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何止是百兩黃金
1980年,正月。✊💚 ඏ☆
浦江城的人民群眾,天天忙活著大街小巷放鞭炮、見面說聲新年好!
江海同志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與幾位業界專家站在一幅古蹟前聊畫。
更沒想到的是,他不但聊了,還聊得有模有樣。
依照「話多必有失」的古訓,江海決定見好就收。
巧的是,他這邊剛起意,那邊章局長已經付諸行動了。
在博物館門口雙雙惜別後,章局與江海順著台階一路向下。
相比來時,章局長這會的步調要輕快了許多。
「江海你可以啊,」
直到這會,章局依然意猶未盡:「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我們的隊伍中還有你這樣知識全面的領導幹部。」
江海笑了,他自己都沒想到:「不瞞您說,我也是受家庭的影響。」
「原來如此,」章局明白了:「我早就說過,耳濡目染是最好的教育。」
隔閡比想像中解除的還要順利,章局笑著拍了拍江海:
「可口可樂打GG那事,你不用犯愁,到事我幫你頂著。說起來,作外商的生意,也是引進外資的一種嘛。」
「感謝領導對我們工作的支持,」江海和章局肩並肩走著:
「不過為了不讓您為難,我已經找江山談過話了,他會和公司商量一下,把可口可樂的GG牌數量往下降降。」
「哦?」章局深知其中的不易:「如此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不過這樣一來,小江不會挨批吧?」
「江山說了,為了不讓您難做,他受點委屈就受點。」
江海在心中暗驚,怎麼如今的瞎話是越說越順了?
看來自我批評的工作,還是要繼續開展。
「小江同志有心了,」章局忽然念起了往日的點點滴滴:「你替我帶話給他,局裡沒有忘了他。」
江山的「春風度」GG公司,打開業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即便在報社的辦公室聯合辦公都無人能頂。
究其原因,一是能創收,二是頂不動。
試問這種既能替領導解憂,又不招惹是非的公司,哪個上級會不待見?
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如果不是上峰有人替謝稚柳問話,章局是絕不會親自走此一招的。
江海明白對方的意思:「您放心,江山也念著您的好呢!」
走下台階的最後一級,章局與江海笑著道別後,雙雙朝兩個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章局又想起了剛剛在博物館的那幕。
別說,江海同志還真是給宣傳部長臉了。
想到這,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沒曾想,這一眼竟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遠處,一前一後停著兩輛小汽車。
當江海走過去的時候,其中一扇車門被推開了。
「哥,」江山的大長腿一邁,走下了車:「怎麼樣?」
「還用問嘛,」江海一根報喜煙已經燃了起來:「就憑你哥這好記性,幾句話還是忘不了的。」
遠處,一臉姨母笑的章局瞧著這對兄弟。
剛準備轉身,卻又驚得立在了原地:「嘶……不會吧?難道是我眼花了?」
就在江山下車後不久,一前一後的兩輛小汽車也跟著落下了車窗。
接著,李谷壹和朱逢博扒在車窗笑道
「問題解決了吧,江總編。」
「你瞧江海笑得那樣,肯定是解決了。」
……
謝客打烊後的浦江博物館,館長謝稚柳立於門口、久久不動。
江海與章局的身影,雖然早已消失在視線中,但謝館長的思緒卻依然停留在之前的展廳里。
「老謝,想什麼呢?」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準備撤吧。」
兩位老下屬的話,絲毫沒影響謝館長。
【當真是一點款識也沒留下啊,
如果您也能在這幅畫上發現點什麼……
對岸的博物館能一藏三幅,
我們這要是也能出一幅奇蹟……】
