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靜默
視頻放完,空氣中靜默兩秒。
孟媛眨眨眼,問:「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倪歌沒說話。
孟媛循循善誘:「很多人在評論區誇他帥,如果你也這樣覺得,我不介意幫你轉達給學長,我想他一定會很開……」
倪歌突然:「嗤。」
「……?」
「我說,『嗤』。」
她轉過來,停了一下,怕孟媛聽不懂,又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在嘲笑他——對,嘲笑他。
所以我說,『嗤』,你明白嗎?」
孟媛:「……」
明白了,我會原話轉達給學長的:)
……
是日萬里無雲,適宜飛行。
觀禮台上人頭攢動,倪歌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天上,等編隊出現。
但當飛行表演真正開始時……
她發現……
她無法辨認,哪一架是容嶼在駕駛。
閱兵的編隊飛行很密集,稍有差池就要出事。
孟媛架著相機往上拍,體內每一粒躁動的細胞都得到安撫:「今天的推送小標題我都想好了:不得不看的強迫症福音!」
倪歌沒說話。
孟媛:「你在擔心你的男人嗎?」
「是的。」
倪歌兩眼一眨不眨,「你覺得哪一架飛機,是他在開?」
「……」
孟媛將臉從鏡頭後挪開。
以藍天為背景,幾架戰機正平行懸在空中,進行組合表演。
表演環環相扣,短短几十分鐘內,已經完成了一系列高難度動作。
彩色的煙帶在空中拉出長長的尾巴,霧氣一樣地漸漸散去。
每做完一套動作,觀禮台上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
孟媛有點看呆了:「有什麼差別?
每一架都很帥。」
橫滾旋轉,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氣勢磅礴,自由而大氣。
倪歌卻越看越不爽。
她突然有點後悔,今天不該來的。
根本沒辦法把它當作閱兵,她滿腦子都是跳動的飛行負荷壓力數值。
「飛行員的身體是昂貴的……」不知怎麼,腦海中里突然浮現出大學時代,導師說過的話。
倪歌喃喃地仰著腦袋,還想開口。
下一秒。
一架戰機上升到半空,突然像失控似的,旋轉著,急速從空中墜落!
倪歌瞳孔猛地收緊,幾乎瞬間從座位上彈起來。
「容……」
「嶼」字還未出口。
飛機接觸地面的前一瞬,機翼陡然拉直,機頭猝然向上,轉個方向,便飛速躍升。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姿態囂張極了,像是跟所有人開了一個玩笑。
也像是無聲地在說——
老子牛逼。
觀禮台上沉默半秒,響起潮水般澎湃的叫好聲。
孟媛也看蒙了。
反應過來之後,她簡直激動得熱淚盈眶,也跟著叫好。
半晌,等她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去找倪歌。
才發現,旁邊空空蕩蕩。
小閨蜜早已經消失了。
……
倪歌去捉人了。
她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能忍,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容嶼。
她想確認一下他的男人,是不是還活蹦亂跳。
閱兵過後,飛行員全部歸隊,一部分留在北城,另一部分會一起撤出。
於是她想去北城營區等他。
走到半路,容嶼的電話打過來:「倪倪。」
他剛剛被解禁通訊工具,聲音聽起來得意極了,春風拂面。
倪歌:「嗯。」
「你現在在哪兒?」
她悶聲:「在去找你的路上。」
觀禮台周圍的道路全都戒嚴了,她只是徒步走出戒嚴線,就走了很長一段路。
「可我這裡離市區很遠。」
容嶼眉頭微皺,「別過來了,我去找你,發個定位給我。」
倪歌定位給他看,他發現,她還在觀禮台附近,就只離開了一點點。
容嶼:「……」
他心裡好笑,一邊搖著尾巴換衣服,一邊輕聲逗她:「你知道嗎?
