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須推著車,觀察著周圍,順順利利的到了出口那。
——滴!!
響亮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一旁的大人見他一個半大少年一臉迷茫的站在那,提醒道:「你這車裡的東西結帳沒?」
段須哪裡知道結帳沒啊。
他一臉懵的站在那了一會,見人家都是排隊,然後挨個出去,機靈的也推著車排隊。
他還以為這個地方要出去的方式就是得排隊呢。
結果好不容易排到他了,人家小姐姐麻溜的幫他把一車的東西價格都給掃了,然後問;「現金還是掃碼?」
段須茫然臉。
小姐姐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沒聽清,又放大聲音問了一遍:「現金還是掃碼?」
段須:「……」
他滿臉茫然的站在原地,背後有人不耐煩了,「怎麼回事啊,小孩,你帶錢了沒?」
這下段須聽懂了。
他搶來的這車東西,竟然是要掏錢的。
因為結帳隊伍卡在了這裡,後面排隊的人也不爽了。
「前面怎麼回事?機子壞了?」
「好像是有個小孩沒帶錢吧?」
「沒帶錢逛什麼超市?行不行啊,不行我到別的機子那了。」
在這些大人的指責下,段須越發的無措了。
他茫然的抓緊了車把手,有些害怕的看著周圍,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麼。
他以前一直覺得偷東西搶東西沒關係,大不了被人逮住了揍兩頓,只要不餓肚子,被打算什麼。
但現代社會,沒人會直接動手的,何況是現在情況還不明的情況下。
大家只是譴責又厭煩的看著段須。
「你這個小孩怎麼回事啊?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來超市搗亂,沒錢就趕緊回去。」
「你能不能別傻站著,不行就趕緊把東西放下走人,有錢就掏錢,這麼多人等著呢,我難得午休時間出來買個東西,再被你一耽擱再遲到了。」
「是啊,這誰家小孩,這麼不懂事,大中午的來搗亂。」
他們都只是言語罵罵,也沒人說話難聽什麼的,更加別說是直接上來打了。
可段須聽著,卻覺得比被打還要難受。
這些人厭惡的眼神讓他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
見段須還是呆呆的站著不動,後面排著的人更加不耐煩了。
段須以前在鏢局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很多次指責,但以前都不是他的錯,他只需要默默地低著頭聽訓就行了。
可這次,的確是他耽誤了人。
少年白著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也還好張威遠遠瞟了一眼,看見段須在收銀台那了,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跑了過去,結果過去一看,果然是段須。
而且手上那個車還那麼眼熟。
他左右看看沒見到段青恩,連忙上前打圓場:「不好意思啊各位,不好意思,我讓我家小孩幫著排隊,沒想到這麼快就排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趕緊掃碼付了款,帶著一臉茫然的段須走了出去。
段須一被張威拉著出了超市門口,眼圈刷的就紅了。
張威正拎著大包小包,打算問一下怎麼段須跑過來把他車給拎走了呢,一抬眼看見段須哭了,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啊,你哭什麼?是不是剛嚇到你了?行了行了,別哭別哭,你師父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去超市?」
段須搖著頭,也不說話,隻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張威正茫然著,段青恩晃晃蕩盪過來了。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段須哭,只問小孩:「心裡什麼感覺?」
段須哭的停不下來,卻還努力哽咽著回答:「難受。」
「難受就對了。」
段青恩摸了摸徒弟的小腦袋瓜;「這次是你警|察叔叔,萬一你碰上的是別人,能把你揍死。」
張威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他覺得,不管什麼事,也不能揍死啊,有法律呢。