此時此刻,江海的話一刻不停的在謝稚柳耳邊迴響。
嗒、嗒、嗒……
嗒、嗒、嗒的叩擊聲一刻沒消停過。
忽然,謝館長的雙腳動了。
「你們都跟我過來!」
謝老的話音剛落,一旁的二位專家只覺得一個身影從眼前快步走過。
「老謝,怎麼了這是?」
「咱們不下班了。」
他倆轉身一看,老謝已經衝著字畫展廳徑直走去。
於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跟了過去。
三人一路,直到……《雪竹圖》再次出現在視野里。
「老李,」謝館長平視前方:「開鎖,取畫!」
「什麼?」
「開鎖,取畫。」
「怎麼,伱又想看它了?」
「今天太晚了,要不我們明天再……」
「現在就看,」
目光堅定的謝館長,語氣不容置疑:「趕緊準備吧!」
不多會,燈光雪亮的辦公室里,一方碩大的畫案立於中央。
其上,平鋪著一幅縱為一米五,寬約一米的古畫。
依照慣例,三位老專家洗淨雙手、戴上手套。
對著古畫俯下身體的同時,也不約而同的捂住了口鼻。
三隻放大鏡,同時在《雪竹圖》上一點一點推進。
竹、葉、石、深灰、淡墨……
和多年前一樣,昏黃的絹本、熟悉的紋理……一切依然如同往昔。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稚柳最後一個扶著腰直起了身。
「唉!」
輕輕一聲嘆息後,露出了滿眼的失望:「看來,是我想多了。」
和他站在一塊的兩位專家,當然明白他在想什麼。
「都這麼多年了過去了,你也不要多想了,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
「這幅畫咱們都瞧了多久了,要真有什麼的話,早發現了。」
聽了共事老友的話,謝稚柳苦笑著搖了搖頭:「是啊,我早該死心了。」
含著苦笑再次低頭的時候,不經意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小塊畫面上。
「嘶,」
謝稚柳眉頭一擰,抬手捂起了嘴:「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兒很奇怪啊?」
一位專家遮掩口鼻:「哪啊?」
另一位也是一樣:「哪裡瞧著奇怪了?」
謝稚柳一句話也沒回,貼著畫看了一會後,猛的起身快步走向桌子的另一邊。
二位專家一見這動靜,趕緊也跟了過去。
換邊後,三位老先生整齊劃一的彎下了腰。
生平第一次,他們倒著看起了這幅《雪竹圖》。
不同的是,相比另二位漫無目的的四處撒網,
謝稚柳手裡的放大鏡,卻始終停留在畫面右側的一根竹節之上。
嗒、嗒、嗒……
當這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里響起時……
謝稚柳忽然雙瞳一顫,眼前嘭、嘭、嘭的綻開了朵朵禮花。
「嗚嗚嗚,」
按在嘴上的手雖已顫抖,但老先生依然沒撒開。
身旁二位見他如此激動,趕緊捂著嘴問道:
「嗯?」
「伍嗚晤?」
謝稚柳:「嗯嗯,」
一見他拼命點頭、雙眼放光,
懸在古畫上方的兩隻放大鏡,迅速向右側的一根竹節靠攏。
一再聚焦後,畫中竹節上的紋路,竟在放大鏡的加持下產生了物理反應。
漸漸地,原本狀似紋路的畫面,開始重新組合排列。
六目睽睽之下,灰黃色的竹節上,隱約顯出了八個深藏千年的黑墨篆書。
嗒嗒嗒……
三隻放大鏡,碰在一塊顫抖了起來。
接著,實在抑制不住的三位老先生同時直起了腰杆。
謝稚柳顫著聲:「都瞧見了?」
一位專家不比他平靜多少:「此竹價重……」
另一位激動的朗誦了起來:「黃……金……百……兩!」
此時,已經老淚縱橫的謝稚柳,仰天發問:「我不是在做夢吧?」
一位轉身掩面:「不是!」
另一位重重點頭:「向MZX保證,我們都不是在做夢。」
片刻後,當三位老先生,再次確認過畫面後,紛紛感慨的搖了搖頭。
「真是活得越久怪事越多,之前咱們看了那麼久,怎麼就沒發現呢?」
「這還不明白,咱們沒倒著瞧啊。」
「也是,」一位老先生就奇怪了:「老謝啊,今天你是怎麼了?怎麼就忽然想到變個方向看了?」
「呵呵,」
謝稚柳自己還奇怪呢:「還不是因為不死心嘛,再聽剛剛那位年輕人一說,便更不甘心了。」
也不知怎的?
