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冰棺前的男人,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肺炸裂,連手都在發抖。
那雙猩紅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深邃眸子,幽暗陰沉,空若谷底,又布滿絕望。
仿佛是被傷到了極致,薄薄的唇幾次想要張開,卻硬生生被氣到說不出話來。
看到沈希衍被氣成這個樣子,南淺的心臟,跟著撕裂成兩半。
她發了瘋的,掙扎著想要從慕寒洲肩上下來,卻被死死按住。
她掙脫不開一絲一毫的束縛,只能拼了命的,朝沈希衍搖頭。
「沈希衍,不是這樣的,慕寒洲只是為了刺激你,他才會胡說八道。」
她慌亂到語無倫次:
「我不會跟他結婚的,我沒答應過在七天之後舉辦婚禮,我不會嫁給他的,我……」
「滾!!!」
沈希衍已然完全不信任她。
從她承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嫁給慕寒洲開始。
他就決定把這個滿嘴謊言的女人,從他的世界裡徹底清除出去。
從今往後,他和她之間,沒有感情,只有仇恨!!!
看到那樣濃烈的滔天恨意,從他眼睛裡溢出來,南淺緩緩怔愣住。
好像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沈希衍不會再相信她了,哪怕是隻字半語。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沉沉墜落谷底,連黑眸都在一瞬間黯淡無光……
見他們的關係徹底破裂,慕寒洲抬起細白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背。
「人家不會信你了,就別再拿他跟我慪氣了,沒意思。」
說完,他又望著沈希衍,勾起勝利的唇角。
「沈總,送完你父母出殯,記得來婚禮現場喝一杯啊。」
這樣挑釁的話,氣得趙伯摸了根掃帚,就往慕寒洲身上拼命打。
「你個殺千刀的,你逼死沈老先生,還敢來氣我家先生,看我不打死你!」
然而趙伯的掃帚,只挨到慕寒洲的衣袖,就被幾個保鏢,一把推了開來。
看到趙伯栽倒在地,紀琛和遲瑞也覺得慕寒洲實在太過分了,紛紛出面。
「慕寒洲,你逼死人,還敢來這裡耀武揚威,不怕被查嗎?!」
「就是,奪人錢財,殺人償命,你不怕半夜醒來被鬼追嗎?!」
慕寒洲聽到這兩句話,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沈董事長明明是還不起債,這才攜夫人一起跳樓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就算有,誰又敢為了已經落魄的沈家,和兩個毫無價值的死人,來查他呢?
包括明哲保身的紀家,還有受祈振東壓迫的遲家,甚至跟沈希衍交好的郗家。
試問哪個敢在祈振東即將往上升任一級之際,站出來在背後挺沈希衍一把呢?
慕寒洲料到所有人都不敢,他才會這般猖獗,才會把這場復仇發揮得酣暢淋漓。
他就是要看沈希衍痛。
只有沈希衍痛到極致。
才能緩解他當年的痛苦。
否則這個世界就不公平了!
慕寒洲輕蔑的,掃了眼憤恨至極的幾人後,扛著墜落到谷底的南淺,囂張離開靈堂。
在倒掛著的視線里,南淺看見高大挺拔的男人,再也支撐不住的,往冰棺上面倒去——
所有人手忙腳亂的,去扶他,只有她,只能望著。
模糊了視線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瘋狂掉出來。
「慕寒洲,你是不是對他下手了?!」
向來能打能扛的沈希衍,流那麼多血,還栽倒在地,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她瘋狂捶打著慕寒洲的後背,拼命讓他把自己放下來,慕寒洲卻扛著她不放。
南淺掙脫不開,只能掐著他的肩膀,望著消失在視線里的男人,聲嘶力竭的怒吼。
「慕寒洲,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慕寒洲沒搭理她,直到把她塞進車裡,用安全帶緊緊綁住她後,這才抬眸看她。
「他想殺了我報仇,被我的人捅了一刀而已。」
慕寒洲雲淡風輕的話,落在南淺的心房,叫她瞬間憤怒到極致。
「你說過不會傷害他的,你為什麼總是說話不算話,為什麼?!」
見她為了沈希衍動這麼大的肝火,慕寒洲的臉色也跟著陰沉下來。
「你也說過不會愛上他的,為什麼要說話不算話?」
「我沒愛上他!」
她不願意承認,慕寒洲卻冷冷凝著她臉上掉落下來的淚水。
「那你為他哭什麼?!」
南淺心口一窒,仿佛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沈希衍其實早已情根深種在心底。
可惜她察覺得太晚,以至於他們走到如今這一步,連半分後悔的餘地都沒有了……
可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當年太過於愛慕寒洲,才會換來這樣的後果。
她得承擔,不是嗎?
只是她不願在慕寒洲面前承認。
他說過的,如果她愛上沈希衍,他會殺了他。
她此前還不信,但死了兩個人,沈希衍又受了傷。
她信了,慕寒洲這樣的瘋子,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
她沒有再跟他去爭執什麼,只是卯足力氣,扯開安全帶。
她想推門下車,慕寒洲卻用一隻冰冷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他是受了傷,但死不了。」
「不過你要是再去找他。」
「他一定會被你氣死。」
南淺的手指一頓。
是啊。
沈希衍已經被他們氣暈過去。
她再去找他,是不想讓他活了嗎?
