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童子兵

  岑丹初統領督標左協,就可以設立中軍了。

  一般來說,中軍設坐營官一員,專管後勤、兵員事宜,另有軍醫、馬醫、弓匠、箭匠、吹鼓手、火藥匠、裁縫等屬員。總人數約三四十人,職能與現代軍隊的營部十分類似。

  丹初的面子大,特意請示焦璉,招募了五十二名童子兵,充實中軍。這些童子兵名義上是輔兵,有一半是他在黃沙鎮的同學,另有一半是桂林城外的孤兒。

  武將籠絡部下,常常收取養子,乃至養孫。

  譬如,毛文龍做東江鎮總兵時,曾收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為養孫。孔有德投降滿清後,晉升為藩王,仍對毛文龍非常感激,「每言(毛)大將軍時事,輒於色不自勝」。

  再如,張獻忠統帥大西軍,全靠四位養子: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

  焦璉為人坦蕩,出身於武將世家,不屑於此道。但他籠絡陝北標兵,厚待標營子弟,同樣不遺餘力。

  岑丹初手下日盛,也該培養自己的班底了。他出身於童子兵,培養班底不妨從童子兵處著手。

  這是從後世太平軍中得到了啟發。太平軍就曾廣設童子兵,稱為「牌尾」。

  很多太平軍大將亦出身於童子兵,譬如英王陳玉成、慕王譚紹光、護王陳坤書、首王范汝增、偕王譚體元等。范汝增年齡最小,參加太平軍時僅十一歲。陳玉成更是少年得志,還是童子兵時,就率隊夜襲武昌,奪得首功。

  丹初出身低,不像焦璉那麼多顧忌。以他的年齡和資望,固然不足以收取義子義孫,培養點童子兵,總說得過去吧。

  標營繳獲特豐,訓練也多了起來。中軍不必參加訓練,童子兵都集中起來上課,學習識字和算術。

  軍隊訓練有小操、大操,童子兵亦有小考、大考。今天是小考之日,丹初特意來到中軍,查看童子兵考試。

  「琢如。」一名中年儒生正在監考,見到岑丹初過來,從容作揖行禮。

  丹初連忙回禮,說道:「士龍兄。」

  儒生名叫何雲,字士龍,蘇州常熟人,原拜錢謙益為師,算是瞿式耜的師弟。錢謙益做了貳臣,何雲與他斷絕師生關係,追隨瞿式耜來到桂林,擔任士耜的幕僚。

  常熟人文昌盛,瞿式耜德高望重,身邊聚集了一批常熟籍的仁人志士,譬如嚴煒、王奕昌、許士驥等。何雲學問淵博,被瞿式耜派往丹初軍中,幫他贊畫軍務。

  「孩童聽話嗎?」丹初問道。

  「呵呵」,何雲苦笑一下,說道:「你看那兩個孩童。」

  丹初認出來了,一個是岑勇,另一個叫楊方,都是標營孤兒。

  岑勇是他堂弟,楊方是他發小,都不是讀書的料,對考試很牴觸,被何雲罰站在前面。

  「不爭氣!」丹初動怒了,對一旁的親兵說道:「拉出來,打二十軍棍!」

  「琢如!」何雲大吃一驚,勸道:「何必如此!二十軍棍打下去,孩童都起不了床了。」

  「不吃棍棒,不長教訓。」岑丹初不為所動,親兵上前,果真杖責起來。

  岑勇和楊方自小頑劣,小有才。岑丹初招募童子兵,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還讓他們做了伍長。如今,他們帶頭抵制考試,老師威信何在?讀書識字豈不成了一句空話?

  「啊!啊!」

  楊方慘叫連連,岑勇咬牙忍痛,一聲不吭。丹初冷眼旁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童子兵們見狀,大氣兒也不敢出,個個端正坐姿,苦思冥想。幾個平時不認真聽課的,此刻寫不出答案,大為緊張,後悔莫及。

  打完軍棍,岑勇掙扎著起來,說道:「大哥,弟不願做童子兵,願編入標兵,上陣殺敵。」

  丹初一臉嚴肅,喝道:「軍營之中,以職務相稱,不許喊我大哥。」

  「諾,協台。」岑勇諾諾,臉上仍是不服。

  看他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丹初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以為我統領左協,靠的是戰功?我的戰功從何而來,上陣殺敵嗎?非也!上陣殺敵只是匹夫之勇。我能立下戰功,靠的是書本中的韜略。當初在黃沙鎮,我若不認真讀書,豈能受到爵帥的識拔?豈能因緣際會,立下這許多戰功?」

  想到黃沙鎮的往事,岑勇無話可說。那時候,大家都是標營的孤兒,一個比一個頑劣。爵帥請塾師授課,孩童們沒一個認真聽講的。

  倒是堂兄岑丹初,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如饑似渴地讀書,又得到爵帥的賞識。幾個月下來,他由童子兵而標兵,由標兵而隊長,由隊長而游擊,如今手上也管四五百號人了,真是令人艷羨!

  「去,現在去拿卷子,給我做!」

  「諾。」岑勇和楊方有氣無力地答道,扶牆進入屋內。

  何雲苦笑一下,說道:「琢如這番殺威棒,比某苦口婆心相勸管用多了。」

  岑丹初搖搖頭,眉宇間透出堅定和執著,說道:「孩童頑劣,不打他軍棍,不能殺住他的浮氣。今天,我在這兒唱黑臉,士龍兄事後唱紅臉。棍棒之下出孝子,士龍兄不必心軟。若有孩童不遵教誨,你該打打,該罵罵。

  「眼下時局緊張,一切都要從緊從嚴從快。童子兵也是兵,進入督標左協後,暫時不用參加訓練,若再不珍惜機會、好好學習,就得以軍法嚴懲不貸。」

  何雲點點頭,若有所悟。這年頭,武人抬頭,就連童子兵也不好管教。岑丹初這一套,確實有用。

  何雲以《三字經》為啟蒙教材,每五天一小考,每次考四十八個字。

  這是第二次考試,默寫四十八個字:「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時間到,試卷相繼收回。岑丹初也不給學生多廢話,說道:「這次,我親自審卷,錯一個字,打一軍棍。若是全錯,打四十八軍棍。以後就按這個規矩來。」

  ……

  「岑勇。」岑丹初聲音冷冽,面無表情地點了堂弟之名。

  「有。」岑勇心知考核成績不好,回答有氣無力。

  「錯十六字,打十六軍棍。」

  岑勇已經挨過二十軍棍,再加上這十六軍棍,怕是明天要起不來了。

  「諾。」親兵都打累了,幾乎每個童子兵都要挨打。他們知道丹初在氣頭上,心裡可憐童子兵,下手時雷聲大雨點小。

  丹初看在眼裡,並未點破。

  打完軍棍,時已接近中午。丹初走上講台,目光如炬,把童子兵們掃視一遍。他面色威嚴,眼神犀利,再也不是那個曾經的玩伴了。童子兵們都不敢直視,畏懼地低下頭。

  丹初沉聲道:「從今天開始,每個人都要端正學生態度,珍惜機會,勤奮學習。明天,我會派一個老兵過來,專司管教之責。若有不從,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