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吻
那天回去之後,容嶼想來想去不對勁。
發消息給小基友:「川子,我有預感,我可能有機會結婚了。」
宋又川:「詐騙信息不要給我發,我是容嶼手機列表里最窮的一個,沒錢隨份子。」
容嶼:「……」
容嶼不跟他計較。
「川子。」
他舔舔唇,「我覺得,我家那個小妹妹,可能對我有意思。」
「……」
宋又川呵:「我們這邊建議您別白日做夢呢,親。」
容嶼呵:「等著瞧。」
「我等著瞧什麼?
瞧你就操著這個狗脾氣,然後把她的好性子磨完嗎?」
「……」
他的脾氣已經比過去好太多了,好嗎。
「容嶼啊,真的不是我說你,你撩人撩這麼久,連牽個小手都是人家主動湊上來的,爸爸真的很擔心你。」
宋又川嘆,「放下你的性幻想,先對人家好一點兒,行嗎?」
容嶼:「我對她不好嗎?」
「……」
「開學時會堂里沒座位,我給她讓座;她們自習室太吵沒法午休,我把我的小自習室借她用;她跟爸媽吵架,我帶她回家;她……」
宋又川:嘟嘟嘟……
容嶼:「……」
行吧。
他勉為其難地想。
那他以後就溫柔點。
然而倪歌的耳朵猝不及防地被罩住,她微怔,耳根瞬間紅起來:「我、我還是上去拿一下耳罩吧,很快就回來。」
然後掙脫她,一溜煙跑了。
容嶼動動手指,若無其事地躬身,從茶几上撿起兩顆桂圓揣兜里。
倪清時撩起眼皮:「阿嶼?」
「清時哥。」
當著親哥,容嶼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乾笑,「你妹妹挺可愛的。」
「嗯。」
倪清時微笑,「我也喜歡她。」
「……」
這話讓人沒法接。
客廳里靜了一瞬,倪清時突然想到什麼,又問:「你今年高三?」
「對。」
「做好決定了,讀軍校?」
「對。」
「啊。」
倪清時聳聳眉,狀似無意道,「那你跟倪倪在一起時,不要讓我媽媽看到。」
容嶼微怔,沒問為什麼。
但想了想,他又覺得有點刺激:「我們這樣,好像早戀的小學生喔。」
話音剛落,倪歌戴著圍巾抱著手套,從樓上衝下來:「我好了!我們走吧!」
小姑娘每年冬天都穿得很厚,裹得嚴嚴實實,圍巾手套毛茸茸,小羊皮靴子也毛茸茸,好像一團從雪地里滾出來的肥啾。
容嶼呼吸一滯,小心心被擊得稀巴爛。
「倪倪。」
然而倪清時搶先一步開口,平靜地指出,「今天除夕夜,爸媽還沒回來,你就也要出去。」
他好像有些委屈。
倪歌腳步一停,看到廚房流理台上的食材,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過哥哥,要幫他打下手。
雖然家裡的阿姨也會幫忙做飯,但年夜飯讓哥哥一個人來承擔大部分,他還是太可憐了。
「沒事,你放著吧,清時哥。」
倪歌猶豫不決,容嶼突然站起身,義不容辭地道,「我們出去買本書,很快就回來。」
「等我回來,幫你一起做飯。」
容嶼一本正經,「如果我食言。」
倪清時閒閒地抬起頭:「……?」
容嶼壓低聲音,充滿暗示地笑道:「就把我的命根子給你。」
「……」
……
倪清時對容嶼的命根子沒有興趣。
但他還是放兩個人走了。
今晚除夕,家家戶戶不是包餃子就是在準備年夜飯,街上的店也關門大半。
倪歌跟著容嶼走出大院、跳上公交車,才想起來問:「我們去哪兒呀?」
容嶼身形微頓,回頭看她一眼。
連去哪兒都沒說,就這麼放心地跟著別人出來了。
真他媽好騙。
——他想。
也許宋又川說的是對的,如果他先前不凶她,說不定他們現在連床都上了。
「嗯?」
見他不說話,倪歌又小聲問了一遍,「容容?」
「……」
容容覺得,全車人的目光,可能都被這個羞恥的暱稱吸引過來了。
「去市中心,」大佬有些頹敗,但又不好發作,咬牙切齒地強顏歡笑,「帶你買本書。」
「今天已經除夕了,書店還會開門嗎?」
「嗯。」
容嶼哼,「別的書店我不知道,但那家肯定還開著。」
微頓,他解釋:「我經常在那兒買東西。」
「沒關係,你可以不解釋。」
倪歌戴著毛線帽子,半張臉埋在圍巾里,眼睛彎得只剩兩隻小月牙,聲音小小的,「你又不會把我賣掉。」
容嶼的心跳快他媽停了。
她到底是什麼神仙生物啊。
牽著這團神奇生物下車,走到書店門前,果然還在營業。
「你看,這家店每年放假都很晚。」
容嶼提起她的包,一起存進電子櫃,「主要是我算了算,如果等到年後再來買,可能就來不及了。」
倪歌眨眨眼:「是什麼書?」
「就是……」容嶼轉眼,對上她亮晶晶的、充滿信任的眼。