可她想到沈希衍渾身是血的樣子,就擔憂不已。
這股擔憂迫使她還是不管不顧的,推開慕寒洲的手。
哪怕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她也要確定他有沒有事。
她一言不發的,想要離開,慕寒洲卻死死按著車門。
「黎初,你要是還敢去找他,我現在就要了他的命!」
這樣脅迫的話,從頭頂砸下來,令南淺推著門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她無力靜默半晌後,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立在車外陰鬱至極的男人。
「慕寒洲,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把他們的交易告訴沈希衍?
為什麼要連最後一絲餘地都要斬斷?
為什麼就非要逼沈希衍絕望到這種地步?
南淺不明白,慕寒洲明明什麼都得到了,為什麼還要這樣?
被質問的慕寒洲,低下深沉陰暗的眼眸,淡漠掃了她一眼。
「因為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只有徹底斬斷他們複合的可能,他的黎初才能陪他一輩子。
他不管她現在心裡是不是有了沈希衍,他覺得只要她在就可以。
可對於他的偏執,南淺完全不能理解,甚至有些痛恨他的做法。
「可我並不想回到你的身邊,你這樣強迫我,只會讓我反感!」
慕寒洲的眼睫,輕輕扇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冷然,垂眸看她。
「你說過的,要跟我在一起一輩子,我們誰也不能拋棄誰,難道你忘了?」
南淺當年愛他的時候,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但那是建立在互相相愛的基礎上,才能成立。
慕寒洲又不愛她,還要跟她過一輩子,不可笑嗎?
「你讓我回到你身邊,只是拿我做槍刺激沈希衍罷了。」
「有這一方面的原因。」
慕寒洲也不否認。
「但更多的,還是想要你回來。」
說完,慕寒洲再次扯過安全帶,緊緊綁住她。
仿佛這樣綁著她,她就會永遠陪在他身邊一樣。
南淺卻對他這樣的做法,感到可笑至極。
「你用這種方式讓我回來,你覺得我還會原諒你嗎?」
慕寒洲沒回應,只冷著臉,關上車門,繞到主駕駛,坐進來。
「不管你原不原諒,你能回來就好。」
說完,慕寒洲又側過眼眸,看向臉色陰沉的南淺。
「初初,我剛剛說的,七天之後結婚,是真的,我現在帶你去挑婚紗吧。」
聽到這話,南淺驟然冷嗤出聲。
「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我不需要你履行承諾了嗎?!」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嫁給他了。
甚至覺得,待在他的身邊,她感到窒息,感到煎熬。
完全不像從前那樣,只要有他在,她就能安下心來。
然而慕寒洲卻不管她是什麼樣的情緒,徑直啟動車子,往婚紗店開去。
「我去年在國外拍下了幾套婚紗,放在了店裡,你去挑件喜歡的。」
見他不把自己的話放在眼裡,南淺再一次動了怒。
「慕寒洲!」
「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剛剛才讓她和沈希衍陷入絕境。
現在又帶她去挑婚紗,是她瘋了,還是他有病!
慕寒洲連頭都沒回,只冷著嗓子,淡漠回了一句:
「我要娶你。」
四個字,壓在南淺心房,叫她窒息到無法呼吸。
「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還要娶我?」
就因為這樣做,可以阻止她跟沈希衍在一起嗎?
開著車的慕寒洲,看她一眼後,靠邊停了下來。
隨後側過身子,用欣長的手臂,撈起南淺,將她拽到自己眼前。
這個動作,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南淺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情緒。
如果說從前的慕寒洲,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壓抑深沉的隱忍。
那麼此刻的慕寒洲,看她的眼神,就是男人對女人獨特的占有欲。
仿佛所有事情結束後,他不需要再去壓制什麼,也不需要再去掩飾什麼。
可以完完全全把多年的悸動,多年的愛意,悉數在她的面前,釋放出來。
所以他頂著雙充斥著不清不白欲望的眼睛,抬起細白的手,撫向她的臉。
「初初,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南淺瞥過頭,避開他的觸碰時,聽到這麼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卻也只是詫異了片刻,她就恢復自然,用冷到極致的眸子怒視他。
「那八年,我問過你那麼多次,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的回答,永遠都是不喜歡。」
「你現在告訴我,你喜歡我,是覺得我好騙、好利用,還是說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他們之間,就如同她跟沈希衍。
她說什麼,沈希衍都不會再信任了。
那慕寒洲說什麼,她也不會再相信了。
慕寒洲卻一把拽住她的手,放到他的後腰上面。
隔著衣服,觸碰到溫熱的肌膚,南淺猛然收回手,卻被他按著不放。
他死死拽著她的手,用一雙難得流露出真摯情緒的眼睛,凝望著她。
「初初,如果我不喜歡你,那我當年不會把腎給你。」
他說完,又撩起後腰衣服,告訴她那條紋身是什麼意思。
「RBGITSR,紅豆生南國。」
「ADNDM,相思不負卿。」
他說:
「初初,我把這兩句話紋在後腰上面,就是為了回應你對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