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東方都市報》上的拼殺

  第320章 《東方都市報》上的拼殺

  大年初一當晚,浦江電視台一則時長約5分鐘的:《我愛你,中國》MTV外加萬體館內外景的片花,如期而至。😲♖ ➅❾ˢ𝕙Ǘ𝐗.cό爪 🎁🔥

  5分鐘的片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主打的就是一個精彩:

  幸福可樂流水線上的潘虹、服裝二廠四車間的劉小慶、消防隊裡身穿綠色制服的陳佩絲,

  美影廠《阿凡提》工作室的部分職工,譯製片廠錄音棚的《潛伏》譯製組,東方都市報社的全體編輯……

  跟隨鏡頭的移動,來自社會各界的團體,紛紛在屏幕上接力高歌。

  一時間,這首由各式唱腔組成的《我愛你,中國》,成了新春佳節里最耀眼的一顆新星。

  屏幕前的群眾,無不大呼精彩、呼籲再來一次。

  江山給「新星音樂會」策劃的宣發計劃,原本就是環環相扣。

  先有譯製片廠《潛伏》團隊演唱的《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後有大集體同唱的《我愛你,中國》。

  雖然只是片花,但也的確夠花。

  其目的,就是要讓人民群眾奔走相告、然後排隊買票。

  另一個,當然就是為了勾搭GG了。

  畢竟,五千至五萬元一塊的GG牌,可不是一般單位能掏得起的。

  當初,報社與電視台共同商議設於不同位置GG牌的報價時,便產生了不同聲音。

  最後,還是江山同志在最關鍵的時刻挺身而出。

  以「春風度」GG公司的名義,大包大攬下了這次不可多得的GG代理機會。

  並頂著壓力,開出了一個令雙方單位都無法解決的報價。

  一時間,三方單位皆大歡喜。

  這單買賣如果能夠執行順利,30多處GG位將給「春風度」帶來10多萬元的代理收入。

  但計劃是計劃,現實是現實。

  執行起來還是相當……沒有難度的。

  比如這會,意外就毫不意外的出現了。

  呼啦啦十多家單位的代表,放棄了節假日齊刷刷的來到了東方報社社。

  打聽完報價後,又齊刷刷的跑回家過年。

  紛紛表示這價位的GG,傻子才要。

  別說他們,許多內部人員也是這麼想的。

  就在丁鈴鈴與蔣壯壯以為富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時候,

  更大的富貴,卻以另外一種姿勢降臨了。

  ……

  浦江都市報社的總編室里。

  在其他幾位編輯尚未抵達之前,總編江海的兩眼驚得徹底放開。

  「雷達要三塊、松下要五塊?」江海感覺GG的招標即將宣布結束了:「名叫可口的可樂,定了十塊GG牌?它瘋了!」

  它怎麼會瘋?它精著呢!

  自家人還沒意識到的事,外人都已經在利用「新星音樂會」造勢了。

  江山儘量配合老大睜大了雙眼:

  「宣傳部的章局長親自打到我辦公室的,聽說我不在,又把電話打去了電視台,當時給古台長激動的,煙都掉褲子上了。」

  「真是沒想到啊,」江海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它們就沒叫貴?南-京路上的GG牌才多少錢一塊!」

  江山:「南-京路上的一塊就要十萬,我們這才多少?」

  江海同志實事求是道:「南-京路上的能天天與群眾見面,你們那的呢?才三天。」

  見此,江山也給他擺事實:

  「您可別忘了,萬體館那的GG可是要上電視的。您也不想想,等這場音樂會在浦江電視台上一播,全國人民可就都能見得著了。」

  就目前的形勢發展來看,江山已經後悔把報價定低了。

  「門道在這啊,」江海悟了,但轉念一想:「那天開碰頭會的時候,你怎麼沒提這茬?」

  「當時我要是什麼都說明白了,他們還能讓我來做GG代理嗎?」

  「嘖嘖嘖,」江海搖搖頭:「老三儂不地道啊,連我都瞞得死死的。」

  「我要是誠心想瞞儂,這會都不會挑明了,」江山為自己升冤:「這不是沒忙過來嘛。」

  「倒也是,」江海承認:「這陣子除了年三十,我都沒好好和你坐下來聊聊。」

  「有時間你也不和我聊啊,」

  江山邊說邊把桌上的一盒中華煙揣進了兜里:「盡顧著和二哥看《楚留香》了。」

  明知道老三比自己闊,江海還是習慣的把火柴也扔了過去:「別跟我提《楚留香》啊,老二和小陳都不肯等我一塊看,我都已經漏了好幾集了。」

  「沒事,」江山笑道:「過兩天,我把樓下辦公室的錄像機給你抱來,伱一人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話還沒說完,走道里已經響起了腳步聲。