話鋒陡然一轉,雲淡風輕地裝逼:「你順著書店走進去,左手邊文學區,第五個柜子。」
「……」
他舔舔唇,一條手臂壓在電子柜上,故意壓低聲音:「那一柜子,都是我要送你的書。」
倪歌心頭一跳。
她把發燙的臉又往圍巾里埋了埋,軟聲:「對不起。」
「……?」
突然道什麼歉。
「說實話,我之前在學校,看你一直懟孫老師、逃語文課,也不好好做作業……」她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他一眼,「就以為,你特別討厭語文,也不愛學習,約我出去,是打算帶我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玩。」
「……」
「所以,原本我出門時,還特地做了一下思想建設。」
倪歌愧疚極了,她竟然心胸狹隘地認為,他腦子裡只有黃色廢料,「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不該以貌取人。」
容嶼:「……」
容嶼寬宏大量:「算了,這都不是事兒。」
反正,她馬上就要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人了。
他憋著口氣,得意地帶著她,停在書櫃前。
倪歌揚起小臉,明顯一愣。
容嶼連頭都沒有抬,一條手臂杵到書架上,借著身高優勢,低聲誘惑她:「怎麼樣,喜不喜歡?」
「……」
倪歌沒說話。
「你別小看這些書,我去過其他書店了,但就只有這邊這家,收錄得這麼全。」
容嶼毫無所覺,繼續道,「其他那些店,要麼早就賣完了,要麼沒有最新版。」
「……」
「你也知道的吧?
這些年搞這個的人特別多,所以這書很暢銷。」
容嶼努力自誇,「我還特地跟老闆說,萬一不幸斷貨,讓他給你留幾本。」
「……」倪歌還是沒說話。
怎麼還是沒反應?
沒有誇他好棒棒,好辛苦?
容嶼有些意外:「你不喜歡嗎?
因為我覺得這些書適合你,所以才帶你來的。」
倪歌的表情終於開始變得古怪。
她難以理解:「適合我?」
容嶼微怔,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轉眼去看書架。
然後,他看到了烏泱泱的:
《准夫婦應該知道的十八件事》
《新婚一百問:怎麼才能讓對方感到舒服?
》
《性的秘籍:通往幸福的直通車》
《放下羞恥心,帶你尋找身體的樂趣!——科普向108式(男女版)》
……
容嶼:「……?」
大佬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這就是,」倪歌難以啟齒,「你要送給我的,書?」
「不是……」
容嶼想解釋,腳下一絆,書架跟著搖晃,一本書「啪」地砸下來,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腦袋。
容嶼:「你聽我解……」
「釋」字還未出口,另一本書跟著「啪」地砸下來。
容嶼:「……」
「容嶼。」
小姑娘看著地上的《性的啟蒙》和《陰陽交合的奧義:從六爻四柱講起》,臉都憋紅了,半天,艱難地憋出一句,「你……你這個流氓!」
「……」
……
往年的除夕夜,都是倪、容兩家一起過的。
今年稍稍特殊一些,倪家的老人在南方療養沒有回來,只有小孫女回歸了。
飯桌上,容爺爺笑呵呵地給倪歌塞紅包:「幾年不見,倪倪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倪歌超乖巧:「謝謝爺爺,爺爺新年大吉。」
「怎麼不坐你容嶼哥哥旁邊啊?」
見小孫子和小孫女坐得天南地北,容爺爺奇怪,「容嶼欺負你啦?」
倪歌趕緊擺手:「沒……」
沒欺負。
就是耍流氓來著。
「那不是坐不下嗎?」
從書店回來之後,蠢羊就不讓他擼了。
容嶼有點鬱悶,叼著根雞腿,見坡就下,「爺爺您要是能往旁邊挪挪,我不就能坐她旁邊了麼?」
容媽媽給他一個栗暴:「你多大臉面,讓爺爺給你讓位置?」
「哎呀,過年嘛。」
容爺爺朝他揮手,「過來過來,趕緊的。」
容嶼嘴角一咧,拖著大尾巴挪過去:「謝謝爺爺!」
他一擠過來,空氣都變熱了。
倪歌身形微頓,想往旁邊縮。
被他在餐桌下一把攥住。
「你還生氣呢?」
容嶼樂了,低聲問,「那不是個誤會麼。」
他真正想送她的,是青年文學賽的決賽作文書。
結果他沒裝好逼。
記錯了書櫃。
「我……沒有生氣。」
