禮物令人已備好了,若三娘子覺得還短了什麼,只管去庫房挑選,令人給三娘子留了庫房鑰匙,放在陳姨娘那裡」

  茹兒說這些時,頗為不好意思。

  可不是麼,人家趙令人不顧嚴寒,一早出門幫侯爺籠絡人心,自家三娘子卻抱著侯爺賴床至今。

  甚至趙令人還貼心的幫你們倆準備好了去岳丈家拜年的禮物

  茹兒能想明白,蔡嫿自然也能想明白。

  其實吧,蔡嫿昨晚新入侯府,早上還真沒想那麼多。

  可就怕對比呀!

  一人全身心為陳家謀事,一人纏著男人不起床.

  如果蔡嫿和玉儂那般,只想安穩做個靠男子寵愛過活的妾室,顯得被嬌慣了一些也沒什麼。

  可她骨子裡就沒有『溫順』這兩個字。

  而貓兒這一手,大度賢惠的正室娘子人設,一下就立住了!

  偏偏蔡嫿挑不出任何毛病,畢竟人家連給爹爹拜年的事都考慮到了,你還只能說謝謝

  「嘻嘻,回頭初郎代我謝過趙令人~」蔡嫿放下調羹,彎起狐狸眼笑了起來。

  正喝粥的陳初奇怪抬頭,道:「你們整日見面,你自己說不就好了?」

  蔡嫿卻風情萬種的斜了陳初一眼,嬌滴滴道:「這是她想讓你看見的,初郎代我謝過,自然比我親自謝她,讓令人更開心。」

  「.」

  陳初察覺這話里味道不對,只呵呵一笑裝傻道:「貓兒就是個愛操心的,快些吃吧,吃過去給岳父拜年。」

  巳時。

  吏曹主事蔡源府上,同樣熱鬧。

  身為桐山系在蔡州年紀最大的長者,他這裡自然不缺拜年之人。

  徐榜、西門恭兄弟、苟勝等人全聚於此,便是陳英俊也攜了新婦、堂弟陳英朗專程來了一趟執晚輩禮向蔡源夫婦拜了年。

  桐山系幾人互相道了吉祥話拜年以後,卻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那徐榜看了眼老神在在坐在主位的蔡源,終於沒憋住,道:「大哥,這下心裡的石頭落地了吧?」

  他說的甚意思,在坐幾人都心知肚明,西門恭跟著爽朗笑道:「昨夜元章背著三娘冒雪從書院街走回灑金巷,如今城內都傳遍了。大哥需擺上一桌好席面,哈哈.」

  蔡源一臉平靜的捋了捋鬍鬚,嘆道:「兒女自有兒女福,嫿兒和元章之事我從不過問,既然他倆中意彼此,老夫也沒甚說的。今早我已讓坤兒列出一份鋪面田宅單子,便算作嫿兒的嫁妝了.」

  眼瞅大哥裝作一副淡然模樣,徐榜酸道:「雖說三娘和元章差了輩分,但咱們可以各論各的嘛。你們一家私下無人時,讓元章隨三娘喊大哥岳丈,咱們兄弟在一起時,他再換回大哥稱呼.」

  哪壺不開提哪壺!

  蔡源微微不悅,正待開口說些什麼,卻聽門外有小廝來報,「老爺!三娘和姑爺攜禮來給您拜年了!大郎和二郎已去了府門迎接.」

  一聽這個,徐榜和西門恭同時起身,快步去往府門相迎。

  雖說是結義兄弟,但幾人如今的依附關係,還是讓他們兩人很注重這等細節。

  蔡源也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只是剛邁出一步,卻又緩緩坐了回去。

  走到房門處的徐榜回頭,瞧見老大淡定坐在原位,不由詫異,「大哥,元章來了!」

  「我知道。」

  「你不去迎他?」

  「自家女婿,有甚好迎的?老夫坐在此處等著便是了.」蔡源端起茶盞,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

  「.」

  哎喲,大哥你豬鼻里插大蔥,裝起來了啊!