上午閱兵,我看見你了。」
「怎麼可能。」
倪歌完全不信,「觀禮台上那麼多人。」
「倪倪。」
他低笑,「不要懷疑飛行員的視力,嗯?」
巧了,倪歌懷疑的就是他的視力。
她怕他身體受不了,舊傷再復發。
所以她沒說話。
容嶼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一旦沉默下去,他就抓心撓肝地難受。
於是趕在掛電話之前,他又低聲叫了句:「倪倪。」
「嗯?」
小姑娘聲音軟軟的,他幾乎能在腦海中,想像出她頭頂那搓軟綿綿的小羊毛。
他心裡的土撥鼠大軍蠢蠢欲動。
「我真的能看見。」
「……」
一直強調這件事幹嗎。
「看台上那麼多人。」
他頓了一下,回頭看看自己毛髮蓬鬆的大尾巴——只有倪歌在身邊的時候,那條平時根本不存在的尾巴,才會瘋狂地搖起來,轉成螺旋槳。
然後他一本正經地,聲音低沉地,巴巴地道:「只有你,長得就讓我心動。」
……
這句話並沒有讓倪歌開心起來。
她還是有點不爽。
華燈初上時,容嶼開車回到市中心。
在先前約定的地點,捕捉到他的小姑娘。
她今天穿著條米色的系帶棉麻長裙,長發鬆松地梳成魚骨辮,裙擺落在長椅上,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又乖巧。
正抱著小背包坐在樹下,拿著手機,卻沒有看屏幕,像是在等電話,也像是在發呆。
容嶼心裡一片柔軟,尾巴搖得快要飛起來。
「嘭」的一聲闔上車門,他邁動長腿走過去,低聲叫:「倪倪。」
倪歌抬起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突然被人握住手腕,拽了過去。
夜色瀰漫,餘光之外霓虹光芒模糊成一片,熟悉的味道鋪天蓋地。
倪歌身體突然一輕。
雙腳離地,被他以一種舉高高的姿態,抱了起來。
他像捧著寶物似的,將她一整隻地摟到胸前。
低聲沉吟著「唔」了半天,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低聲道:「你變輕了。」
倪歌眨眨眼,耳根突然熱起來。
他輕緩地放開她,在她耳邊,意有所指地低聲道:「等回到家,我要好好檢查一下。」
倪歌微微抬眼,近距離地觀察他。
兩年不見,容嶼沒什麼變化,面部線條硬朗,肩寬腿長,是最招女孩子和制服控喜歡的那種長相。
獨獨周身氣場,一年比一年冷硬。
可是低頭小心地抱她時,眼底全是細細碎碎的溫柔。
她突然體會到一種類似「憐惜」的感情。
於是任由他牽著自己上車。
「你怎麼提前這麼久回來?」
容嶼發動車子,「想在外面吃,還是回去吃?」
倪歌直接跳過了第一個問題。
她思索一陣,一臉憧憬:「今晚想吃紅油火鍋,或者小吊梨湯,實在不行牛肉餅也可以……明天早上的話,我想吃鮮肉生煎,灌湯包和油餅……還有蝦餃和豆漿。」
容嶼:「……」
他奇了:「難怪你體重變輕了,你在巴黎,是不是一頓也吃不飽?」
倪歌:「……沒,我在巴黎也吃得很飽。」
她心虛地摸摸鼻子。
每次提到吃的,就忍不住跑題。
她完全無法控制。
結果下一秒。
容嶼畫風陡變,突然有些憂鬱地,認真地告白:「倪倪,我好想你。」
倪歌微怔。
剛想回他一句,我也很想你。
就聽他惆悵地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巴黎的時候,能不能吃得飽。」
「……?」
「但我在北城,每一天都很餓。」
他看著她的眼睛,尾巴一搖一搖,一字一頓,充滿暗示地道,「好想捉一個留學回來的小女孩,惡狠狠地,給自己開一下葷喔。」
「……」
……
兩個人在外面吃完晚飯飯,一起回住處。
今天的飛行任務圓滿完成,容嶼得到了一小段休息時間。
從離開營區起就在心裡瘋狂盤算,陪倪歌玩點什麼。
他搬著板凳坐在浴室門口,一動不動。
只有大尾巴搖來搖去,炫耀似的,每一根毛毛都趾高氣昂,像是想要告訴全世界,他不是孤獨的小朋友。
浴室里水聲漸停。
倪歌換好衣服,一邊擦頭髮一邊走出來,被坐在門口的容嶼猛地嚇了一跳:「你在這兒坐著幹什麼?」
容嶼像只大金毛,問:「你後天忙嗎?」
「應該不忙……」倪歌想了想,「上午回趟出版社,之後好像就沒事了。」
「那你把下午和晚上的時間空出來。」
剛洗完澡的蠢羊白白嫩嫩,身上還帶著熱氣。
心裡的一百隻土撥鼠突然長出觸角,撓得容嶼心痒痒。
他捏捏她的手,「我帶你出去玩,嗯?」
「嗯。」
他身上太熱,倪歌怕摸久了孤男寡女擦槍走火,簡單地握了一下,就迅速放開,「你快去洗澡吧,快去。」
「倪倪。」
容嶼沒有立刻離開,他站起身,摸摸她毛茸茸的發頂,「不開心嗎?」
她眨眨眼:「沒有。」
「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這兩年沒有受傷,舊傷也沒有復發。」
他輕聲嘆息,「不信,等會兒洗澡時,我脫了衣服給你檢查一下。」
「……」
「還不放心,你摸一摸也可以。」
「……」
倪歌越聽越害怕,他臉上鄭重又誠懇,背後尾巴搖得快要飛起來了。
她努力地,想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出來:「我,我就不看了吧……」
容嶼不僅沒有放開她,他攥著她的手腕一扯,毫不費力,她就一整隻地被扯了過來。
倪歌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裡。
他的夏裝很薄,耳朵貼在上面,能聽到清晰的心跳聲。
容嶼微微頓了一下。
他聲音有些啞:「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成語?
大概意思是,就算我們一段時間不見面了,也仍然非常熟悉彼此。」
「……唔。」
不知是被碰到什麼地方,倪歌掙紮起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容嶼當然不肯放過她,他低頭在她唇角輕輕碰一碰,手上的動作一點兒沒停,「三秋不見,只差一日。」
「……」倪歌忍不住,小聲嘟囔,「我只聽說過前半句。」
「好巧,我只聽過後半句。」
屋內靜悄悄的。
倪歌靠在他身上,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