  江海向外指了指:「就這辦公環境,還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行了,」江山拍了拍老大的肩膀:「音樂會GG的事咱們一會再聊,可口可樂的錢可沒那麼容易賺。」

  不然,宣傳部也不會著急忙慌的給自己打電話了。

  咚咚咚

  三下敲門聲後,幾位主編陸陸續續走了進來。

  各自分陣角坐下後,一套行雲流水的工作流程就走了起來。

  正常文稿早在進門前,就已經各自定版。

  能留到最後的,全都是一些不敢擅作主張的稿件。

  但這會蔡文升要說的,卻是一篇總編已經簽過字的文章。

  「老江,」

  熟人熟事的蔡文升,說起話來也不見外:「你看這篇稿子……我們要不要再慎慎?」

  「哪一篇呀,」

  江海接過去一看,然後先瞧了眼江山,再道:「沒事,正常發吧。」

  總編遞的這一眼,令滿屋子裡的主編誤以為這又是江山的安排。

  於是,江山趕緊伸頭看了眼文稿。

  然後他決定,認了!

  果然,蔡主編又轉臉看向了江山:

  「江科長,」他抖了抖手裡的文稿:「咱們報社何必要趟這渾水呢,老百姓又看不懂這些。」

  一旁的榮斌也提醒道:「是啊江山,這謝稚柳可是浦江博物館的館長,你不會不知道吧?」

  很顯然,他倆已經碰過頭了。

  「我是這麼認為的啊。」江山說得不急不緩:「即便我們刊登了這篇文章,也不代表我們報社就認同文章里的觀點,不過是將它送到了群眾眼前而已。」

  其實,一份刊物如果同意發表一篇文章,最起碼也表示它不反對文章里的觀點。

  但,江山嘴犟。

  所以在蔡文升再次張口的時候,他又搶先說了起來:「如今上面不都說了嘛,允許各抒己見,歡迎百花齊放。」

  蔡文升:「……」

  「再者,」江山最想看見的是:

  「我們既然能刊登燕京故博專家的文章,就也能刊登浦江博物館的,如果謝館長有反對意見,也可以給我們投稿嘛。」

  可千萬別息事寧人,一定要憤起。

  「這位可是浦江博物館的館長,」蔡文升強調道:「和市文化部能沒交情?」

  「老蔡的意思吧,」榮斌幫忙解釋道:「又不是什麼老百姓愛看的話題,就不要多招惹是非了。」

  江海笑了,將文稿拿了過去:

  「不瞞各位,這篇文章的確是從北面來的。據我所知,就是因為謝館長在業界的威望,故博這位專家的文章才無處可投,而拜託我幫忙刊登的朋友,其實也是我們浦江人。」

  聽總編這麼一解釋,各位主編也知道是誰的主意了。

  「剛剛江科長說得很對,」江海繼續說道:

  「上方領導都呼籲各抒己見了,我們作為新聞單位不支持的話,還各抒個屁見。」

  江海拉開抽屜,拿出了一條工作煙:「再說,上面為什麼會提出各抒己見,不就是怕一家獨大嘛!」

  「有道理,」榮斌同志點了點頭,陪了一根煙:「現在一家獨大的現象還是很嚴重的。」

  見此,辦公室里很快就是一片輕煙裊裊。

  沒辦法,這個年代的會議就是費煙。

  蔡文升仔細想了想:「我吧,其實倒不是要護著誰,主要就是覺得老百姓根本不會關心這事。」

  「老百姓是否會關心,就要看我們怎麼說了,」江山建議:「咱們家報紙的頭版不是有內容題要嘛,到時咱們就這麼寫:千年古畫的迷雲。」

  「千年古畫的迷雲?」蔡文升嘀咕了幾聲:「哎,這個標題起的妙呀!」

  排版編輯寧花一聽,趕緊伸手將文稿拿了過去:「你們究竟說的是什麼呀,給江科長這麼一說,我都好奇死了。」

  「不會吧,」榮斌皺著眉說道:「掛在博物館裡的文物還能有錯?」

  ……

  中國書畫鑑定,是所有文物鑑定里最難、最複雜的一個分類。

  這個「難」,指的不是「難」度,而是一言「難」盡。

  馬未都的博物館裡就有個特殊的規定:不收藏任何字畫。

  為什麼呢?

