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偏愛

  第55章 偏愛

  倪歌沒有察覺到,手被他捉著,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你放開我……」小姑娘有些抗拒,「你身上好熱,不要靠這麼近。」

  「不是你不讓我走?」

  他好笑地聳眉,聲音低啞,「不是你怕冷,暗示我過來給你暖床,嗯?」

  倪歌軟綿綿地蜷在他胸前,腦子仍然有點混沌。

  「我沒……」她小聲咕噥,「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很久沒有夢見過你。」

  「……」

  她將醒未醒,聲音很低很低,斷斷續續地嘟囔:「……所以想,想多跟你說幾句話。」

  容嶼愣住。

  半晌,慢慢將她懸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放回去,幫她掖好被角。

  心頭後知後覺地,湧起一股……

  愧疚。

  他原只是想逗逗倪歌。

  他懷疑這個壞傢伙早就醒酒了,只不過仗著他不敢真的動她,在這裡哼哼唧唧,不要命地撩他。

  然而她好像真的沒醒。

  她連做夢,都在糾結當初他一聲不吭消失的事。

  容嶼頹然地掀開被子,看著小兄弟撐起的帳篷。

  嚴厲地斥責它:「你真是個禽獸。」

  小兄弟:「……」

  他爬起來洗了個澡,在浴室里安撫好小兄弟。

  再回來時,倪歌已經睡熟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趁她睡著偷偷盯著看,她睡相很好,睡覺時蜷成團,像小動物捲起毛茸茸的尾巴,乖乎乎的。

  容嶼心裡溫柔極了。

  「晚安。」

  他吻在她額頭,「我的倪倪。」

  ……

  西城降溫說來就來,後半夜,又開始飄雪。

  到清晨時,已經在窗台積了厚厚一層。

  倪歌一夜好眠。

  容嶼一宿春夢。

  所以大清早,他又去沖了個涼。

  處理好個人問題,他雷打不動地換衣服出門,晨跑五公里。

  回來時,天光已經開始轉亮。

  容嶼一推開臥室門,就看到倪歌穿著他的襯衣,披散著長發,一臉茫然地站在床上。

  底下被褥凌亂,小姑娘肩膀纖瘦撐不住襯衣,領口松松垮垮地露出半邊肩膀。

  下擺也只能勉強遮到腿根,光潔的大腿和小腿全都暴露在外。

  四目相對。

  倪歌:「……」

  容嶼:「……」

  三秒過後,倪歌先崩潰。

  她捂住臉,難以置信:「我,我昨晚……喝醉了?

  可是我……我只喝了一杯!」

  「嗯。」

  容嶼,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醒了就出來吃飯。」

  倪歌喪氣得像只迷路的綿羊。

  她垂著耳朵,小心地在飯桌前落座:「我的衣服……是誰給我換的?」

  容嶼頭也未抬,將羊肉包子分給她:「你自己。」

  倪歌鬆口氣:「那我醉得也不是太厲害嘛,還能自己換衣服呢。」

  「嗯,因為怕你在浴室里摔倒。」

  容嶼波瀾不驚,「所以我全程看著你換的。」

  「……?」

  綿羊耳朵再一次喪兮兮地垂下去。

  容嶼突然有些好笑。

  但還是向她解釋:「我沒有占你便宜。」

  這的確是大實話。

  如果他存心占她便宜,她今天應該下不來床。

  可倪歌聽完這話,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樣,重新興奮起來。

  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重又蔫兒唧唧地垂下頭。

  眼神竟然有點……哀怨?

