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一直在家裡等著,直到天黑也沒見到王德芳回來 。
正準備出門去找 。
知青辦的登記員小李,穿著大棉襖,登登的上了樓 。
迎面和出門的張小寶對上。
小李看著眼前的住址，問道:"請問你是張小寶嗎 ？"
"是,我叫張小寶 ，姐姐找誰 ？″
"咳……是這樣的，你媽已經下鄉了，來不及告訴你，這是你去西北下鄉的補貼，20塊錢20斤糧票，我都給你送來了。"
張小寶焦急的扯住小李的衣袖 :
"姐姐,我和我媽不是一起下鄉嗎？她怎麼今天就走了？"
小李有些尷尬,實在是張小寶年紀太小了 ,確實不符合要求 ,知青辦這一次做了個睜眼瞎，還是自己失誤造成的 。
小李有些愧疚 。
"這個……王德芳同志去知青辦打砸了一通，還打了范幹事，有逃避下鄉的意圖，革委會直接協助知青辦把她強制送下鄉。″
張小寶眉頭緊皺，臉上無一絲血色，看起來分外的可憐 。
小李裝作沒看 :
"唉……下鄉補貼的錢票送到了,你也早做準備,王德芳同志並沒有帶行李，這是王德芳同志下鄉的具體地址 ，你該給她寄東西就給她寄東西，我先走了。 "
小李雖然有些內疚 ,但也不多 。
要是真內疚 ,她應該給些糧票才對，可她只留下幾句話，提醒張小寶可以寄東西 ，就這麼幹脆的離開了 。
獨留張小寶一個人站在樓梯口吹涼風。
好半晌樓下傳來咒罵的聲音 。
"王德芳那個不得好死的狗東西 ,住在樓上，那些人什麼髒的 臭的都扔在門口 ,害得咱們每天聞到臭味 ，要我說革委會的就該把他們一家子趕走。″
張小寶眼睛酸澀 ,抽了抽鼻子,進屋把門關上 。
看了看破敗的家 ,拿起一個袋子捲起床上的舊被子 。
又從床底下的鐵盒子裡翻出房子的地契 ,放在口袋裡 。
柜子里唯二剩下的兩件衣服塞進袋子裡。
另外分出十塊錢和十金票縫進衣服的口袋裡 ,寫了個紙條放進飯盒,免得到時候王德芳不知道 。
另外又把自己的行李收拾裝好,做好這些已經到了晚上11點多 。
剩下的時間,張小寶躺在床上,蓋著自己的小被子閉著眼等天亮。
第二天一早。
張小寶拖著一個高高的大布袋 ,徑直去了郵局 。
按照知青辦送過來的地址，把布袋寄過去,花了一塊。
有了被子和衣服，王德芳好歹能活下來 。
*
張小寶已經一天半沒有吃飯,他垂著頭走在街道上 。
腳步不由自主的往機械廠門口走去 。
*
機械廠
剛開年,江清清就領了新任務 。
廠里原先的廣播員懷孕生孩子去了 ,廣播站台缺人 。
胡廠長一下子就想到了江清清。
所以一開年,江清清就去廣播站上班 ,屬於升職，現在已經是三級幹事，領32塊錢的工資 。
除了每天念兩篇小散文 ,或者是替領導通知開會。
其他時間都很自由。
這不，一到下班時間,江清清比別人都跑得快 。
已經到了飯堂 。
機械廠大門口
張小寶蹲在一棵枯樹下,雙手環膝,眼巴巴的盯著廠門口。
開門兒的王大爺以為是廠里哪個人的家屬,也沒攆人家 ,反正要下班兒了 。
誰知道 ,半個小時過去了 ,那小孩兒的家人也沒有找來 。
王大爺忍不住問道 :"那小孩兒你找誰 ？"
張小寶手指摳了摳破舊的褲子,聲音小若蚊蠅:"我等姐姐。"
王大爺嗓門大:"說什麼聲音大一點 ,你姐是哪個 ？"
"我……"
王大爺有些不耐煩 :
"男子漢大丈夫吞吞吐吐幹什麼 ,你說名字我去給你叫人 ,天寒地凍的 別在這兒凍感冒了 。"
"我是張小寶 ,我姐叫江清清。"
王大爺上下瞅了瞅張小寶的長相，這才認出人來 。
"張家的孩子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險些沒認出來。 ″
張小寶低著頭不說話 。
"你這孩子有事不找你媽，找江清清做什麼 ？"
張小寶眼中的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我媽下鄉了 ……"
"你別哭啊……你媽怎麼丟下你一個人下來 ？你才多大，王德芳不是怕麻煩 把你扔了吧 ？"
張小寶哭的喘不過氣:
"不是,是有人故意去知青辦報我媽的名字,我媽不是故意不要我。 ″
王大爺看著一個小孩兒哭成這樣也有些心軟 :
"留下你一個13歲的孩子在這兒可怎麼辦 ？"
"我明天也要下鄉 了……"
"什麼 ？我的天，你在這兒等著 別亂跑 ，我這就去叫江廣播員。 ″
王老頭到底是心善,知道這小娃娃無依無靠 ,只有江清清這麼一個親姐 ,小跑著進了飯堂 ,左右張望 。
又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了江清清。
"江廣播員，你弟來找你了。 "
江清清正在吃飯 ,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詫異的抬起頭 。
便看見守門的王大爺腿跑的飛快,沒多大會功夫就跑到自己眼前。
他的氣息有些喘 :"你弟在廠門口等了大半天 ,肯定有什麼急事,你快去吧。"
江清清笑了笑 :
"謝謝王大爺,我已經跟張家斷絕關係 ,搬了出來,張小寶有事可以找他媽王德芳，我可管不了 。″
王大爺嘆息:
″你還不知道吧 ,王德芳下鄉,張家只剩下張小寶一個人 ,聽說明天也要下鄉 ,現在老找你肯定是有什麼急事 ,你快過去看看吧。 "
江清清皺了皺眉 ,拿起飯盒走了出去 。
昨天晚上,下班回去的時候碰到革委會的主任，想到當初他也陰差陽錯的幫過自己一些忙 。
點頭致意了一下 。
沒想到革委會主任倒是說起:
"事情都解決了 ,以後沒有人再打擾自己的生活，這都多虧了市委徐主任的命令 。"
到了現在 ,江清清算是明白了他們打的什麼啞謎 。
*
機械廠大門口
張小寶看到江清清出來的那一刻 ,猛然從地上站起來 ,沖了過來 。
"清清姐，媽下鄉了……"
江清清看著張小寶比上一次見面時又瘦了許多的面容,還有他那張越來越像張家人的臉 ,實在是生不起一點憐惜。
"站好……就在那裡說話 。″
"清清姐……我明天就要下鄉了，在西北那個地方，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見面 。"
"也好,在鄉下好歹能活命。″
張小寶使勁的憋住心中的酸澀,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流,看著江清清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
緊張的打了個嗝,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鑰匙 。
"這是家裡的鑰匙和房契，給你 。"
江清清有些詫異 :"你給我做什麼 ？"
"都是家裡欠你的 ,我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房子留給你,就算這些年張家對你的賠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