  巳時初,蔡家新姑爺進了門,被家裡男人引去了前邊暖閣敘話。

  蔡嫿則隨著婆子去了母親王氏屋裡。

  得知三妹回來,大嫂喬氏、二嫂尤氏也急匆匆趕了過來,前者懷裡還抱了一支首飾匣子。

  尤氏一見面便笑成了花兒,直道:「我嫿兒好手段!昨夜路安侯背你回府,今早便又帶了你回家過年,便是令人的待遇也不過如此了!」

  不說昨晚那一幕,單說正月初一去姨娘家拜年,已屬罕見。

  至少普通姨娘是不可能有這種機會的,其他府上姨娘一年中能回去看望一回爹娘已算夫家大度。

  的確顯出蔡嫿特殊。

  小姑子越得侯爺寵愛,她們這些做嫂嫂在娘家就越有臉面。

  尤氏的二伯便因為這個七拐八繞的姻親關係,憑白升了兩品三級。

  如今尤氏見了娘家人,被打聽最多的就是蔡家三娘和路安侯之間怎樣了.

  站在一旁喬氏一直感激的望著三妹,畢竟她家官人也是因為妹子才做了上穎知縣。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尤氏停話的間隙,喬氏這才上前,打開了自己的首飾匣給蔡嫿看,同時說道:「嫿兒出嫁,嫂嫂也沒甚好贈的,這匣子裡的頭面都是這些年嫂嫂攢下的,你看看中意那件,便挑出來,只當嫂嫂給你添件嫁妝」

  尤氏來的著急,沒想到這茬,被襯得吝嗇一般,不禁有些不爽,於是說道:「大嫂,路安侯給了嫿兒多少好頭面?好些還是宮裡流傳出來的,你這些物件,她哪裡看的上?」

  喬氏不由窘迫,繼續舉著匣子,收回去不是,合上也不是。

  本來沒打算接受大嫂禮物的蔡嫿,斜了二嫂一眼,隨手從匣子中拿了根珠釵別在了頭上,笑道:「這支珠釵挺有眼緣,謝過大嫂了。」

  「好,好,嫿兒喜歡便好。」喬氏忙道。

  尤氏見了,起身就要回房去,「嫿兒稍等,我也去拿幾件精巧頭面,送你做嫁妝!」

  卻見蔡嫿嘻嘻一笑,攔住了二嫂,抬手拔掉了後者頭上的鳳頭金步搖,「二嫂不用去了,這支就蠻好,嘻嘻!」

  這支金步搖,還是尤氏二伯母年前贈她的,算是尤氏首飾中最貴重的一個。

  可話已經說出來,尤氏只得忍痛笑道:「嫿兒喜歡就好.」

  一旁,坐在榻上的蔡母王氏見女兒捉弄尤氏,不禁笑著把人喚到了跟前。

  「娘給你備好了嫁妝,眼饞你二嫂的東西作甚?這是她娘家人給的.」

  王氏一邊慈祥笑著,一邊從蔡嫿手裡抽出了那根金步搖,遞向了尤氏。

  「嫿兒若喜歡,便給她吧。」尤氏一邊上前接了,一邊還在嘴硬。

  「那好吧!」蔡嫿伸手搶在尤氏前頭又奪了回來。

  已伸手準備從婆婆手中接回金步搖的尤氏呆在原地,委屈吧啦的看著婆婆。

  「別逗你二嫂了!」王氏輕打蔡嫿手背,再次將金步搖摳了出來。

  這次,尤氏終於不敢『客氣』了。

  蔡嫿歪在榻上笑的花枝亂顫,王氏看著女兒開心的模樣,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

  片刻後,卻悠悠嘆了口氣,「嫿兒你自小性子強,進了侯府便不能再作女兒脾氣了。若他和令人待你好,你便要對別人也好。若」

  王氏忽然哽咽了一下,隨即馬上斂了情緒,低低道:「若他們對你不好,你便回來還做娘的女兒,娘養活你一輩子」

  「.」

  便是蔡嫿沒心沒肺,也不禁鼻子一酸。

  是啊,旁人看到的是她跟了陳初以後,家裡有多少人能跟著升官,能跟著掙來多少的利

  只有娘親會想到她會不會受委屈。

  昨日與幾位幼時兄弟宴飲,席間被嫂嫂們以『十五、二十』之法斗的大敗虧輸。

  無奈多吃了幾杯.

  回家後,噦了

  並非小弟有意斷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