  容嶼愣了一下,打趣:「怎麼,希望我占你便宜?」

  倪歌還是沒有說話。

  包子個頭不小,她吃掉一個之後再啃第二個,啃得有些費勁。

  「吃不掉就別吃了。」

  容嶼忍不住,「給我,嗯?」

  倪歌放下包子:「你喜歡吃別人剩下的東西?」

  容嶼覺得她莫名其妙,聲音不自覺一沉:「倪歌,你有沒有良心,昨晚的羊肉還是我幫你吃完的。」

  「我不記得了。」

  他冷笑:「你還記得什麼?」

  「記得你叫我女朋友。」

  「……」

  容嶼一愣。

  火氣瞬間煙消雲散。

  「我還記得,你說喜歡我。」

  倪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一雙眼黑白分明,「說喜歡我很久了,只喜歡我一個人。」

  「我……」

  「我吻了你,你說我是你的。」

  倪歌沒給他插話的機會,只是說著說著,自己竟然也委屈起來,「這些重要的事你都隻字不提,我忘記你替我吃羊肉,難道就很過分嗎?」

  容嶼微怔,被翻江倒海的開心擊中。

  他有些頭痛。

  但這是甜蜜的煩惱,他樂意低頭:「我以為你不想承認。」

  微頓,他又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倪歌不說話,小羊耳朵一動不動地垂著。

  他心裡好笑,乾脆在桌子底下伸長手臂,去捏她的手:「別生氣,嗯?」

  「沒生氣。」

  倪歌聲音有點悶,「就是覺得……」

  覺得這件事不該一頁揭過。

  要認真地,在頭腦清醒的時候,也對對方說一遍。

  她的神情認真而執拗,容嶼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我從來不交女朋友嗎?」

  倪歌將手往回抽了抽,沒抽動。

  她小聲地,有些負氣地問:「為什麼。」

  容嶼笑意飛揚。

  「——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啊。」

  ……

  容嶼一連幾天,心情都很好。

  他脾氣爛得出名,最近巡航卻連新兵都不罵了,大家感到驚奇又幻滅。

  只有宋又川知道內情,複讀機一樣,每天一遍:「唉,我好酸喔。」

  他嘟囔到第三遍時,倪歌正式搬進了容嶼的小公寓。

  他的住處從沒有生活過異性,很多東西都要重新添置,下班之後,兩人一起逛超市。

  「地毯襪,牙刷,水杯——」容嶼拿著備忘錄小本子,買一樣勾一樣,「倪倪,你喜歡這個杯子嗎?」

  倪歌低下頭,看到一對情侶水杯,一粉一藍,邊緣是鋸齒形,放到一起正好能拼成一個圓。

  她問:「但是,你不是已經有杯子了嗎?」

  「我預言,」容嶼淡定地將那對情侶杯裝進購物車,「我原來的杯子,會在三小時後碎掉。」

  倪歌好笑地捅捅他。

  她在西城待不了多久,調研項目一結束就得立刻回去,這樣一想,就覺得跟他在一起時間好像也沒多久了。

  然而工作還是得做。

  晚飯之前,倪歌坐在書房裡,翻譯老師留給她的資料。

  很多專業名詞她沒有接觸過,對比著詞典一點一點查。

  「倪倪。」

  沒看幾頁,容嶼就來敲門,「出來吃飯。」

  「好,我這就來。」

  她應了一聲,撿起金屬書籤,夾進資料里。

  起身時,小腿腿骨不知碰到什麼,發出一聲撞擊的悶響。

  膝蓋悶疼,倪歌下意識小聲地「嗷」了一嗓子,低下頭,看見凸出來的木把手。

  「咦……」

  是個沒鎖的抽屜。

  她心裡好奇,想把抽屜塞回去,視線草草掃過,卻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倪歌一愣,心跳猛地加速,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她難以置信,躬身輕緩地拉開抽屜,將塞在最裡面的那個小盒子拿出來。

  然後輕輕掀開——

  倪歌一瞬間清醒了。

  她太陽穴猛跳,手指泛涼,呼吸不穩。

  ——是一枚一等功的獎章。

  ……

  倪歌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無意間見到爸爸的軍功章。

  她其實到現在也不大能分清那些章,她覺得它們同樣漂亮,是英雄的證明。

  但大人的世界不是這樣的,它們靠一二三來標記差別,久而久之,倪歌也明白它們存在委婉的不同。

  她好奇:「一等功有什麼不同嗎?」

  「和平年代,九死一生。」

  爸爸拍拍她的頭,溫柔地說,「我們那裡有個說法:十個一等功,九個是追封的烈士。」

  倪歌從那時起,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是為什麼……

  她拿著盒子,腦子一片空白。

  為什麼容嶼會有這種東西。

  本子上寫著他的大名,她甚至沒辦法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這也許是別人的章」。

  「倪倪?」

  見她一直不出來,容嶼心裡奇怪,敲書房的門,「你還好嗎?

  我進去了?」

  倪歌沒有說話。

  他推門而入。

  容嶼推開門的瞬間,感覺到一團白色的影子,朝他撲過來。

  他眼疾手快,兩手撈住,將她撈了個滿懷。

  好像抱著整個宇宙。

  他心滿意足,拍拍小姑娘的背,低聲問:「怎麼了?」

  倪歌的腦袋毛茸茸地埋在他的頸窩,許久,悶聲道,「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