「那啥,段先生,段須年紀小,你就別嚇唬他了,到底什麼事啊?」
「沒事,就是教小孩子。」
段青恩擺擺手,對著張威道:「你剛才買東西拿□□沒?」
「拿了拿了。」
張威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保持著「大師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的心態,伸手把購物袋裡的□□找了出來遞給段青恩。
「兩百三十塊。」
段青恩看了看上面的錢,問段須;「這些是你警|察叔叔兩天的工資,他要辛苦兩天,才能買這些東西。」
張威:「……那個大師,我升副所長了,工資其實也沒這麼慘。」
「差不到哪裡去。」
段青恩繼續教小孩子:「就算不是你張威叔叔,換成個別的其他人,這麼一包東西也要他們至少一天的工資,你想想,一個月就三十天,一天的工資沒了,那他們得比你現在難受一百倍。」
「就像是這包薯條,這是別人的錢買的。」段青恩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張威袋子裡的薯條,問道:「我可以吃嗎?」
「可以啊。」
張威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還笑嘻嘻的將薯條拿出來遞給段青恩:「這裡本來就有一些零食是給段須買的,他這個年紀,最喜歡吃零食了。」
段須的頭低的更加厲害了。
張威想著給他買東西,可他卻偷了他這一車的東西。
段青恩接過薯條,咔嚓咔嚓一口吃了好幾根。
「薯條好吃,但是不是自己的錢買的,你想想,在我們吃薯條的時候,你張叔叔正在為這包薯條哭,你還吃得下去嗎?咔嚓咔嚓。」
張威:「???我哭?」
段須卻是真的哭了。
他嗚嗚咽咽,對著張威鞠了個躬:「對不起警|察叔叔,我再也不會了。」
完全不在狀態的張威:「……沒事沒事,不就是一包薯條嗎?」
「對了段先生,孩子不是在學校嗎?現在是午休了?你們吃飯了沒?要不我請你們搓一頓?」
「不用了,我一會帶他去吃飯。」
見段青恩拒絕,張威這才點點頭:「那行,那我先走了,我先去所里一趟,行了小段須,不哭了啊,叔叔走了。」
他騎著自己的小電驢走了。
段青恩繼續摸段須的小腦殼。
「別哭了,記住剛才是個什麼感覺,人這一輩子,做人可以不成功,但是底線一定要有,知道嗎?」
段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但是師父,武師傅說,像我這樣的,要是不偷不搶,我這輩子都活不長。」
「聽他瞎說,他自己就活的長了?」
段須搖頭:「他被劫匪殺了。」
「那不就得了,他自己都沒活長,還能定下你能不能活長了?」
段青恩又問:「他為什麼說你除了偷東西搶東西別的都幹不了?」
「因為,吸!因為我是胡人的孩子,而且他們都說我母親在前面還有一個丈夫,我是前面那個丈夫死了之後,才被母親養著的,還說,說不定那個胡人殺了我母親的夫君,強占了她。」
「我是胡人的孩子,我以後肯定也會像是胡人一樣,搶東西,偷東西……」
段須越說越難受,抽抽噎噎的抹眼淚:「武師傅說,鏢局買下我,就是因為劫匪大多都是被胡人搶了家,所以才上山做劫匪,要是我長大了去走鏢,到時候劫匪來了,他們直接把我推出去就行,還說我就算是離開鏢局單過了,我也只能偷搶,不然我活不下去。」
「騙人的。」
段青恩斬釘截鐵。
一句話就讓哭個不停的段須給說的哭聲一頓。
他腫著眼睛看向師父,一雙眼睛裡滿是對段青恩的信任。
段青恩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你這孩子就是太傻了,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他說你活不下去,你就活不下去了?他這是故意哄騙你呢,你們那我倒是不清楚,但是你看看今天去學校,你的同學是不是都很喜歡你?」
段須想了想一直追著自己要問他學習怎麼弄斷鐵尺子的兩個同桌,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段青恩一臉「你看我說的是正確的吧」的表情:「你是胡人血脈,這在現代根本不是什麼事,大家反而會因為這個更加喜歡你。」
「你就好好念書,以後找個好工作,然後養我,實在是覺得念書不行了,就去當個武打教練,專門教那些怕遇見壞人的小孩子和女孩子,不知道多受歡迎。」
「要是這個你也做不來的話,就更簡單了,你進娛樂圈,有這麼一張臉,當個花瓶總行吧。」
段須被說的一愣一愣的,「我可以做這麼多事嗎?」
「當然可以了,你好好學習,好好跟同學處好關係,以後肯定一輩子好好的。」