那位報社總編不經意點過的地方,他是越瞧越覺得彆扭。
總覺得那一段竹節的深淺,比其它地方看著要複雜。
像謝稚柳這級別的眼力,天生就自帶網格。
之前沒重點關注還好,一旦被劃入重點。
畫面自然就進入了格式化。
「這麼說的話,咱們還真要感謝《東方都市報》的總編了。」
「可不是嘛,」另一位越想越覺得應該:「他不但幫咱們館提高了參觀人數,還鼓勵我們重新瞧畫?」
「確實是應該好好謝謝他,」謝稚柳好久沒笑得如此愜意了,但很快:「此竹價重百兩黃金?你們說,它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呀,如果這畫確實是徐熙所作,那他費盡心機寫這幾個字的意義又是何為?」
「此竹價重百兩黃金,」謝稚柳慢慢踱著腳步:「難道……這竹子裡藏了百兩黃金?」
「藏寶圖?」
一位專家驚了:「很有可能呀,在那樣兵荒馬亂的世道,要想藏點黃金真一點都不奇怪。」
「哎呀,這就不是你我能想通的事了,」
另一位老先生看著謝稚柳笑道:「老謝啊,今日你這個發現,明日定是要轟動整個畫壇了。」
「絕對的,不僅如此,我們浦江博物館終於也有一件可以媲美對岸的古畫了。」
「此話不假,恭喜了老謝。」
「這的確是件值得慶賀的事,」雙手背後的謝稚柳,飽含笑意的看著《雪竹圖》:「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還真對我說話了!」
下一秒,春風得意的謝館長,左叉腰右撥號:「對了,你倆誰知道東方都市報的電話?」
……
東方都市報的江總編,一路在和車上的幕後推手聊著天。
「老三,改天你真該去好好瞧瞧,」江海依然難忘那道古韻:「真是半個字也沒留啊,也不知這畫家圖什麼?」
「古人的生活比較單調,」江山一向善解人意:「我估摸著吧,還是閒的太無聊了,他就不想順順噹噹的告訴你他是誰。」
江海:「也是,畢竟連個電都沒通。」
「其實這也不是壞事,」江山道:「他要不整點行業漏洞,怎麼能顯出後世專家的水平呢?」
「那你覺得,」江海早就想問了:「《雪竹圖》究竟是誰畫得?」
「我上哪知道去,」江山枕著胳膊靠在座椅上:「年代都沒搞清的事,就更別提作者了。」
別說作者,連是否雙絹相拼都眾說紛紜的畫,註定是個永遠的謎!
「就像我之前說得那樣,」江山道:「歷史這門課永遠沒有盡頭,說不準哪天幾鍬土一挖,又掘出個改變歷史的文物來了。」
胡嘯點點頭:「江山這話說的在理,除了史冊、出土文物也是一種很好的參考。」
「這麼說,」同車的王潔實問道:「鑒畫大師還必須要學好歷史了。」
「精通歷史不僅能幫自己鑒畫,還能從古畫中受益,」坐在前排的江山,回頭說道:
「二百多年前,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畫家高鳳翰出城去郊遊。
途中見一老農手裡的罐子造型奇怪,便好奇的湊了過去。
高鳳翰越看越喜歡,就掏錢把罐子買了回去。
也許是太喜歡的緣故,回去後的高鳳翰便將這隻造型奇特的罐子給畫了下來。
就這樣,一幅款識齊全的博古圖誕生了。
時間來到了1960年,山東大學歷史系的一位教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見到了這幅博古圖。
不過只是偶爾的一眼,畫中那隻造型奇特的罐子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經教授仔細辨認,他斷定畫中的罐子不簡單。
之後經他建議,有關部門依據畫中落款里提到的:『介子城邊老瓦窯,田夫掘出說前朝。』
開挖出了一片新時器時代的遺址,它就是位於膠州的三里河遺址。
特別有意思的是,山大的這位教授也在發掘過程中,挖出了一隻與畫中一模一樣的罐子。」
「這什麼新石器時代?」王潔實一點概念也沒有:「很早嗎?」
江山點頭:「它屬於史前文明,距今有4300多年之久。」
胡嘯:「史前文明,那的確是不新了。」
江海:「4000多年過來都沒碎?這罐子還真是結實!」
夜幕下,兩輛小汽車在浦江城一路走著。
等車上的客人陸續下車後,東方都市報的大門也近在咫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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