  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其它門類的文物,一般只要年代判斷準確,即可。

  而書畫鑑定……

  即便你能判斷準確它的年代,還是遠遠不夠。

  因為文物字畫的作者,才是決定價值的根基。

  於是問題就多了,哪怕畫上已經有作者落款,也有好友、弟子、兄弟、甚至老婆代筆的可能。

  這事,在齊白石身上就發生過。

  一天天的朝夕相處,令他的夫人胡寶珠耳濡目染、造詣非淺。

  一日,齊白石看見桌上一幅畫,認作是自己的作品。

  便揮墨署款,並連蓋三印。

  一天後才發現是愛妻的手筆,趕緊題跋加以說明:此小幅乃寶姬所臨。

  這是及時發現的,還有很多則是沒發現的。

  另外眾所周知,即便是排除了親朋寶姬代筆的可能,還得甄別這幅字畫究竟是:

  摹本(蒙在畫上的拓本)

  臨本(照著畫臨摹的作品)

  仿本(依照著名字畫的風格、筆法作品。這種最常見,比摹本和臨本都自由。)

  代筆(這個最迷,唐伯虎和宋徽宗都幹過)

  贗品(誰都明白)

  聽聽,聽著都頭皮發麻,是不是一言難盡?

  好在的是,我們國家有幾位國寶級的書畫鑑定大師。

  以江山之見,國內書畫鑑定里可分兩大流派,分別是劍宗與氣宗。

  一派更物理系,客觀分析考據細節。

  另一派則高深玄妙,在乎個人修行領悟,追求書畫的古韻氣場。

  劍宗的大佬,就是半尺先生徐邦達。

  書畫圈裡有一句話,自徐邦達先生故去後,中國書畫圈便沒有鑑定大師,只有鑑定專家。

  而氣宗指的就是望氣,觀其氣韻、斷其真偽。

  這種高深的鑑定方法,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十分考驗專家的天賦和眼力,其代表人物為謝稚柳老先生。

  作為張大千的摯友,謝稚柳的功底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和徐邦達一樣,不但能鑑定字畫,自書自畫的功底在圈內也是數一數二。

  二位專家的鑑定風格,尤為突出。

  徐半尺主打的就是個實事求是,假的就是假的,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改變。

  而謝稚柳就不一樣了,人是個講究人。

  講究方式方法。

  舉個例子,若有知名人士拿著藏品,請二位鑑定。

  謝稚柳仔細端詳後:好、好、好,先不論此畫的真偽,單從它的藝術價值來看,已是件十分難得的畫作了。

  再瞧徐邦達,若見了精心仿製的:自個留著玩吧!

  一點技術含量沒有的:假的都沒邊了。

  那麼,即將刊登在《東方都市報》上的這篇文章,就是這兩宗門的一場較量。

  浦江博物館裡,很早就收藏了一幅《雪竹圖》。

  它縱長為155厘米,寬為99厘米。(這點很重要)

  這幅畫沒有款識、畫風獨特,表現技法極為罕見。

  謝稚柳經研究認為,《雪竹圖》就是唐末五代畫壇中,號稱「黃筌富貴、徐熙野兔」的大畫家徐熙的力作。

  得了這個結論後,謝稚柳於1973年發表了《徐熙落墨兼論雪竹圖》的文章。

  這一鑑定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五代大畫家的真跡出現了,這一發現堪比考古界的「海昏侯」。

  要知道無論是紙本,還是絹本,能保存上千年都是極難的。

  這也是張伯駒捐贈的《平復帖》,能成為國寶的原因之一。

  很快,這張無款畫忽然被認定為徐熙真跡的事,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但鑑於謝老在書畫界的地位,一般人哪裡敢質疑。

  然而,徐邦達先生就站出來了。

  他明確的表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隨後,他也寫了一篇文章。

  但鑑於謝老的地位,徐邦達這篇《徐熙「落墨」畫法試探》一直投送無門。

  直到1983年,才在《藝與美》的雜誌上得以發表。

  文章中依據大量史料,對畫作進行了全面徹底的解析。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雪竹圖》達到技術含量,是南宋以後才出現的畫技水平。

  謝稚柳見到了質疑他的文章後,又再次撰文《再論徐熙落墨——答徐邦達先生》。

  之後,雙方幾番你來我往,誰都不能說服誰。

  吃瓜專家團紛紛表示:他們根本不在乎《雪竹圖》是哪年畫的,就想聽二位大師論道。

  到最後,徐邦達拿出了殺手鐧:從絹的尺幅來考證。

  叫板道:「徐熙是五代人,那時的畫卷寬度不寬,不能超過60厘米,而《雪竹圖》卻闊約一米。

  謝兄,只要你能找到一張北宋以前寬度達到一米的絹本畫,就算我輸。」

  此言一出,謝老依然不能認同。

  表示:說畫就說畫,你跟我扯什麼布?

  至此,此事便暫且至此了。

  「博物館的東西就沒爭議了?這可就說不準了,」

  江山像個師爺一樣,揭開杯蓋盪了盪:「沒準兒,還真給咱們報社逮了個熱點新聞了。」

  一瞧老三那副作死的表情,江海就呵了一下:「也沒準,明天就有人要找我談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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