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遇見

  師父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卻沒醫好自己,臨終時他對君逸說,你悟性高,不該止步於這個山村,可他從未踏出過這裡一步,又能去哪?

  他拿出全部的積蓄為師父辦了喪,卻沒打算離開,可命運弄人,師父走了半年後,暴雨下了整整三日。

  山下一片汪洋,莊稼也都被水沖毀,等水退下後,只留下一片狼藉,鄉村的很多人也都打算離開,另謀出路,只留下一小部分等著官府的救濟。

  君逸也跟著眾人離開,慢慢的一行人也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只剩君逸一人來到了上錦城。

  一路走來他吃了不少苦,好在有一技傍身,采不到草藥時也乞討過,終於來到北黎最繁華的地方。

  可這裡的人都眼高於頂,藥鋪的人見他衣不蔽體,聽他說會抓藥就嘲笑了幾句,像打發乞丐一樣攆走了他。

  君逸頹廢的坐在一家茶館旁,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飯了,飢腸轆轆的癱在地上,恍惚間他看到有人過來。

  應該是趕他走的,怕影響了茶館的生意吧,君逸扯了扯嘴角,他這回是真的走不動了。

  可那小二走到他面前蹲下,卻沒有開口趕人,反而拿出了兩個包子遞給他,君逸來不及道謝就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隨後梗著脖子似乎被噎到了。

  「再給他倒碗水。」

  悅耳的聲音從小二身後傳來,那小二道了聲是就跑去倒水去了。

  君逸終於看到說話的人了,那女子戴著面紗,露在外面的一雙美目如天上皎潔的明月,透亮清澈。

  身著青色的羅衣長褂,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瀰漫著仙氣,猶如不食煙火,天界下凡的仙女。

  身旁的黃衣丫鬟見人看的痴了,上前一步擋在女子面前怒罵道:「瞎了你的眼,少主好心救你,你竟敢如此寡廉鮮恥!」

  君逸立刻紅著臉低頭道:「小人失禮,姑娘恕罪,多謝姑娘施救。」

  這時小二剛好端了水出來,遞給跪坐在地上的君逸。君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聽那少主又開口道:「先喝水吧。」

  君逸又道了謝,才將水接過喝了。

  緩過神來就見那女子帶著丫鬟就離開了,君逸見二人的背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上前追了幾步跪在她身後大聲道:「求姑娘給條活路。」

  二人轉過身來,那丫鬟又罵道:「你這人好不知羞,我們救了你,你還要賴上我們不成?」

  君逸來到這裡好些天了,眼前的人是他唯一一個遇到的善人,他只能厚著臉皮求人了。

  那女子拉了丫鬟一下,「秋言,你先退下。」又轉頭對著君逸道:「我不缺下人,你可以找份活計來謀生。」

  君逸把頭壓的低低的:「求姑娘可憐,他們見我這樣,沒有人願意讓我留下來,我識得藥材,也學過幾年醫,姑娘若不嫌棄,便留下我,只要管吃住就行。」

  少主聽到這話,停下了要離開的步子,問道:「你會醫術?」

  君逸一聽,覺得自己應該有些用處,趕緊抬頭道:「是,我跟著師父學了十餘年的醫,雖沒有什麼成就,卻也能抓幾副藥。」

  少主見他滿臉真誠,猶豫了一下才道:「這幾日肖家正在招學徒,你可以去試試。」

  說罷對著秋言道:「你親自帶他去。」

  秋言領命,君逸立刻驚喜叩頭:「多謝姑娘!」

  君逸跟在秋言身後走了幾步,再回頭看時,馬車已經緩緩朝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秋言是少主身旁的貼身丫鬟,負責考核學徒的人自然認得,很快君逸憑著本事留了下來。

  不過一年的時間,君逸就成了肖家的內門弟子,也知道了當初救他的那個女子的身份。

  肖家家主肖振最小的女兒肖月。

  肖振共四子一女,數這個小女兒在醫術上的造詣最精湛,也最得肖振與肖夫人的喜愛。

  肖月自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性子不僅沒有囂張跋扈反而溫柔善良,在認得她的人口中都是讚不絕口的。

  君逸覺得她就是造物主的寵兒,心底的那份心思也變得齷齪,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她有接觸的機會了,可是沒曾想變故來的這麼突然。

  晚間閒暇之時,他與師弟程青河在茶樓聽曲,忽然一群人突兀的去了二樓,君逸認得出來,是肖家子弟的衣著。

  肖家於他有恩,顧不上多想,他就找了個藉口離開去了二樓。

  門外隱約聽到有嬰兒的哭聲,君逸又離得近了一步,不曾想下一刻就被人拉進了房內。

  一把劍抵在脖頸,持劍人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門外鬼鬼祟祟?」

  君逸趕緊解釋自己的身份,道:「我曾得少主的恩,以為肖家的弟子出了什麼事,所以上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沒有。」

  突然房內安靜了下來,君逸隨著眾人看向的方向,不禁一愣,眼前的女子容貌傾城,膚若凝脂,潔白勝雪。可那雙眼眸他怎麼都忘不掉的,是肖月!