段青恩就差沒拍胸|脯跟這傻孩子保證了,見段須帶著鼻音應了一聲又重重點頭,隨即臉上就傻傻露出了個笑。
笑的特別開心,特別高興。
不是以前那種憨憨傻傻的,也不是乖乖巧巧的。
而是好像世界一下子在他眼前豁然開朗了。
「師父,我一定好好學習,以後養你!!」
見這傻孩子樂的笑的牙不見眼的樣子,段青恩拍了拍他肩膀;「行,師父等著,記住啊,這昧良心的事,是不能幹滴,咱有手有腳的,自己賺錢自己花,心底也舒坦是不是。」
「嗯!!」
段須高高興興的。
看來,這孩子的三觀是重塑回來了。
***
兩人吃完一頓麻辣燙,段青恩又打車把段須送了回去。
經過一頓麻辣燙,段須的眼睛已經腫的沒有那麼明顯了,而且因為發現「原來我能養活自己」這件事,他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人家第一眼看到他看見的肯定是這個閃瞎眼的笑容,而不是略微有點紅腫的眼睛。
剛踩著輕飄飄的腳步進了教室,段須就發現自己的兩個同桌正在熱情的召喚著他。
「段須,快來快來!!!」
段須高高興興過去了。
兩個同桌拉著他問:「你是住校對吧?」
今天張威也跟段須說過了,他點點頭,「對,我是住校。」
「那就太好了。」
兩人臉上頓時露出了高興來,其中一個偷偷摸摸的從桌洞裡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對著段須搖了搖,滿臉的得意;「知道這是什麼嗎?」
段須茫然的搖頭。
「這是牛眼淚。」
段須:「啊?」
「牛眼淚啊!!恐怖片看過沒?就是那個把它滴在眼睛裡,然後就能看見那啥的牛眼淚!!」
段須繼續茫然:「什麼?」
「那啥啊,阿飄啊!!」
要不是見段須臉上的表情十分真誠,這個同學都以為這傢伙是故意的了。
「這你都不知道啊,我跟你說,這牛眼淚可是我特地讓我老舅從他家的牛那弄的,可比網上買的要貨真價實多了,其實吧,我早就弄來了,就是你也知道,我倆雖然是男的,但是這個吧,年紀還小,陽氣也不是很重。」
這同學說的也有點心虛。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兩人說好了一起看阿飄,但牛眼淚弄來了,卻都有點怕。
但是怕歸怕,誰也不肯承認害怕啊。
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這樣,有點中二,又有點天真。
本來一直拖著,結果正好段須來了,而且他身手好不說,貌似還有個厲害的師父。
兩人就想著,要是拉著段須一起,就算是真的遇見什麼事,應該也能應付。
於是,他們這不就來遊說段須了。
「就今天晚上,我們去操場,弄上這個牛眼淚,然後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阿飄。」
這個同學說完了,另一個同學又接上;「段須,我們可是把你當成好兄弟才叫你的,你可千萬別害怕不去啊。」
事實上,不看恐怖片的段須壓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但今天師父才說了讓他和同學打好關係,再加上他心底也對友誼充滿了嚮往,於是雖然有點搞不懂,但段須還是點了點頭。
「好啊,我去。」
當晚,老師檢查完宿舍之後,三個人抹黑偷偷摸摸的就溜達到了操場。
月亮還算是明亮,周圍也有路燈,因此他們得以順順利利的掏出牛眼淚,一人兩滴滴在了眼睛裡。
「記住啊,一會不管看見什麼,我們都手牽著手,誰也不能跑。」
這位同學說完了,就睜開了眼。
段須也慢慢睜開眼。
然後他看著面前的一片群魔亂舞,有點懵。
——「哇哦!!!」
一個雞毛頭的男人穿著一身破洞服站在學校升旗用的台子上,一副嗨到不行的模樣,底下一群飄著的「人」穿著各個年段的衣服跟著一起搖擺。
雞毛男人:「八百年前死的朋友們嗨起來!!來來來!!聽我高歌一曲!!今天教你們一首不一樣的!!大家都嗨起來啊!!!」
兩個同桌軟著腿看著這副場景,段須倒是不害怕,畢竟他曾經跟女鬼談判過。
他覺得,這個雞毛頭的男人唱歌還很好聽。
——「那邊的那邊的!!幹什麼呢,閃開別影響我學唱歌!!」
一個穿著清朝衣服的男人要過路,不耐煩的伸手去推他,結果直接從他的胳膊那穿了過去。
兩個同桌看著這一幕,終於回過了神。
他們尖叫一聲:「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清朝鬼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段須默默望過來的眼神。
也尖叫了一聲:
「啊啊啊啊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