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墓園的路上,黎梔情緒低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傅謹臣伸手將女人的小手拉到身邊,她的手很涼。
他大掌包裹,緊握住便沒有再鬆開。
或許是他的掌心太溫暖,也或許是她在心裡是感謝他的,他給他們的果果留下了最後的體面。
也讓她以後思念孩子時,有了一處寄思的去處。
墓園是在雲城郊外,他們抵達時,天邊拉扯出的最後一抹炫麗餘暉也變得暗淡。
山風已起,即便這裡是雲城最高檔的墓園,依山傍水,管理也很好,也難掩寂寥。
傅謹臣一直拉著黎梔的手,引著她拾階而上,路過一排排的墓碑。
有墓園的打掃人員從上面下來,看到傅謹臣竟也沒怯場避讓,反倒是沖傅謹臣笑著打招呼。
「傅先生又來看小公子了,等會兒怕是要變天了。」
「江伯,我呆會兒就走。」
傅謹臣沖那老伯淡淡點頭,牽著黎梔繼續往上。
因為傅謹臣每次過來都是一個人,今天竟帶著個女人來,錯身而過,江伯不免打量著黎梔。
而黎梔也很意外傅謹臣對眼前人的客氣,看向江伯。
眼神對上,黎梔也微微點了下頭。
江伯卻轉身又盯著兩人的身影看了幾眼,嘆了聲氣。
他想,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怕就是那孩子的母親了。
倒是第一次見,挺般配的一對,可惜了。
果果的墓在最上面,風景最開闊的地方,傅謹臣將黎梔帶到墓前。
黎梔便看到了墓碑上的刻字,愛子傅果果之墓,下面並排寫著她和傅謹臣的名字。
果果沒有照片,照片上卻有一張粉雕玉琢的嬰孩的臉。
咧著粉嘟嘟的小嘴笑。
可起來無比天真可愛,在黎梔的想像中,他們的果果就應該是長這個樣子的。
她幾乎一瞬便模糊了雙眼,她蹲下去,撫摸著照片上孩子的臉龐,聲音顫抖。
「這是?」
傅謹臣也在一旁蹲下來,解釋道。
「是我用果果的四維圖電腦技術生成的果果百日大小會有的模樣。」
如果他們的果果還在,大概便是長這樣子。
是個很漂亮的寶寶。
「果果,原來你長這樣,媽媽竟然現在才知道呢,媽媽對不起,現在才來看寶寶……」
黎梔撫摸著照片,視線漸漸模糊。
但不知是母子感應,她在夢中就見過這樣的果果,還是怎的。
黎梔總覺得這張生成的照片無比熟悉。
不等她想明白這種熟悉感從哪兒而來,傅謹臣便擔心她傷心過度,伸手將她從墓碑前拉了起來,抱在懷中。
「好了,別哭。不是答應過我了嗎,果果肯定也不想看到媽媽淚流的。」
黎梔靠著男人,陷入哀思,一時忘記掙脫。
「我什麼都沒為果果做過……」
她嗓音低落而愧疚。
傅謹臣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嗓音清潤低柔。
「誰說你沒有?」
黎梔從男人懷裡抬起頭,眼神破碎。
傅謹臣撫摸著她的眼尾,「果果走的時候,穿的小衣服用的小襁褓都是你準備給他的,他的懷裡還抱著你買的小飛機模型。」
黎梔驚訝的張了張唇瓣,良久才道。
「謝謝。」
傅謹臣眼底閃過憐惜和無奈,他做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是他沒保護好他們,做的這些,對她來說,也只是一種聊勝於無的安慰罷了。
」我是果果的爸爸,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當不起你一點謝意。我也從沒想過讓你因為這些而原諒我,只要這能讓你心裡的傷痛減少一點點,也就足夠了。」
傅謹臣溫柔的嗓音融進了夜風中,他大掌撫著黎梔的長髮,一下又一下。
像是想要撫平她心裡的揪扯成一團的褶皺。
黎梔微哽,心中複雜。
她推開了男人,看著果果的墓碑。
墓碑前放著好幾束鮮花,有風乾的,有楛敗的也有新鮮的,還放了好多嬰孩的玩具。
讓這一處墓碑前顯得很特別也很熱鬧。
黎梔現在相信了遲銘的話,傅謹臣應該是每個星期都會來的。
她攥了攥拳,撫摸著墓碑輕聲的在心裡道。
果果,爸爸媽媽都是愛你的。
可,還是請你不要原諒我們,忘掉我們吧。這樣,在那邊才不會感覺孤單。
「在想什麼?」
傅謹臣見她垂眸不語,走過去擋在了風口,也虛虛攬住她的肩膀。
「想果果忘記我們,這樣是不是就能擦亮眼睛,早些找到更幸福溫暖的家,也早點投胎,找一雙更好的爸爸媽媽……」
黎梔嗓音很輕,傅謹臣卻聽的心中一慟。
男人本虛攬在女人肩頭的大掌改而緊扣,他更是伸手扣住了黎梔另一隻肩頭,將女人整個轉過身,讓她面向自己。
他挺拔背脊微彎,深邃眼眸凝視她的眼睛。
「為什麼這對更好的爸爸媽媽,更幸福溫暖的家不能是我們給他的呢,說不定果果根本就不捨得離開,他還在等著我們和好,他想要重新以另一種方式回到我們的身邊呢。」
男人的眼神滿是偏執灼熱,帶著蠱惑一般,想讓人禁不住的信服。
黎梔一瞬怔愣住,風吹起她的髮絲,凌亂在眼前,她也忘記去拂開。
傅謹臣凝視著她也未動一下,直到黎梔唇瓣陡然動了下,眼神也變得清明。
傅謹臣好似已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答案,男人沒等她開口,驀的退後了一小步。
接著。
男人高大頎長的身軀突然便矮了下去,是男人雙膝彎了下去。
他剪裁得體,沒有一絲褶皺的昂貴西裝褲掃落地面。
黎梔愣了下,反應過來,神情微變忙伸出雙臂去拉他。
「哥哥!」
她焦急之下,驚呼出聲,然而還是沒有阻攔得住。
咚的一聲。
男人雙膝重重落在大理石鋪展的地磚上。
以一種虔誠的姿態跪在了她的面前。
視線仰俯間瞬息轉換,帶來微妙的心情變幻,黎梔神情震驚垂眸凝著他。
天際光線徹底隱沒,陰雲密布沒了一絲光。
而墓園的燈光也在此刻,一排排倏然次第亮起,他抬頭仰視著她。
那張矜貴俊美的臉上,沒有了高冷從容,恣意不馴。
他挺拔無折身姿,也被清冷的燈光,映照的滿是霜雪般的寂寥。
不可一世傅家太子爺從來沒跪過任何人,此刻卻跪在愛子的墓前,也跪在了愛人的面前,虔誠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