  肖月也看向他片刻才道:「我記得你,如今你也是肖家的弟子了嗎?」

  君逸道:「是,還得感謝少主的引薦。」

  抵在脖子上的劍收了回去,那人還是不客氣道:「走吧,這裡不需要你!」

  君逸很想留下,可卻找不到什麼藉口,只得怏怏的離開。

  還沒走兩步,肖月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等一下。」

  君逸驚喜的轉過頭,「有什麼事少主儘管吩咐。」

  肖月把懷中的嬰兒遞給了旁邊的人,「你過來給他看看。」

  君逸沒多想,來到嬰兒旁邊看著他烏青的面色,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強忍著震驚為嬰兒把脈,君逸的眉頭皺的深深的,看著去而復返的肖月欲言又止。

  肖月看出他的猶豫:「不妨直說。」

  「他這是中了木炭毒,需要至親之人為之換血。」

  肖月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其實還有一種方法,你近前看。」

  說完,把嬰兒放到床上,將他的衣服褪下,露出青紫的小身子。

  肖月取出銀針,不一會兒,嬰兒的身上頭部都被扎滿了。

  肖月抬頭,有下人會意,端來一杯水,肖月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白色藥丸放了進去。

  端水的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肖月微笑著搖了搖頭道:「護著孩子的人為我擋了一箭,臨終把他交給了我,這條命我得還。」

  聽到這話,那人才躬身退下。

  嬰兒服用了藥,肖月為他拔了針,只過了一刻,就恢復了正常。

  君逸大為震撼,傳言果然不虛。

  嬰兒在一旁安穩的睡著,肖月坐在床邊對跟著的幾人道:「我打算自己離開,你們不需要跟著我,這個嬰兒誰願意來照顧?」

  房內頓時跪了一片,其中唯一一個女子道:「奴婢身上有功夫,也能端茶遞水,請少主不要趕我走。」

  其餘幾個男子也紛紛磕頭請肖月不要趕人。

  肖月搖頭:「我們人多,不利於逃走,你們都有本事,留下也好,另謀出路也好,萬萬不能再跟著我,這樣我才有機會活下來。」

  肖月的話他們怎麼不懂,明明就是怕他們跟著喪命,幾人又道:「即便是死,我們也不走!」

  肖月頓時冷了臉:「又耽誤了這麼久,想必人已經追上來了,你們若是想讓我死,就繼續留在這裡吧!」

  「我們帶著少主再躲幾日,等家主回來就好了。」

  「是,我們一定能撐到那時候的。」

  餘下的幾人也跟著附和,可就連君逸都知道,肖振喜歡遊歷,不說幾日,便是幾月都有可能不回來,又能撐到什麼時候。

  肖月依舊低眸不語,任憑几人如何嘶聲力竭都無動於衷,最後幾人也實在沒辦法一一離開了。

  肖月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熟睡的嬰兒,才發現一直守在身側的君逸。

  「你怎麼還在?回去吧。」

  君逸聽了這麼久,也琢磨出來幾分來龍去脈,少主被人追殺,中途有人為她擋了一箭,留下一個中毒的嬰兒,肖月為了給嬰兒解毒,也為了潛退隨從才來到這裡。

  肖月連親信都不願麻煩,肯定也不會讓君逸幫忙,隨著一聲嬰兒啼哭,君逸眼中一亮,忙道:「他們都走了,就由我來照顧這個嬰兒吧。」

  聽到嬰兒的哭聲,肖月才想起來他沒人照顧,可還是有些猶豫:「你?行嗎?」

  君逸點頭:「少主放心,我一定視他為己出!」

  肖月起身來到梳妝檯,從首飾盒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和一張地契。

  「這是我在醫術上的見解,還有這間茶樓也是我的。」肖月一併遞給他,「算是你幫我將這個孩子養大的酬勞,如今我要這些也沒用了。」

  君逸正想推辭,看到肖月的眼神還是收下了:「我一定不辜負少主的信任!」

  肖月只淺淺微笑,眼裡再沒了初見時的光。

  肖月轉身之際,君逸壯著膽子問道:「少主打算去哪?」

  肖月沒有回頭,依舊動聽的聲音傳來:「往南走吧,聽說那裡四季如春,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