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買賣小天才

  在奶奶笤帚疙瘩的威逼之下,大孫子只好從炕沿上站起來。Google搜索

  走到門口,掀著門帘又停住了,回頭說:

  「既然讓我繼續提供平價白糖,那還賣什麼糖葫蘆啊?

  賣一串糖葫蘆才掙幾分錢,不如直接賣白糖,一斤白糖能掙好幾毛呢。」

  「對啊大哥!」三倉一翻身從炕上爬起來,興奮極了。

  臉上還掛著眼淚鼻涕,像個花臉貓似的。

  大哥心裡又是一酸。

  見三倉哭得傷心,爺爺奶奶和母親都跟著掉淚,難道大哥就是鐵石心腸嗎?

  小三兒是70年出生,屬狗的,自己親爹去世那年,他才三歲。

  還不知道「死」意味著什麼,有的嬸子大娘摟著他囑咐,看到大哥二哥哭的時候,你也要跟著哭。

  可他一直都在笑,感覺這麼多人好熱鬧啊。

  後來為了裝哭,把唾沫抹到眼皮上。

  再後來大了幾歲,在街上玩,總是被別的孩子打。

  老農民樸實,老農民的孩子更是樸實地認為,但凡少爹沒娘的孩子,都可以毫無負擔地放手欺負。

  村里還有兩個沒娘的孩子,也是整天被別的孩子打得死去活來。

  三倉雖然有大哥二哥護著,可畢竟大哥二哥不能一步不離地看著。

  小時候挨了很多打。

  就是這幾年,憑著他自己的狠勁兒,總算不受欺負了。

  現在看到賺錢的機會,再也不睡懶覺了,幹活也不滑頭了,不顧一切都要去掙錢。

  說到底還不是窮的嗎!

  他就想通過自己的勞動,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

  說實話真的不算錯。

  他的想法是對的,他爆發出來的吃苦耐勞也是值得讚許的。

  大哥的釜底抽薪,斷了他的財路,他的傷心絕望是可想而知的。

  看弟弟哭得那麼傷心,大哥的眼淚只能在肚子裡流。

  他絕對不能表現出一星半點的同情和支持。

  只要家庭條件允許,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除了上學,其他幹什麼都是錯的。

  這是原則,是大哥的底線。

  「也對啊!」虼蚤奶奶和大兒媳對視一眼,臉上全都滿是驚喜。

  反正老大能搞到應有盡有的糖票,那就乾脆賣白糖好了。

  那來錢多快啊!

  爺爺卻是有些遲疑,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倉,這——行嗎?」

  「有什麼不行。」大孫子放下門帘,轉回身來認真地說:

  「我不但能搞到糖票,布票,自行車票,縫紉機票,電視票,什麼票都能搞到。

  我聽說在城裡的黑市,一張縫紉機票能賣一百多塊錢呢。

  一個月賣出十張二十張的票,那不能掙好幾千塊錢!」

  「對啊對啊大哥,我去賣票——」三倉聽得都要瘋了,一個鯉魚打挺,準備跳下炕擁抱大哥。

  被爺爺一把撕住後襟,又給拽得翻倒在炕上。

  「什麼叫對啊?」爺爺鬱悶地說,「你根本就沒聽出你大哥話里的意思!」

  「大哥不就是說掙錢嗎,還有什麼意思?」三倉很懵。

  「你大哥是說掙錢,可是那錢你敢掙嗎?就怕你有命掙沒命花。」爺爺照三倉腦袋上敲了一記:

  「那叫投機倒把,犯法。

  去年我和你奶奶在關東,整天見那些遊街的,都是投機倒把。

  那麼冷的天,五花大綁,胸前掛著大牌子,上面寫著投機倒把分子。

  犯法的事,不能幹。」

  「那——光賣白糖呢?」三倉還不死心。

  「那也犯法。」爺爺說,「你平價買出來,高價賣,不是投機倒把是什麼?」

  大哥說道:「爺爺說的對,供銷社裡面的白糖都讓咱買走了,老百姓只能買咱手裡的高價白糖,老百姓罵娘,國家受損失,便宜讓咱一家賺了,你不覺得虧心?」

  三倉蔫了,低下腦袋,小聲嘟囔:「那我還是賣糖葫蘆好了。」

  「你儘管去賣啊,我一句不讓你賣的話都沒說吧!」大哥說。

  「你是沒說不讓賣,」三倉氣憤地叫道,「可你說以後搞不到糖票了,我們要是用高價白糖蘸糖葫蘆的話,那還掙個屁啊?」

  「哦,你的意思是說,大哥搞不到糖票,你們的買賣就不掙錢了是吧?」大哥說道,「那你們掙的到底是誰的錢?」

  屋裡的人一下子愣了。

  大哥繼續說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之所以糖葫蘆能有那麼高的利潤,是因為用的是平價白糖?

  我從供銷社的朋友那裡搞糖票,表面上不花錢,其實裡面都是欠人的人情。

  早晚會找回去的。

  也就是說,你們的利潤,都是從我身上出來的。」

  大家都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誰也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過了好長時間,爺爺才遲疑地問:「倉,欠人情也沒什麼,我在想,你要是糖票搞得太多了,算不算投機倒把?」

  「您說呢?」

  屋裡再次沉默。

  又是良久,爺爺拍拍三倉的背:「三倉,咱不賣糖葫蘆了。」

  三倉的眼淚刷地流下來。

  咬著下唇狠狠地點著頭。

  他怎麼會聽不明白呢,要是大哥一直這樣大量地搞糖票,就是投機倒把,是犯法。

  可是一想到那麼好的買賣做不成了,他又忍不住的傷心,絕望。

  母親對老大道:「那你別再弄了,狗咬和山魚這一段時間也掙了不少錢,你已經幫他們大忙了。」

  「我就是想幫,他們也幹不了幾天。」兒子說,「開春了,眼看著天熱了,糖葫蘆會化,這買賣天熱就沒法幹了。」

  三倉的眼淚流得更猛了。

  這下徹底絕望了。

  從沒想到過這些,他還以為糖葫蘆可以賣到天荒地老,五冬六夏都可以賣呢。

  長這麼大,家裡從沒餘下糖,不知道那東西會化。

  以為跟玻璃和石頭是一樣的東西,不懼嚴寒酷暑,照樣是一如既往的晶體狀。

  母親見三兒子哭得那麼傷心,於心不忍,安慰他說:「別哭,不賣糖葫蘆,咱可以干點別的。」

  這話——氣得老大都想跺腳。

  合著自己說了半天,白瞎了。

  自己繞來繞去,目的不就是要絕了三倉做生意的念想,從而老老實實去上學嗎!

  而母親呢,卻是一門心思琢磨著讓三倉干點什麼。

  就是不想著讓他去上學。

  「娘,您覺得一個十三的孩子,他能幹點什麼?讓他跟著你們種地?沉鋤大钁的,他還不如钁頭高,掄得動嗎?」

  「就是不種地,干點什麼不行啊。」母親說:

  「現在做買賣的越來越多了,就是不賣糖葫蘆,還可以賣點別的嘛。

  我覺著俺三倉是塊做買賣的料,能吃苦,腦子靈活,他就是長著一副做買賣的腦瓜。」

  說到三兒子的經濟頭腦,母親變得興奮起來,眉飛色舞地跟老大描述了三倉經營糖葫蘆的過程。

  一開始的時候,大約就是從正月初二那天晚上。

  當時梁進倉給倆光棍灌輸生意經,三倉聽得入了迷,感覺大開眼界。

  尤其是倆光棍給他們兄弟倆一人一支糖葫蘆,大哥還付了錢,表示親兄弟明算帳。

  倆光棍收了錢,每人還找回二分,表示對自己人只收本錢。

  這讓三倉一下子發現了商機。

  從初三開始,他一直跟著大哥去幫助倆光棍幹活,而且幹得特別賣力。

  其實他背後跟倆光棍達成一個協議,批發協議。

  五分一支的糖葫蘆,他以四分一支的價格從光棍手裡拿貨。

  然後等光棍出村賣糖葫蘆的時候,村裡的孩子是買不到糖葫蘆的,三倉手裡的貨正好填補空白,五分一支。

  一支糖葫蘆賺一分。

  每天都有好幾毛的進帳。

  這小子發大財了。

  雖然壓歲錢有五塊之巨,但對於他們兄弟來說只是一個美好的畫餅,根本到不了他們自己手裡。

  只有通過他自己的勤勞和智慧,賺到的錢,才實實在在屬於自己支配。

  過了正月十五入學了,孩子們手裡僅有的零花錢也早已精光。

  但是嘗到賺錢的巨大快樂的三倉,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他在教室里已經坐不住了。

  上什麼學啊,遙遙無期,還看不到希望。

  哪有眼前的賺錢來得實在!

  經過這段時間在光棍那裡的臥底,他不但把糖葫蘆的利潤搞得一清二楚,居然還掌握了蘸糖葫蘆的要訣。

  偷著在家裡搞實驗,大獲成功。

  雖然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心靈手巧。

  糖葫蘆技術的到手,更加堅定了他的創業決心。

  於是到倆光棍那裡商量,表示自己不上學了,要單幹。

  倆光棍一聽肯定很難接受。

  但是三倉跟他們說,自己也賣糖葫蘆,絕對不會影響到兩位叔,他只去倆叔去不到的地方賣。

  這打消了倆光棍的顧慮。

  可是聽三倉說要瞞著大哥,倆光棍又表示不能接受了。

  瞞著大倉,那不就對不起大倉了嗎?

  他倆深受大倉厚恩,報答還報答不過來呢,怎麼可能瞞著他,在背後搞小動作。

  三倉當時就哭了,他說之所以要瞞著大哥,是因為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還要讓他去上學。

  可是,家裡弟兄姐姐多,只有大哥一個人在外面干,大哥太累了,每天早上兩點就起來上廠幹活,晚上十二點多了還不回來——嗬!

  三倉要替大哥分擔家庭重擔。

  爭取快點掙錢,給家裡蓋上大瓦房,讓大哥娶媳婦,云云。

  一番話,感動得倆光棍哭得咕咕的。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砸!

  於是,全力支持三倉。

  除了幫他從大倉手裡騙取原材料,還無償把山魚這裡的工作間提供給三倉使用。

  三倉的草把子也藏在廢棄的牲口棚里。

  全家人,包括爺爺奶奶,都幫他瞞著大哥,全是這小子聲情並茂那一套表演的效果。

  這是沒敢去表演給姐姐。

  全家人也跟他一起瞞著英子。

  大家都明白,只要英子知道了,就沒有大哥不知道的事。

  說到英子,突然就勾起爺爺的心事。

  這事其實在他心裡琢磨一天了。

  一直沒整理出頭緒。

  現在突然讓他靈光一閃,感覺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咳咳,」爺爺嗽一下嗓子,這表示他要發表重要講話了,「倉啊,你意思是還讓三倉上學?」

  「必須要上,別事都好說,就是上學這事,沒商量。」大孫子不容置疑地說。

  「那好,爺爺就做主了,讓三倉繼續上學。」

  三倉一下子急了,一把抓住爺爺的棉襖搖晃:「爺爺——」

  意思是,爺爺您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您可是答應過支持我的!

  爺爺不理他,他決定,事分輕重緩急,在大事面前,三倉上不上學算是小事。

  大孫子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爺爺,不知道他為什麼轉變得這麼快?

  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爺爺眼裡閃動著滿是憧憬的笑意:

  「倉啊,你說的對,三倉才十三,還毛嫩,讓他再上幾年。

  可是你們家孩子多,要是全上學的話,負擔太重。

  所以我就想,三倉上,英子就別上了。

  一個女孩子,能識倆字就行了,上多了沒用。

  趁著現在地里還不忙,把你倆的事兒辦了吧!」

  「好!」虼蚤奶奶一下蹦過來,在老頭身上猛拍了一下,「還是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了!」

  大倉娘倆卻是一下了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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