倪歌停了停,安撫般地捏捏他的手,小聲說,「謝謝你。」
容嶼恍惚一下。
映著年夜飯的燈光,他看到自己在天上飛。
酒過三巡,大人們在飯桌上不可避免地談及過去一年的工作,倪爸爸喝了些酒,突然抬頭,低聲道:「倪倪,我應該向你道個歉。」
倪歌一愣。
「我過去……確實是工作太忙,很少管你和清時。」
微頓,他說,「但呂芸老師的事,你其實跟我提過很多次。
是我沒有正視它,耽誤了這麼多年,也讓你委屈了這麼多年。」
他一開口,倪媽媽也有話想說。
她坐在倪歌身邊,下意識地低下頭,想要去握住小女兒的手。
然而目光投下才發現,她的手,竟然被另一個人握在手中。
……揉來揉去。
倪媽媽一愣。
「附小是北城最好的小學,單就呂芸的履歷來看,她也確實是優秀的老師。
我以為送你過去讀書,會很安全,也很省心。」
倪爸爸坦誠,「對不起,爸爸應該向你道歉。」
飯桌上靜默一瞬。
倪歌耳朵嗡嗡的,心跳得飛快。
她從沒想過,爸爸會這樣直白地向她低頭。
以這種方式。
在這樣的場合。
「我……」
手突然被人握緊。
「我沒有,責怪您。」
倪歌突然察覺到一種類似勇氣的情緒,像外接的能源傳輸器,源源不斷地從身邊湧現,「我們都沒有錯,是呂芸的錯。」
倪爸爸微怔,繼而笑開:「對,是她的錯。」
之後他們在說什麼,倪歌都聽得不太真切了。
少年坐在她身邊,聲音帶著點兒笑意,壓得很低很低:「過年不能哭。」
他輕聲說,「會一整年都不開心。」
「我沒,沒哭。」
倪歌不知道自己怎麼又結巴起來了,但她執著地強調,「我很開心。」
她今年最想要的東西,都已經得到了。
倪歌握著他的手,想。
為什麼要哭。
她以後再也不哭了。
……
春晚過半,一群人坐在客廳里,倪歌開始瘋狂打哈欠。
倪清時樂壞了,手放在妹妹頭頂,搓來搓去:「剛剛吃飯就讓你別喝酒,是不是喝太多了?」
倪歌哼哼唧唧的,捂住臉,垂著腦袋就想往他懷裡拱。
容嶼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開玩笑。
當著他的面,還往別人懷裡擠。
親哥哥也不行。
「我送倪倪先上樓去睡吧。」
他裝得雲淡風輕,「等會兒在這兒睡著了,她又要著涼。」
大人們都無暇顧及兩個小孩,只有容媽媽不相信他們是純潔戰友情,虛情假意地嘖嘖嘖:「你們兄妹感情還真好喔。」
容嶼:「……」
他嘴角抽動,伸長手臂,將倪歌扶起來:「走,去睡覺。」
蠢羊大概真的有點兒醉了,大半的力氣卸在他身上,軟乎乎的,像一隻熟透的湯圓。
容嶼以前很少來倪家,但以前有無人機替他探過路,所以他輕車熟路地,將倪歌扔在了她軟綿綿的床上。
今晚月色很好,銀光穿庭,安靜地投射在地板上。
從打開的窗戶望出去,遠處城市的燈火滾沸熱烈,仿佛不會熄滅。
他起身關窗,一抬頭,就看到她的書架上方,放著一堆飛機模型。
——張揚跋扈,姿態各異,與周圍的裝潢格格不入。
容嶼愕然。
所有模型都是他的。
從他最開始玩兒模型,到她離開大院兒……她竟然一個沒丟,全留著。
容嶼微怔一陣,情不自禁,在床邊坐下。
倪歌好像已經睡著了,伏在床上,睫毛長長垂下,胸腔微小地起伏。
他躬身,慢慢湊近她。
小姑娘的氣息熱熱的,甜甜的。
容嶼喉結滾動。
天啊,好想咬一口。
眸光微暗,他小聲叫:「倪倪?」
「嗚……」倪歌小聲嚶嚀,眼睛沒睜開,「怎麼了?」
「我看到了你書架上的飛機模型。」
「……嗯。」
他貼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以後,也要投身給它。」
倪歌實在是困,神志不清地哼:「你一定能的,你會成為一個英雄。」
容嶼心下微動,猛地湊近她:「那,你可以給我換個暱稱嗎。」
「……」
「能不叫容容嗎?
你見哪個英雄叫容容?」
他微微蹙眉,一本正經,「就連宋又川家裡養只倉鼠,他都要取名叫亨利四世。」
「……」
倪歌不動彈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仿佛已經沉沉睡去。
四下無人,容嶼小心地靠近再靠近,對她垂涎欲滴。
下一秒,窗外猛地亮起來,「咻」的一聲,禮花升空,砰地在空中炸開,碎成無數片,一聲接一聲。
他離得實在太近太近了,兩個人呼吸交融。
倪歌眼睛半睜半閉,突然微微偏過頭:「容嶼。」
新年鐘聲敲響,禮花爭相升空,北城亮如白晝。
「我這一年,過得非常圓滿。」
她好像只是隨意地翻個身。
容嶼腦海中火光炸裂。
——一觸即離,她的吻輕如羽毛,落在他的側臉。